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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讽刺了,连她都要“靠关系”

青年文摘 2022-08-27

The following article is from Vista看天下 Author 贾小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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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 8点 12点 20点 不见不散~

作者:贾小凡

来源:Vista看天下(ID:vistaweek)


最近很多人都说好的9.3分韩剧《非常律师禹英雨》,只要你看一集,就会立刻收获一个新“女鹅”。


女主角禹英雨,真的太太太太像一只可爱的小鸭子了。


她是一个绝顶聪明,但又不幸患有自闭症的律师。


梳着娃娃头,眼睛溜圆晶亮。



个子小小,走路因为控制不好四肢,像企鹅一样摇摇晃晃。


强迫症严重,每次吃饭前都要翘着纷飞的手指,把饭卷都一个一个对齐再开动。



可爱到让人想尖叫。


但冷静下来后我又一度怀疑,这部剧的水平是否有点“过誉”——


全员对她“妈粉”滤镜,会是自闭症人士的日常吗?


在演员的处理下,残忍病症的表现都以萌态为主。


在剧里所有人眼中,她也都很“可爱”。


上司赏识她,闺蜜事事维护她,女同事尽力帮她克服职场难题,男主……一眼就喜欢上了她。



人际交往,其实对自闭症患者来说是极为艰难的部分。


但在电视剧的艺术化处理中,女主角仿佛真的活在一个完美的童话故事里。


直到,一个人赤裸裸地表现出对她的讨厌——


跟她同岁,却处处被她比下去的男同事。


剧中,他这样痛斥道:


“这场竞争根本就不公平,她每次都胜过我们,但我们就不能攻击她!”


“就因为她有自闭症,我们永远都要体谅她,帮她。”


“她才根本不是弱者!”



男配角凶神恶煞地对团宠女主如此刻薄,注定要挨骂。


不过这倒比只剩下“宝贝女鹅”的妈粉滤镜,有意思多了。


这番话虽然难听,一下就颠覆了大家都默认应该是社会共识的东西,却有着相当广泛的受众,直指这些年一个频频引起争议的新词:


