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乡下真的值得去吗？在四国德岛神山町，我们被吓了一跳
在神山町骑车/阿布旅行手记摄
犹豫再三，是不是还要写上这一篇，因为要写的四国德岛的这个地方“神山町”，并不在阿布旅行手记认为应该推荐的日本旅游地序列，但作为我们在日本四国踩点的经历，它又很符合“旅游手记”的特质。
现在决定写，因为发现国内有不少吹牛家，很大概率上日本也不曾到过，但因为一个日本人写的有关城里人返乡的书，起名叫做《神山奇迹》，把这个地方当成了乡村振兴的国际成功案例，称之为“可复制奇迹”。
因为一些反常识的表达，我们对国内的一些鼓吹是存疑的。而怎么把一个地方夸成一朵花，也抵不上实地探访一遭来得实在。
也是因此，借着去年11月底在四国到处游玩（具体点击：四国7天暴走）的间隙，11月27日，阿布旅行手记探访了这个地方——位于德岛县中部内陆的神山町，去看看究竟如何。
去神山町的巴士/阿布旅行手记摄
目的地：日本德岛神山町
先说下目的地，日本德岛县名西郡神山町，以及那本我们也有的那本书，一个日本媒体人筱原匡写的《神山奇迹》。
它原本由5个村落组成，但1955年，这五个村庄合并，于是就有了现在的神山町。请注意，这里的合并，并不是附近五个村庄农民，拆掉原来房子集中居住到镇上的概念，更多仍是行政上的合并。
从地图上看也是如此。神山町是一个狭长区域，沿着它旁边的鲇食川，一路都有各种建筑分布。它距离德岛县的首府德岛市，不近也不远，近30公里的车程，开车进去四五十分钟。
神山町地图/阿布旅行手记截图
在《神山奇迹》那本书里，作者筱原匡讲了一个城市人口回流和“码农进村”的故事，发生地自然是这个神山町。
这也是目前在网上能看到的各种有关神山町变化的源头——原本有2.1万的人口的神山町，后来和日本很多乡下地方一样，因为城市化和老龄化、少子化，人口不断减少到了6000人左右。
作者在书里提到，2010年，一家从事企业名片管理的所谓IT企业，Sansan在这里第一个设立了卫星办公室，后来还有9家风投企业，也在这里租下了旧民居，并改造为办公场所，甚至还有比如雅虎、谷歌这种大IT企业，虽未设立固定固定办公室，但也是不是会派员工前来短期工作。
那本《神山奇迹》/阿布旅行手记摄
于是，神山町出现了面包房、咖啡店、牙科诊所等等新店铺和服务设施，还有很多艺术家和文化创意型人才移居到了这里。2010年到2013年，共有58户家庭，105人迁入神山町，其中还有几个外国人。
为了表现这种人口迁入，作者甚至用了个“人口机械增长的正增长”，2011年这个数字是12人，作者也提及，当年神山町人口自然增长仍为“负一千余人”。
嗯，到现在阿布旅行手记也没明白这个“人口机械增长的正增长”到底是什么意思，倒是看懂了“正增长”的当年，还是有1000多人自然选择离开了神山町。
也是因此，我们就有点疑惑作者在书里谈到IT企业来到神山町用的一句话：
“然而，这样一个神山镇却因IT风险投资的‘转移浪潮’沸腾了。”
神山町在书中被描述成沸腾了/阿布旅行手记摄
这本后来在国内出版的书，还有个更加吸引人的副标题——“一个偏远山村变身‘绿色硅谷’的故事”，而再检索国内关于这本书的介绍，更是有人称——“一个乡村却在这一片衰败凋零的乡村中脱颖而出，逆袭成功，它就是神山”
在书中，作者说，神山町的一系列变化，和一个公益组织在神山町20多年的各种努力分不开，加上当地互联网基础设施的完善，以至于比东京网速还要快，以及开设神山塾，进行本地就业人才的培训。
对于此，一个最大的逻辑Bug就是——在当地人口上千人负增长情况下，外来人口“正增长”12人能称得上是奇迹吗？
至于神山塾，则让人想到日本国民级剧作家仓本聪移居富良野时（具体点击：仓本聪与富良野）开设，并由他本人亲自授课的富良野塾，后来因为没有年轻人而关门的事情。这个深山塾会比富良野塾更具有吸引年轻人的本事吗？
带着这些想不通的疑惑，阿布旅行手记踏上了神山町的旅程。
书里的神山町配图/阿布旅行手记摄
神山町初印象
我们27日那天，是从德岛站出发，坐上午10点半的站前巴士去的神山町。
和我们一同上车的人并不多，只有3个日本老太太和一个日本老先生。在车上，我们前面的那个老太太，可能以为我们和她一样，是去泡温泉的，还跟我们介绍说，她以团购的方式，买到了更便宜的温泉票。
