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研究的新境界
汪涛
理解郭高民先生的《无界战》,需要首先理解什么是战争的“界”。我们可以将军事战争与非军事战争的边界称为战争的一种“界”。该书不仅抹去了这样的“界”,而且颠覆性地将战争界定为“生命世界永无休止的利益再分配活动”,从而把人类的战争视野扩展至无边无界。未来战争的空间将不再是炮火连天的战场,而是舆论战、理论战、思想战、理念战、网络战、货币战、金融战、科技战、人才战、生态战……的整体性场域。商场不是“如战场”,它本身“就是”当今世界的无界战场。 读者或许会有些奇怪,这些名词过去不是经常在媒体或其他文章中见到吗?难道仅仅把它们称为“无界战”就会有什么新奇之处?但是,过去人们把这些称之为“战”,不过是艺术手法上的一种比拟,并非以真正严格系统的科学理论来阐述它们为什么是“战争”。只有看过《无界战》之后,才会有醍醐灌顶、猛然惊醒之感——原来这些真的就是战争。
2016年9月28日晚,与郭高民先生(左)就他的《无界战》和我的《越超战争论》军事理论问题进行讨论时,留下这张照片。
战争变得如此无边无界,是不是就没了抓手、人类无法驾驭了呢?当然不是。从军事战争看,它将越来越是以“仪式战”为主导样式。郭高民先生提出的仪式战概念让我拍案叫绝、浮想联翩。除了书中讲到的军事演习、舰机对峙等等,类似的实例还有很多。当年金门炮战,一开始是农工时代的歼灭战——以突袭方式发起大规模炮击,致使金门岛上国民党军事人员和设施遭受严重损失。两个月后,则逐步演变成了仪式战——很有规律地“单打双停”,甚至开炮之前公开通知对方,待对方安全措施都做好了再开炮。这还是战争吗?如果说它不是战争,它的确使用了炮火;若说它是战争,那么克劳塞茨定义的战争——迫使敌人服从我们意志的暴力行为——在这里已经荡然无存。
仪式战为什么成为可能?为什么表面处于敌对的双方能够保持这样的默契,当一方充分展示出只是在进行一种仪式的时候,另一方也真的配合来进行这种仪式,就像宴会上碰杯一样似乎彬彬有礼?这是因为,军事武器的杀伤力已经发展到了足以毁灭全人类的地步,为了大家都能够生存而不是同归于尽,只好用它们来“比划战争”——以此来表明捍卫其生存利益的能力、决心和意志。
而进行这样的仪式战,同样需要考虑战争成本问题。例如,“低烈度战争”“局部战争”等错误理论概念,使人们误以为进行这种战争可以使其规模和成本控制在非常有限的范围内。但事实上,由于因循农工时代战争模式,它终究无法避免战争成本的极大化风险。一个地方的恐怖活动并不会只带来这一个地方的反恐和安保成本的提升,而是会瞬间通过全球信息网络使全球全社会的安保成本同步增加,这是一个放大倍数近乎无限的恶性循环因果过程。本来计划花费300亿到500亿美元的伊拉克和阿富汗反恐战争,最后成本打到了几万亿美元,这还不包括中东国家和人民承受的生命财产灾难以及连带起的欧洲难民潮灾难。
信息时代仪式战又在使战争成本无限压缩。特朗普根本不用指挥千军万马,也无需动用数以百亿美元计算的航空母舰,仅仅动手敲几下键盘,输入几十个单词的推文,瞬间就可以搞得全世界“一惊一乍”的,花费的成本却只是以几个美分来计算。更重要的是它可进可退,控制自如。我们在这里又以全新的方式看到了主帅亲自挥舞信息时代的“棍棒”冲锋在前的游猎时代仪式战,甚至只需主帅一个人在网络的阵前单挑去最终完成一场战争的奇特景观。如果我们不能迅速转变思想和观念,系统地研究在全新技术条件下的全新战争样式和规律,就会无法应对特朗普时代我们已经在现实中面对的全新战争形态。
这是从事战争研究的人们不能不加以注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