逆向歧视。


指对弱势群体的优待,挤压了普通人的生存空间;得到更多机会的弱者,反而成了更占优势的人。


韩网相关评论,翻译via.@奋斗在韩国



强到令人嫉妒之前,

她的弱是隐形的


剧中男同事所愤愤不平的“优待”,分两方面。


原则性的一面,是他偶然发现这位新同事的爸爸,和公司老板是大学同学。


换言之,他极度怀疑禹英雨是靠“走后门”进了这家全国顶尖律所。


是的,他的怀疑没有错,禹英雨就是关系户本户。


但在剧情的戏剧化设定里,背后原因相当狗血,这里不值多提。


任谁看来,确实后台很硬,这已经强得不能再强了。


再加上禹英雨本人的设定是智商超群——考试永远第一名、律师资格考试接近满分。


她属于自闭症患者中“不幸中的万幸”的阿斯伯格综合征,可能会在某些方面拥有超出常人的能力。


女同事和她是首尔大学法学院的同学,早就习惯了对她的嫉妒,不服也不行。



在男同事的视角中,这新人简直就是个无解的怪物,什么buff都点满了。


但,也恰恰是从他的视角会看不到,禹英雨都经历了什么才和他走进了同一间办公室。


外人不会知道,简简单单的上班路,对肢体不协调的禹英雨来说简直危机四伏。


在爸爸的一再督促下,她一字不落地背诵了上班的路线,爸爸才放心。


但人算不如天算,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旋转门,对于禹英雨来说都像天堑。


她压根不知道怎么才能从容地走进这道门,而进进出出的人们,也不会向她的窘迫投来一瞥。



男同事也不会知道,禹英雨奇怪和恼人的刻板行为,背后可能是她早已演练过无数次的挣扎。


比如这个每次在进门前都必须要深呼吸数几个数,再视死如归侧身迈进去的动作。


外人很难了解她要做多大的心理建设,才敢一咬牙走进一个令人恐惧的社交场域。


又或许如观众猜测的一样,因为禹英雨中学时遭受过严重的校园霸凌,所以养成了进门前“等门上的水桶掉下来”的习惯。



当然,作为认识不久的普通男同事,没有渠道和义务去知晓这些。


沉浸式理解和接纳这些挣扎的,只有曾和自闭症患者亲密生活、接触过的亲友。


只有她的好朋友知道,这个可以背下法典的天才,其实连拧瓶盖的力气都没有,端着一盘饭都会像走钢丝一样危险。


只有她的父亲体会过,比单亲带娃绝望一万倍的,是单亲养大一个自闭症孩子。


孩子活在自己孤独而安静的世界里,不懂,也无法向父亲表达感情的回馈。


父亲所有的付出和痛苦,在从来得不到回应的沉默中,深不见底。



在成为一个自食其力的社会人之前,禹英雨在智力上的强大毫无用处。


即便如此,也无法让她获得一个与他人平等竞争就业岗位的机会。


男同事最不知道的,是禹英雨身为首尔大学法学院的第一名,却无法在任何一家机构取得录用机会。


如果她是“正常人”,高薪offer早就会把她淹没。


现实却是,就连赏识她的上司,一开始看到她的简历也是连连推脱、质疑老板——


“你没看到第二页写着她有自闭症吗?”


人人都知道这是违反法律的就业歧视,却都默许它这样发生在一个弱势群体身上。



在走到无数健全的社会人面前之前,禹英雨的弱小从来都是赤裸但隐形的。


20多年的干预治疗,身心缺陷带来的痛苦,无数次的霸凌和羞辱,简历永远被刷的歧视,都是关起门来他们爷儿俩自己消化。


父亲依然为她无法自立、无法被社会接纳愁眉不展,每天都与这份沉重的担忧为伍。


到最后,禹英雨终于打通了所有关卡,终于追上了同一个起跑线。


靠的却是有违公平的“关系”。


多讽刺,毫无疑问的先天弱势群体,用这种方式才获得了本来就该属于她的公平。


更讽刺,健全人对其他一切浑然不知也不关心,只被最终的结果深深刺痛。



依然没在同一起跑线


在男同事愤怒控诉前,有个剧情其实很有趣。


他认为自己和禹英雨存在竞争关系,因此耍起他惯用的一些小伎俩,一点都不客气。


比如假装忘了告诉禹英雨跟客户见面的时间,临到头了才让她着急忙慌地准备,以凸显自己更可靠;


比如在跟客户的寒暄中,用军队的经历套近乎,让禹英雨被冷落在外。


当时观众中也有一种声音认为,这是不是恰恰说明,他没有因为身心障碍而轻视或怜悯禹英雨,反而将她平等地视为劲敌呢?



看似挺有道理,但实际两人的处境是——


都站在土地上比谁高,发现差不多,于是一方想尽办法给自己脚下垫砖头、给对方挖坑。


却忽略了一件事:对方本来就站在坑里,踮脚踮得快抽筋了。


好不容易走上同一赛道的禹英雨,在工作里获得了什么特权吗?


没有,甚至我们看到的是,即便在所谓的公平竞争中,她依然要付出比别人更多的“代价”,才能证明我可以胜任这份工作。


前文提到,一开始上司其实也是拒绝录用禹英雨的。


为了测试她的能力,一个看起来事实很简单的案子,交到了禹英雨手中。


如果是其他律师,大可以凭借经验判定,看起来没啥胜算了。


但禹英雨绞尽脑汁,不仅帮无辜的被告把官司打赢了,还把对这个孤苦老妇人的影响尽量降到了最低。


完成这等“奇迹”,才换来上司的刮目相看和留用。



在另一桩案子里,被告人也是一位成年自闭症患者。


但他的情况比禹英雨要严重得多,智商只有6~10岁,几乎没有沟通能力。


禹英雨团队本以为,她的经历可能更利于帮助陪审团理解被告的身心情况和处境。



谁料到适得其反。


辩护时异于常人的说话方式、身体姿态,反而让陪审团加强了不解和戒备,自闭症也成为对方律师质疑禹英雨论据可靠性的把柄。


被告的家长甚至毫不留情地当面提出换掉禹英雨,不再让她出庭。


和一个自闭症患者站在法庭同一边,会输的。



不止是这种赤裸裸的指责,还有更多细节让禹英雨深深自我怀疑。


和同事一起外出的时候,她在外人眼里的形象,理所应当的就是善良律所精英做志愿者帮扶的对象。


遇到什么突发情况,路边的出租车司机都不相信她是一个能把事妥善处理的成年人。


对此,好心同事们给她的“优待”,也就是让男同事愤愤不平的另一方面,“你们怎么老向着她”——


其实仅仅是个人的善意而已。


善良的男主安慰她,我愿意和你这样的人站在同一边;


