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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漫步·重构︱家门口穿弄堂,发现了新世界

姚瑶/摄影师 shi-zheng-ting 2022-09-09

5月19日周日上午九点,上海常熟路近五原路口。澎湃·市政厅的“城市漫步”即将启程。


由法商赉安洋行设计的瑞华公寓伫立在常熟路、五原路口,“城市漫步”集合等待时,细细打量楼顶的墙体装饰:光线、花朵和鸟。本文图片均为作者拍摄


毕业后我就住在附近,转眼近五年。自以为对周围几条马路还算熟悉,但跟着格里董和INS在家门口走街串巷,听他们讲街区的历史以及儿时的记忆,这个街区的丰富层次随之又一次让我倾倒。


可能因为是“外来者”,我常探头探脑地在某条弄堂口徘徊,却并不确定能不能走通,不敢冒然“入侵”。某一次毅然拐进永福路一条张望了很久的弄堂,还是爸妈来上海看我,饭后一起散步的家庭/集体举动。从另一头走出来的时候,颇为惊喜,“哦原来是这里”!


在这个街区长大的格里董和INS果真不一样,弄堂穿得十分笃定。INS小时候的同学、玩伴也大都住在附近,借着串门的机会,便很早地拜访了街区各异的内部空间——洋房、别墅、公寓、公房、平房,也因此从小就懂得了阶层的差异。直到如今,哪里有大花园,在哪棵树荡秋千,INS都如数家珍。


漫步从五原路开始,我默不作声地听格里董怎么说。华东神学院的故事就让我暗自大吃一惊!曾经伫立在五原路(近常熟路口)的小教堂已经拆除,完全寻不见神的踪迹。我用以标记这个位置的是Spicy Moment(一家时髦的湖南餐厅),我偏爱这里的南瓜酒酿小圆子,汤羹中还加了蜂蜜柚子酱,被我吃出来。对于小学放学每天经过五原路的INS来说,这里弥漫着的则是西瓜的香甜味道:曾经这里卡车云集,形成盛大的西瓜集市。


西瓜集市和马路菜场虽不复存在,五原路上仍充满生活气息;如今这里聚集着一些精品服饰店和时髦的餐厅、酒吧。 


“好,穿弄堂。”格里董毫不犹豫地抛弃了这个区域所有“网红”街面和店铺,带我们深入曾经神学院所处的领域。


格里董带大家从五原路一个大门开始穿弄堂,我则因忘带门钥匙,曾请这里的开锁师傅上门撬锁。 


教堂的长条状空间一度被用作厂房,后完全拆除。渐渐临近淮海路,我曾经为了寻一家照相馆,从淮海中路上走进来过;不料,格里董方向一转,又把我们引向别处:乌中大楼。原来都是相通的!



弄堂里发现的西班牙式建筑,从窗户的分布可以想象一曲盘旋的楼梯。


高中低三幢粉红色电梯公寓大楼,密密匝匝。格里董说这里曾经存在一片“滚地龙”棚户区,而电梯公寓的筑起主要是为了改善这个街区居民的生活条件,他们均获得了原地搬迁的机会。乌中小区现为“学区房”,周围师资优良的中小学不少,房价遂居高不下。同在一个“院子”的,还有各历史时期“遗留”的构筑,它们混杂在一起:平房、公房、小洋楼。




建筑外立面的装饰,经过了修缮,重新示人。 

意想不到的乌中大楼院内的居住形态。 

高层电梯为乌中大楼。 


复兴西路和五原路中间的这段乌鲁木齐中路,在格里董的记忆中曾是马路菜场,无法下脚,他一般会快速经过。如今,对我来说,则是重要的生活配套:梅干菜肉包、原味豆浆,凯司令的哈斗、掼奶杯,玛塔玛塔的法棍、牛油果阿姨的牛油果,博多新记的广东菜;季节性的栀子花冰淇淋、大闸蟹……我的生活紧密地围绕着这条路展开。


我也曾受寄存处“处长”华燕之邀,在乌鲁木齐中路270弄1号的举办过两次摄影展览,一次“独舞”把照片贴在纸箱上,磊在一起,与街区居民展开短兵相接的互动;一次“百货”将波尔图的街市影像与乌中路街市两相对照。最近乌中路正在接受“整治”,有一些颇受欢迎的餐厅因为没有食品经营执照而被取缔了,比如Little Catch和云南小市。但大多数店铺,都是依法经营的饮食店,大致格局得以保留。


我们也适时地提到了乌鲁木齐中路和五原路、安福路交汇口的那一片空地。“纵火”“强拆”等关键词之后,是长时间的闲置和寂静,一小块现用作停车场。据INS回忆,这里曾经是整整齐齐的石库门房子,叫麦琪里,源于乌鲁木齐中路的旧称;麦琪里曾经有格里董喜欢吃的小笼包,味道好。


