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京报:一个同志家庭的18年
三个男人的一家三口,一个同性恋家庭的18年(原题)
如果抛开性取向,Tommy他们的家庭包含一切传统意义上让人羡慕的元素。Tommy说,“我想建立一个同志家庭的平台,把在一起长期生活的同志家庭聚集起来,给年轻的同志们做榜样。”
▲2005年,Tommy(右)一家三口在泰国。
在寒潮抵达南宁老家的那天,Tommy在餐桌上询问母亲,能否将同性伴侣Joe以及儿子Jack带回家过年。
“好啊。”母亲边夹菜边说。
这意味着,经过15年的冷战与拉锯后,Tommy终于与父母和解。“我脸上尽量做出平静如常的样子,生怕不小心把这一切打碎”。
现年47岁的Tommy是国内一家知名媒体的高管。1997年,他遇到了同性伴侣Joe,至今相爱18年。18年里,他们共同养大了Joe与前妻的儿子Jack。
Tommy事业顺风顺水,Jack品学兼优。如果抛开性取向,他们的家庭包含一切传统意义上让人羡慕的元素。
2005年,Tommy开始在网上记录三个男人生活的点滴,将博客、微博、微信公号等取名“三男一宅”。
公开资料显示,中国同性恋群体的规模在7000万左右。Tommy相信,会有年轻的同志,从他们的故事中获得力量。
新京报:你什么时候发现自己与其他男孩不一样?
Tommy:我天生就是同志。从懂事开始,我就对女生没有感觉。
初三时,正在播日本电视剧《血疑》。我喜欢的不是山口百惠演的幸子,吸引我的是三浦友和演的光夫。
新京报:有过困惑吗?为什么我和别人不一样。
Tommy:从来没有过。在自我认同方面,我从未迷茫过。
读了高中,我就和一个要好的朋友讲,我喜欢男生。
新京报:你和Joe是怎么认识的?
Tommy:那是1997年,我在媒体工作,写了一个变性人的故事。
Joe知道自己喜欢男生,但生活圈子太封闭,他以为只有他一个人这样,一直很压抑、痛苦。
他看到那篇文章,心理上有些共鸣,就给我寄了一封信,想让我帮忙介绍认识那个变性人。
后来,我约他出来见面,他觉得终于找到人倾诉,把他的经历毫无保留的跟我说了。
新京报:就在一起了?
Tommy:那时候,我已经28岁,经历了很多,很想要一段稳定的感情。
见到Joe后,我对他一见钟情。
他当时23岁,已经结婚。因为他以前不知道什么是同性恋,21岁时,经过老乡介绍,在只见过几次面的情况下,Joe就和一个同在广东打工的同乡稀里糊涂地结婚了。
在明确性取向后,他回去和妻子说了自己的事情,他不想耽误对方。
他们很快平和、友好地分开了。Joe的前妻现在和我们关系非常好。
新京报:你们有一个孩子Jack。
Tommy:Jack是Joe和妻子的孩子。
Jack两岁时,我们把他从老家重庆接到广州,算是组成一个完整的家庭。Jack现在18岁,一直和我们在一起。
新京报:孩子成长过程中,有许多需要家长出席的场合,比如家长会,你们是怎么处理的?
Tommy:我和Joe经常一起去开家长会。
对外解释Joe是他的亲生父亲,我是他干爹。
现在社会挺开放的,特别是在广东,人与人之间互相尊重。至少到目前为止,我们没有觉得与邻居或者学校之间有什么障碍和不便。
新京报:Jack什么时候知道你们之间的关系?
Tommy:2008年,Jack11岁。8月底的一天,我下班回家,刚开门,Jack跑过来,劈头盖脸地问,“爹地,你是同性恋吗?”
把我吓了一跳。
还没等我回答,他就笑起来,“哎呀没关系的,爸爸已经把你们的事情告诉我了。”
然后,他就跑到沙发上去玩游戏机了。
新京报:他当时能接受,是不是因为年纪太小?
Tommy:他一天天长大,慢慢开始形成自己的独立思想,也很自然地接纳了。
后来,他说,小时候就已经感觉到自己的家庭和别人的不一样。
因为他的家庭与众不同,我们之前很担心他的性格会变得内向。
现在来看,这些年,他一直没什么负面情绪,没什么困扰。他性格很阳光,喜欢女生,尤其是长发女生。
新京报:父母现在接受你们了?
Tommy:算是吧,前几天我回了趟家,跟父母说,我准备春节带Joe和Jack回来过年。
我妈边夹菜边说,好啊。但是她也说,不要回老家。
父母其实还是有顾虑的,但我在乎的只有我的父母,其他亲戚我不管。不过我也知道,亲戚们的压力,我的父母是无法回避的。
新京报:看你公开写的内容,父母接纳你们的过程很漫长。
Tommy:是的,整整用了15年时间。
2001年,我把父母从广西接到广州过年。当时有Joe和Jack。没两天,气氛就渐渐冷掉。
之后,父母开始对我逼婚。
2003年,我回家过年。我妈甚至带我去见了一个神婆。神婆说我女鬼附身,才交不了女朋友。
我忍无可忍,当场发作,夺门而出。
当晚,我直接向父母出柜,告诉他们我喜欢男人,我跟Joe是伴侣关系,我们一家三口过得很好。
爸青着脸不作声,妈只是哭。
新京报:出柜后,父母还逼你结婚吗?
Tommy:我们有长达半年时间没有联系。后来他们又打电话来,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但还是执着地催我结婚。
我爸说,不管你事业多成功,没有结婚成家就是失败的。
有一次,我妈甚至说:“你不听我们的,我买包老鼠药去广州,把你们毒死我再自杀!”
新京报:他们后来是如何接受的?
Tommy:我有意无意地透露Jack的信息给他们。
Jack上高一时,我把我们在学校的合照给他们看,看到Jack已经比我高了,他们似乎有些惊讶,也没有抗拒我谈论他的意思。
然后,他们也开始偶尔自然地问起了Joe。
新京报:最近,你对同事出柜了。
Tommy:前些天我写了一篇关于我们家庭的文章,发在了微信朋友圈。之前我发这些内容,会进行分组,但那天,我“手滑了”,但我最终没有去删除。
结果,我被刷屏了,朋友们纷纷转发。让我很感动的是,所有人都抱着理解和祝福的态度。
新京报:你在体制内工作,这会影响工作吗?
Tommy:现在看来结果还不错。不过到底有没有影响,下结论还为时过早。
也有同事私下善意提醒我,毕竟你的身份、你的工作在那里,让我做好心理准备。我跟他说,这种心理准备和建设很久了。
长期以来,我一直处于戒备状态、临战状态,一直是紧绷的神经。
新京报:你最近也开始出席一些同志圈的活动了。
Tommy:之前也有过很多邀请,我们都是婉拒的。从去年,我开始接受一些邀请。
这是因为,Jack18岁了,他已经成年。另外,我已经是个中年人了,希望能够做回真正的自己。
同时,我也想为这个群体做一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如果我现在的行动会对工作造成困扰,我也做好了坦然面对的准备。
新京报:有没有更长远的计划?
Tommy:我想建立一个同志家庭的平台,把在一起长期生活的同志家庭聚集起来,给年轻的同志们做榜样。
新京报记者 韩雪枫
本文首发自新京报微信公众号“剥洋葱peop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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