善良的女同事会在日常细节上照顾她,开解她不可以自认“我有自闭症所以活该被这样对待”。



温暖的话语可以振奋禹英雨的精神,却无法从根本上踢走她与其他人平等共事的障碍。


最有用的,大概也就是上司为她据理力争,不能因为自闭症就随便禁止一位律师参加开庭。


这哪是什么优待,不过还是维护最基本的公平和程序。



我甚至不觉得这些场面很陌生。


健全人又怎样,每个人身上都有些随时会在审视中落入下风的特点和标签。


然后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一只手,轻松在人们上山的路上拨下一些巨石。


“你这样这样,干不来这个。”“你那样那样,不适合做这个。”


听完这些话的人,可能会收获一些好心的安慰,或拼命去证明自己还有资格向上攀登,但巨石依旧在那里。


这些都并不陌生,不是独属于“禹英雨”的困境。



不为弱者兜底才可耻


男同事一直在纠结的强弱,大概指的就是谁能占据到更好的向上的通道,是一个动态的、相对的关系。


但他大概没有搞懂女同事口中那种,让禹英雨更需要“成为焦点”的强弱对比,是一种根深蒂固难以撼动的结构。


俩人的争吵,其实是因为女同事提到——


“如果你真的是对靠关系这件事那么愤怒,那公司老板才是最大的关系户,因为公司就是她爸创始的。


真正的强者你不敢惹,只能拿弱者禹英雨撒气。


所以他才一下炸了锅,愤怒表示禹英雨不是弱者。



这里的强弱之分,我更倾向于理解为,不在于身心健全与否、智力能力的高下,而在于是否有明确可以获得支持的路径,是否有足够的资源去打破结构性的劣势。


家族企业老板和家世平平自闭症患者,谁强谁弱一目了然。


但对自认普普通通的健全人来说,意识到并承认自己与残障人士相比也是不折不扣的上位,更困难。


普通人忧虑自己获得的来自外界的支持还不够多,获取资源的途径还不够便捷;


同时也忘记或忽视了,那些所谓被“优待”的人,对以上的体验可能还停留在——几乎没有。


坦白说,在看这部剧之前,我完全不了解自闭症患者融入社会的能力各不相同,有些患者是有可能做律师的。


禹英雨也不是纯粹的乌托邦虚构人物——在美国,就有一位与她类似的女性Haley Moss。


她很小就被诊断出“可能将来连生活都不能自理”,却通过努力的干预和学习,实现了难得的从特殊学校又回到普通学校的路径。


在律师行业的实习中,她也表现得出类拔萃。


如果有更多人具备同样的资质,他们一路会获得足够的支持,成为禹英雨和Haley吗?



搜到这条报道,是在一个帮助自闭症患者的公益网站,我忍不住在里面的新闻故事板块看了很久。


偶然能看到几条振奋人心的、成功融入社会的案例,但多数时候还是心酸混杂着坚韧,比如幼小的自闭者患者遭到虐待或欺凌,顽强的父母如何为大龄自闭症青年找到工作努力。


能在标题里喊出“好励志!自闭症人才进入某某行业”的,还是少之又少。


好不容易看到一个“20多岁的自闭症男孩在北京某科技公司成功就业”的新闻,主要依靠的还是——


公司同事都是90后、95后,想法比较开放,对这个同龄人都挺友善的。


到处都有人,被一块无法挪动的天花板撞得头破血流,唯一的出路是遇到一些善良的好人。


看多了这般由个体善意带来的拯救,或许就能理解这番讨论中的一个高赞嘲讽:


“对着弱势群体高喊平等,是一件很丢人的事情。”


责怪弱势群体靠“结构性的帮助”,挤占了“机会”、抢占了“更好的通道”,更是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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