如今迪亚天天超市的所在,曾是上海早期的街区超市:顶顶鲜。同行的一位上海先生回应其英文名为 TOPS,在美国依然流行。整齐码放的超市自选架,曾让INS目不暇接,但只看不买,当时,超市的货品并不意味着实惠。格里董也在衡山宾馆有过逛超市的初体验,富裕的同学用“兑换券”买了一包带有美国国旗的水果签,这曾是超市最便宜的货品。


我大概料到格里董会带大家穿过“水晶宫”侧门所在的一条无名弄堂。某些铁门上手写门牌号,是跳跃性的提示。格里董说起“水晶宫”内浮夸的内饰,同行的一位上海先生回忆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水晶宫曾开放参观,一同被展示的还有作为西方资产阶级堕落生活方式写照的水晶宫主人,此人据说体重200多斤,原是上海橡胶厂厂长,他就坐在一张扶手椅上,任参观者观看、穿梭在他家中……我听后惊得嘴巴都合不上。


从弄堂里可以看到卫乐精舍的侧面。 


这条无名弄堂,细细打量门牌号,实则混杂着乌鲁木齐中路、复兴中路、永福路的路名。



同一条弄堂中混杂不同街道的门牌号。 


判断了一下,穿出来应该是永福路,果然。曾经小有名气的酒吧夜生活聚集区之一如今已经归于平静。从格里董口中得知,Shelter曾经被用作地下公共澡堂,为周围居民提供服务。我只记得里面潮湿、粘人的空气;他又顺口提到,东平路上“爱庐”(蒋介石与宋美龄旧居)对面,曾经是一个冰库,如今是一个存满蔬果食材的“冰箱”Green&Safe。


位于永福路上的上海电影(集团)公司,INS 小时候被老师组织来看电影;而安福路上的永乐宫则是商业性质的电影院,放映一些参考影片。据安福路300号IG·映界影像艺术馆创始人、上海老照相机博物馆馆长王骅介绍,IG二楼咖啡馆曾是永乐宫的办公室,三楼现为上海老照相机博物馆的空间则是最先锋的实验影片的观摩厅,一般不对外。


没错,我们已经从五原路靠近永福路口的一个弄堂又已经穿到了安福路上。这一段其实最让我大开眼界,因为,其中竟然有石库门房子!


隐藏在街区深处的石库门。 


格里董手指向BANK画廊和安福大厅的方向,告诉我们这里曾有李鸿章的衣冠冢。从IG咖啡馆望向内院,还有一幢西班牙式小洋楼,那是李鸿章送给他其中一个姨太太的房产。这我也是听王骅的一个学生说起的。不远处华山路上的丁香花园,则是李鸿章送给丁香的花园。


丁香花园内。


最后一段旅程,INS和格里董带我们来到长宁、徐汇和静安三区交界处,后又沿着徐汇、静安两区分割线长乐路走回安福路与常熟路口。


安福路和华山路之间的那一段武康路。


INS儿时的家就在长乐路上,因为租客的“克制”,成为至今保留房屋原貌的一户人家。她记得安福路上豪华电梯公寓开建的时候,开发商曾一次性补偿过遮挡公房光线的问题,协议上也签了字。INS现在想来,这笔“阳光出让费”,还真是廉价。


安福路上的高级公寓金苑。


之后某一天,我又自己一个人重新温习了连接永福路和安福路这一段弄堂。而这一次,我已经可以坦然地迎接弄堂口保安、居民的目光,毫不躲闪,心想“我借个道”。我终于熟门熟路地走进逼仄的弄堂,跨过旋转的铁栅栏门,再看了一遍被封口的水井、原法租界特有的菱形电桩、石库门,确认它们的确存在于我的街区。



隐藏在街区的水井、三角形的电线桩。 


住在这里的感受十分矛盾,有些时候甚至颇为煎熬。我喜欢这里的历史人文底蕴,以及便捷的交通和生活设施;但我租住的新式里弄房子(包括前一段租约的亭子间)其实都很破旧,梅雨季节很潮湿,剥落墙皮曾直接掉落在我的枕头上。


我也在面对掉落一地的白蚁翅膀时,知道它们登陆了,这还是金宇澄老师在衡山·和集一次讲座中将我点醒。


老房子的隔音条件也很差,邻居情绪稍微激动,吵架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隔壁邻居用收音机听相声,清晨的闹钟、第一声清嗓,打开水龙头刷牙,都已经形成了一种音乐般的程式。


夏季,二楼房东会换上木拖鞋,天花板的声音就厚重起来;还有日常性的,作家吴亮所谓的砖木结构房屋发出的记忆的声响,每次听到,都感觉到房屋部件之间像齿轮一样在扭转或回弹。


无数个夜晚,我也想过要搬离上海新村,甚至离开上海,但是,又不知何去何从,感觉无处可去。差旅也好,回乡省亲也好,也习惯回到这里,是一个具体意义上的base(基地)。


无奈之下,我又只能将自己投入这个街区的宜人街道、咖啡馆或名人故居,去欣赏梧桐的树影,观察那些可能同样充满无奈却精细生活着的人们,探寻历史遗落的蛛丝马迹,“转移注意力”。


安福路上的建筑细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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