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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偷看了奶奶的日记本......

青年文摘 2022-05-20

The following article is from 脱氧核甜 Author 酸酸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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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转载自公众号【脱氧核甜】

文:沙耶辣  编


今年我有过两次情不自禁的流泪。一次是听到《乐队的夏天》里的那首《玉珍》,主唱挥舞铃铛,起风啦,某种情绪也跟着上头;另一次,就是读到灵婕的这篇稿子,写她自己的奶奶瑞华。


灵婕很谨慎,不停地问我,“不会太个人化吗?”“会不会是因为你认识我,才如此共情?”我想也不全是。创作者的情感对象是个人化的,但被召唤起的情感与感受却是共通的。


“直到她的苦衷变成了我的,她的仁慈也变成我的了。”


以下故事来自灵婕。希望你读完,也会懂奶奶瑞华的苦衷与慈悲。



很偶然的机会,我在奶奶床头柜第二层抽屉里的一堆针线下,发现了她的日记本。


这是一个从菜市场地摊上买来的劣质横格本,看起来,既是日记本,也是摘抄本。



从正面翻起,是奶奶平时从电视、药店里的免费杂志和我余留在家里的书上抄来的,一切她觉得写得好的东西。既有《秋冬最养人的五种水果》这样的养生保健信息,也有《年纪越大越快乐》这样的“老年励志”短文,还有《孝顺儿子十劝妈》这样教人处理婆媳关系的实用文章。


奶奶还摘抄了不少看起来很俗,且不知真假的名人名言。她煞有介事地给卓别林、莎士比亚、欧·亨利等人名都打上书名号,尽管她可能根本不知道这些人是谁


但如果将本子从后往前翻,就会发现另一个世界,里面藏着一个我从未了解过的奶奶。




奶奶名字叫瑞华,今年72岁,文化程度是小学毕业。


几年前的某一天,奶奶突然跟我说,她要写一本自己的自传。


“奶奶有什么值得写一本自传的?”这是当时我脑海里的第一反应。


和不少由家中老人带大的孩子一样,奶奶贯穿了我迄今为止的所有记忆,可以说是我生命中最重最重的存在。


但从小到大,在我的世界里,“奶奶”是瑞华永恒的代号。我对“奶奶”之外的她没有好奇心,有时候甚至想不起来她的名字。


但是在这个日记本里,她是那样的鲜活。


日记本里夹着许多封永远也不会寄出去的信。


一些信是写给她的独子,也就是我爸的,有的在劝慰儿子别因为生意上的事忧心,有的是责怪儿子一直不戒烟,担心他的身体。


信里偶尔会出现爸爸的小名:“团团儿,记得你小时候咱们娘儿俩每天生活得有说有笑的,现在看你每天眉头紧皱,我真无奈!”


更多的信则是写给我的。


她在我二十岁生日那天给我写信,祝我生日快乐。她写到“人生最多就是五个二十年”,然后就像怕来不及一般,一口气写完了她对我的人生剩下的四个二十年的不同祝福。


信的末尾,她写下对我的终极祝愿:


二十年前的今天我欣喜,二十年后的今天我欣慰。最后希望你:自尊自爱,自强自立。



偷窥到这篇“生日祝福”时的我,早已过了20岁的年纪。我努力回想,却怎么也想不起,20岁生日那天,我有没有给奶奶打一个电话。


奶奶从不会主动给我打电话,她生怕打扰到我。而20岁的我,很有可能因为沉浸在生日约会聚餐唱K玩闹的欢乐中,连一个亲口对我说“生日快乐”的机会都没有给奶奶。


她也许在那天,期待了很久我的来电。她坐在她的小房间里,看着天色黯淡下去,最后决定将心里酝酿了许久的祝愿,全都写下来。


我意识到,奶奶的精神世界已无人问津。唯一的儿子嫌她唠叨话多,唯一的孙女正忙于追求自己的人生,她只能将情感全都藏进这日记本里。


她在岁末给我写新年寄语,鼓励我珍惜时光,少一些玩乐,多一些拼搏。



有些信,写在和我通话后。往往洋洋洒洒写了满满一篇——好像接到我的电话,就是她这个月最值得动笔的大事。她的字里行间唤着我的小名,写着她的心疼:


婕儿,在电话里听到你的哭声,我心都紧了。


婕儿,要笑对人生,面对现实,踏实生活。


还有的信,写在我每年难得几次的回家之前。标题通俗易懂,就叫《快到家了》,字迹看起来比平时要潦草一些,也不知道是因为匆忙还是激动:


