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评 | 郑海平：江苏省委省政府介入，丰县“铁链女”事件距真相还有多远？

郑海平

对外经济贸易大学法学院副教授

文章来源：微信公众号 “无马社”。

发布时间：2022年2月17日。

版权信息：本推送已获作者授权，如需转载，请与作者本人联系。

2022年1月底，有自媒体曝光了徐州丰县的“铁链女”(“八孩妈妈”)事件。但凡有点正常情感的人，看到“铁链女”的遭遇，大约都会感到同情、痛心。全国网友持续关注这位女性的命运，也期待看到事情的真相。丰县和徐州方面先后发布四次通报（发布日期分别为1月28日、1月30日、2月7日、2月10日），仍然留下诸多疑问。

17日中午，江苏省委省政府决定成立调查组，对“丰县生育八孩女子”事件进行全面调查，彻底查明事实真相，对有关违法犯罪行为依法严惩，对有关责任人员严肃追责，结果及时向社会公布。

这让人们看到“真相大白”的曙光。在这里，笔者暂时不讨论该事件涉及的法律问题，而只是谈谈事实问题：“铁链女”事件调查的重点和难点到底在哪里？为什么获取真相是如此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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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回应四个疑问

结合当地相关部门的通报以及公众的讨论，目前至少有四个方面的问题需要进一步查证。

第一，“铁链女”究竟是谁？她真是杨某侠（小花梅）吗？还是另有他人？

当地通报称，“铁链女”名叫杨某侠（此姓名为董某民所取），原名为小花梅，系云南省福贡县亚谷村人，1998年被桑某妞、时某忠（桑某妞丈夫）拐卖至董家。

对于“铁链女”究竟是不是杨某侠（小花梅），目前有不同的看法。在“铁链女”的照片出现在网上之时，就有网友找出多年前失踪的四川女孩李莹的照片，发现两人容貌较为相似。2月13日，前媒体人邓飞在微博上发出了网友发来的杨某侠和董某民结婚证照片。有网友指出，从照片来看，“铁链女”长得并不像杨某侠,倒更像李莹。

当然，判断一个人的身份，绝不能只看照片，而需要结合DNA等技术进行验证。确凿的证据链需要有权机关进一步调查，这里不再多说。

| 网友怀疑杨某侠身份

第二, “杨某侠”真的是“小花梅”吗？

“杨某侠”与“小花梅”是否为同一个人,同样存在疑问。在当地政府通报“小花梅”的身份之后，云南曾经的记者铁木和马萨前往亚谷村调查。他们果真找到了亚古村，也联系到了一些小花梅的亲属。他们发了一篇名为《寻找小花梅》的公号文章。从他们了解的信息来看，小花梅应该是在1977-1979年之间出生。可是，邓飞发布的结婚证照片显示,杨某侠出生于1969年。如果上述信息属实，那也就意味着，杨某侠与小花梅的年龄，至少相差十岁。这该如何解释？

| 邓飞公布在网上的结婚证

第三，八个孩子真的全都是小花梅（杨某侠）所生吗？如果不全是，那是不是还有另一位母亲？

如果邓飞在网上公布的结婚证上的信息属实（杨某侠1969年出生并与董某民于1998年结婚），那么，八个孩子是否全部是她所生，恐怕就有疑问了。

从网上曝光的资料来看，八个孩子中，老大是在1997年出生的。如果当地的第二份通报属实，杨某侠应该是1998年6月在当地流浪乞讨时被董某民的父亲收留的。这也就意味着，老大并非杨某侠所生。可是，当地第三份通报称，八个孩子和董某民、杨某侠均符合生物学亲子关系。这该如何解释？另外，老大和老二的年龄相差了13岁。由此又引发了一个问题：在杨某侠还算年轻的13年间，她没有生育，为什么在47岁之后却连续生了四个孩子？

第四，对于董某民等人明显违法的行为，为什么当地政府一直没有调查处理？

从第四份通报来看，杨某侠（小花梅）于1998年被桑某妞等人拐卖到欢口镇董集村，此后又生下了八个孩子。不难推测，二十余年间，可能发生过违法乃至犯罪的事件，而基层政府却未能及时处理。

就领取结婚证而言：董某民与杨某侠结婚，需要到民政部门领取结婚证，当时民政部门查证杨某侠的真实身份了吗？难道董某民随便为女方报个名字就能够登记结婚？如果民政部门知道杨某侠并非其真名，为何还要他们登记？民政部门是否询问杨某侠的结婚意愿？

就生育孩子而言：在过去计划生育尚未放开三胎的大背景下，为什么董家生了八个孩子？当地计划生育部门没有及时了解情况吗？如果计生部门了解情况，为何还放任这种事情发生？

就杨某侠的生存状况而言：从网上曝光的情况来看，如果属实，杨某侠的经历堪称非人的遭遇。当地居民（特别是邻居）和基层官员对董某民家发生的事情毫不知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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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清基本事实或许并不困难

必须承认，“铁链女”事件本身很复杂。当地官方的调查、通报，也需要一定的时间。正因为如此，人们期待江苏省委省政府调查组介入后的官方的第五次通报。

在这里，我想讨论一个相关的问题：查清这件事的真相，真的很难么？难在哪里？

我不是公安干警，也不是调查记者，所以也不知道，从专业人士的角度来看，查清这件事有多难。不过，从一个普通人的角度，我认为，要查清这件事，虽然有难度，但应该不至于太难。

公安部门可以借助DNA、人脸识别之类的技术来查证“铁链女”的身份。即便是一名普通的记者（或者公民），也可以通过诸多途径了解事实真相。例如，可以到当事人所在的村子，找村民甚至董某民或“铁链女”本人聊天，向他们询问以下几个问题：董某民他究竟娶过几个媳妇？“铁链女”是哪一年到董集村的？她平日的生活状况如何？八个孩子究竟是不是同一个妈妈所生？第一个孩子（老大）是哪一年出生的？为什么董家老大和老二之间的年龄相差13岁？

以上这些问题，即便董某民本人不愿意回答，也不难找到其他村民了解情况。我国的农村，基本是“熟人社会”。一个人家娶了媳妇、生了孩子，其他村民很快就可以知道。在二十多年的时间里，董某民家先后生育了八个孩子。实际上，作为“八孩爸爸”的董某民，此前在当地已经小有名气了。对于他家的情况，村里其他人不可能完全不知道。

所以，从理论上来说，要了解基本的事实真相，难度并不是很大。

那么，问题来了：到目前为止，为什么主流媒体对这件事很少有详细报道？是因为记者们都太懒，不愿意追踪这样的热点事件吗？为什么看不到当地民众（如董集镇的村民）通过社交平台（例如抖音快手等）参与该事件的讨论？

对于这些问题，似乎可以套用网上的一个说法：懂得都懂。我没有资格指责记者们“太懒”，因为这样的指责显然是不公正的。我也没有资格指责民众太冷漠，因为我也是民众的一员，我也不曾亲自前往丰县进行“调查”。

最后说一句：本人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中国公民，我与“铁链女”非亲非故，我关心她，只是因为她是一个人，应该受到基本的尊重。

编辑：王绪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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