听到你爷爷的电话里说,你也(已)经在回家的动车上,要不了几个小时就到家了。我在盼。


一个女孩子在它(他)乡,会遇到很多困难,一定注乙(意)用清醒的头脑去应负(付)。



但日记本里更多的字句,是奶奶写给自己的。


她写下自己看完新闻后的感想:


今年是怎么了,有的人跳楼,有的人车祸,一个一个的就这样消失在了人间。



她写自己回忆里的家乡和童年,文章名字叫《我的家乡数最美》:


美在每年大水后冲来许多大小石头。到了九月九,成群结队的九香虫飞来藏在石缝里。熟悉的我们去搬开石头,获得宝贝,回家做出来可以和海参、燕窝比(媲)美。


她的句子有时很朴实:


家乡美得让两岸的姑娘拌嘴。能力欠缺的小伙也能娶上媳妇。至今没有一个光棍。


有时却又文绉绉起来:


我的故乡说不尽的美,有我的青春流淌过。二十几年前无奈地离开了你,让我至今依然后悔。



奶奶写自己清明节时去上坟的心情:


逝去的亲人是永远的留念,一切都还像昨天一样在我脑海里浮现。


她写自己终于舍得放下母亲逝世带来的痛:


由(尤)其是我母亲,直到去年我才想通了,我都要进坟墓了,又何苦这样继续折磨自己呢?



她写到自己越来越难入睡,仿佛能感觉自己生命在流逝:


尝试入睡的时间比入睡的时间长,睡着了立刻就醒了,不知道身在何处,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活着。


她写自己被家暴和争吵填满的婚姻,她写:“我一生都活在婚姻的残骸里。”


残骸的“骸”字太复杂,奶奶写错了。她连着划掉又写,划掉又写了三次,最后的“骸”字依旧是错的。


依旧是错的。


我盯着那个错误的“骸”字,脑子里闪过了许多我“选择性删除”了的片段。


在我幼年时的某个傍晚,奶奶被爷爷粗暴地赶出家门,反锁在门外。她只好牵着我的手在附近一遍遍兜圈,直到夜色渐浓,冷风吹得我的脸颊冰凉,奶奶只好垂着头敲门,低声哀求爷爷,至少让我进屋。


在我大学时期,曾经接到过奶奶唯一一次主动打来的电话。她在电话里惊恐而疲惫,说自己因为爷爷在争吵时扬言要“杀了她”,而整晚整晚地睡不着觉。


“我每晚都搬桌子把房门抵住,但还是怕。”那一年,奶奶已经66岁。


而那一年,我为作业、期末考和绩点这些事烦心不已,胡乱说了几句安慰的话便想挂电话。奶奶请求我去“威慑”下爷爷,我却说出了类似“又不会真的杀你,你能不能别拿这些事来烦我”这样的话。


看得我最痛心的,是她在自己生日那天给自己写的信,里面写道:


不知道会不会有人记得?这世上来过一个姑娘,美丽聪慧,勤劳大方。但可惜嫁错了人,一辈子就这么过去了。


看到这句话时,我的眼泪直愣愣地往下流,我意识到:就像我一直觉得自己还是个“小女孩”一样,奶奶也会一直在心里觉得自己是个“姑娘”。


我好恨自己是她的孙女,无法保护这个“姑娘”这辈子免受暴力和苦难。我要永永远远地记住这个美丽聪慧、勤劳大方的姑娘,永永远远。




奶奶的日记本很奇妙,从前往后翻,能看见老太太瑞华;从后往前翻,能看见小姑娘瑞华。


当我偷看完奶奶的日记,感觉就像一本打开许久的书终于“啪”的一声被合上了一样——奶奶不再仅仅是奶奶,而是完整成了一个女人。


可是无论我如何竭力去想象,我也想象不到奶奶的少女时代,想象不到作为一个女儿、一个妻子、一个年轻妈妈的瑞华,曾是如何活在这个世上的。


“奶奶在成为妈妈、成为奶奶之前,是怎样的一个女人呢?”这是一个我永远也不会知道答案的问题。


我所知道的那些琐碎线索,比如奶奶年轻时是个在小镇上远近闻名的裁缝,比谁都拼;比如奶奶几乎是一个人把爸爸带大的,半夜孩子熟睡后她便抓紧时间做衣裳……


用这些东西拼凑起来的奶奶的形象,一直是坚韧、要强,甚至倔强的。


奶奶从未在我面前掉过眼泪,我却从这些满是错别字的书写中,看到了伤痕累累的她。


或者,又岂止是伤痕累累?


瑞华,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陷入孤立无援的呢?


也许是从唯一会保护自己的母亲去世后,作为大姐的你,辍了学开始供养弟弟妹妹,干起了比男人还重的活儿,也早早嫁了人。


也许是从第一次挨打后,别人劝你为了儿子忍让,你便忍了一辈子。


也许是发现儿子长大成人却不愿给你撑腰后,儿子怨你嘴巴不饶人,让你少去招惹丈夫,你便再也不愿主动和丈夫说话。


又也许是当你垂垂老矣、疾病缠身,却还在日夜害怕被丈夫“杀死”,只能向孙女求助却得到了不耐烦的回答后。


瑞华,我十七岁高考那年问你“活着的意义是什么”,你说你是为了我和我爸在继续活着。那时我壮志满怀、意气风发,对你的答案嗤之以鼻,心想你真是一个懦弱的女人,只知道把生命的意义寄托在子女身上。


如今再想,就连你的儿子和孙女,这两个被你视为“生命意义所在”的至亲,也从未想过要去倾听你,保护你。


我已不敢再想,那些坐在坟前的黄昏,那些看完电视新闻后的早晨,那些没人记得的生日,那些千千万万个觉得“生命在逝去”的深夜,奶奶唯一可依靠的,竟只有这本劣质发黄的日记本。


我拍下这些奶奶的日记,哭着在手机备忘录给自己写:不要忘了,奶奶远比你想象的要寂寞。


可我知道我会忘记的。在年轻的我的生活里,奶奶只能占据一个很小很小的部分。我们已经渐行渐远。我正经历着一个女人最繁华自如的阶段,而奶奶已经老成了一个失去了女性身份的人了。


奶奶唯一一张年轻时候的照片,是一张证件照,摄于瑞华52岁


有次回家,我发现她的床边立着一个塑封好的照片,照片上的年轻女人穿着旗袍站在花园中。而这个身材曼妙的旗袍姑娘的脸,是一张满脸皱纹、眼睛浑浊的老太太的面孔。


原来,奶奶花了50块钱,在菜市场的某个路边摊上,让人把她的头P到了旗袍姑娘身上。


拙劣的PS技术,看起来既恐怖又可笑,我却盯着这张照片,心酸到不行。


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人再过问她的欲望和情感,甚至没有人会觉得她是个女人。


奶奶72岁了,眉毛掉没了,头发也快秃了,整个人又矮又胖。但她还是和所有女孩一样,想要拍一张美美的照片,摆在自己的床头。


于是,平时买双鞋也只舍得花30块的奶奶,为了一张这样的照片,花了50块。


当我偷窥了奶奶的日记后,我开始旁观这个叫“瑞华”的姑娘,并且发现她的可爱。


她会在我给她画眉毛时一边调侃自己“老不正经”,一边乖乖地任由我给她涂上口红;


她会在我拉着她自拍时,赶紧去衣柜里翻出只有过年时才戴的假发,对着镜头露出她认为最完美的“露八颗牙齿”的微笑;


她的枕头是粉色的,拖鞋是碎花的,她给自己做的手提包是带花边的,香囊是五彩的。



她会背着我淘汰下来的小包包出门,在她那些老姐妹面前“啪”的一声打开锁扣,掏出老年机看时间。


她过惯了苦日子,吃穿用度从不挑剔,却在我给她买新的老年机时,小心翼翼地跟我说:“可不可以买一个红色的?


她有时很俏皮,嫌我总是赖床,便特意在菜市挑了个粘钩粘在我床对面的衣柜上。粘钩上写着五个字:起床困难户。


她有时很可爱,我领了工资带她去买新衣服和鞋子。她像个小女孩,认真挑选着颜色、花纹和款式,在镜子面前转来转去,很纠结地问我:“我穿这件会不会被别人笑话?”


“不会,谁敢笑话你,你穿这件好看得很。”


瑞华72岁了,我再也不准有人再欺负她,我想把世界上最好的一切都给她。




奶奶的一生有什么值得写一本自传的?


我回想着这个问题,很快意识到,在未来,我也会面临这个问题——我自己的一生又有什么值得写一本自传的吗?


很有可能我的答案是:没有。


当我这样想时,我对奶奶肃然起敬,她做到了给自己的人生一个交代。


也许会有那么一天,奶奶的日记永不再更新,而我也会和奶奶一样,在无人问津的生日那天,写下“这辈子最开心的时候就是做女孩子的时候”这样的字句。


只希望到那时,我还记得那句写在信尾,来自奶奶的终极祝愿:


“最后希望你:自尊自爱,自强自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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