而当阿布旅行手记告诉她，我们就是去神山町看看，并不是去泡温泉，可能是发现我们是外国人，也可能觉得无法理解温泉之外，为何要去神山町，她也就不再搭话了。
前往神山町巴士内/阿布旅行手记摄
老太太下车的地方，距离神山町还有一段距离，车再往前走，等到神山町终点站的时候，车上就剩下我们两个人了。
下了车，走在神山町最密集建筑物的街道，我们看到的是这样的，没大看出来“沸腾”的感觉，因为一个人也看不到，也没什么店铺，并且多数房子都是大门紧闭的。
就风景来说，这个地方也挺让人失望。本来还想着，万一这个地方没有人，旁边不是鲇食川嘛，至少钓鱼不错，但到河边一看，也可能是我们去的地段不对，水非常之浅，周围也没什么风景可看。
空无一人的神山町街道/阿布旅行手记摄
神山町鲇食川边，还有几分景色/阿布旅行手记摄
当时的第一感觉就不是太好，有点逛不动的感觉，那还能怎么办呢？之前查到过一个出租自行车的店，所以就去了，骑自行车再兜一圈。
这个店和我们之前在日本去过的任何一个自行车出租店都不一样，它也是关着门的，只有外面的标牌提示它有自行车出租，敲门有人出来，发现里面原来主要还是个裁缝店，只是角落里放着几辆折叠自行车可供出租。
店主很面善，向我们介绍说他就是本地人，因为喜欢自行车，所以才有这几辆自行车顺便出租，虽然语言不大通，通过翻译机大致了解了我们对神山感兴趣，就推荐我们去神山町移住交流中心打听打听。
神山町租车店门口/阿布旅行手记摄
我们租的两辆自行车/阿布旅行手记摄
花了2000日元租了两辆自行车，去了叫做神山町移住交流中心的地方。
接待大厅空间蛮大的，有鞋柜，有会议桌，也有图书角，但也是没有人。办公室内有几个人在办公，于是我们向玻璃内的人招了招手，这就出来一个人办事员模样的先生。
对方得知我们是外国人，又叫了个年轻小伙出来，小伙子多少会一点英文。
阿布旅行手记就用英文向他询问了，这些年有关人口回流和企业入驻的事情，出乎意料的是，当地竟然也没有太详细的统计。
小伙子英文有限，于是他又进去拿出个地图，给我们大致介绍了下附近。
然后又建议我们去了当地著名IT办公区，一个由废弃制衣厂改造而来的一体化新设施——“神山バレーサテライトオフィスコンプレックス”，是一个卫星办公的地方，也相当于附近回流人口共用的联合办公和交流中心。
小伙子也很热心的给那边打了电话，告知下午1点半之后会有会一点英文的人接待我们。
神山町移住交流中心/阿布旅行手记摄
日本小姐姐的信息
看时间，还有近一个小时时间，我们就骑自行车，在附近再转转。
没有人的街道一直绵延着，住宅区也有些冷清的感觉，一拐弯在入山的道路上倒看到了三只羊和一名女子，小型农机搁置在田间，后院的菜地种得寥落，不如阿布旅行手记此前在北海道美马牛町看到的院内菜地有活力。
三只羊与一女子/阿布旅行手记摄
神山町寥落的菜地/阿布旅行手记摄
神山町农地风景/阿布旅行手记摄
一个普通日本乡村，并没有多少风景，有些类似我们福建或者温州附近山里普通山村，没准还不如中国。
1点半，阿布旅行手记骑自行车准时赶到了那个联合办公场所。
因为那个改造的废弃制衣厂，有600多平方米，所以，那个白色的建筑物内，空间确实很宽敞。它登记台旁边，摆着一个有各种企业LOGO的展示牌，显示一共有14家企业在这里联合办公。
被改造后的联合办公场所/阿布旅行手记摄
登记处旁边的LOGO展示牌/阿布旅行手记摄
不知道是不是来得不巧，除了接待我们的一位日本小姐姐，大厅里也就一人对着电脑。
这个地方，带给阿布旅行手记最大的惊讶，是访客登记信息，真没想到，就在11月25日，已经有安徽省的中国人来过这儿，并且还是一个人拜访，或许跟我们一样，也是《神山奇迹》的读者。
有个安徽人比我们还早拜访过这里/阿布旅行手记摄
据这位小姐姐介绍，她就是外来移居者之一，目前在这个联合办公场所全职接待服务，横滨大学毕业，此前在东京的便利店干过两年，但因为觉得大城市工作太压抑，在网上看到神山町这个地方，所以就过来了。
交通上，从东京飞到德岛，也就1个小时，开车到这边30分钟，总体上还算方便，所以会有外来人选择到这儿。
那这里到底有多少外来人口呢？他们所在行业情况又如何？
小姐姐介绍说，目前本地总人口有5300多人，其中有200多人是从外面来的，其中40%-50%的外来人口，又是男性为主的IT工作者，也就100人左右吧。但这些IT工作者，又只有十几个人在这儿常住，而除了这个联合办公场所，有些人的工作场所，分布在附近不同的地方。
小姐姐还不经意地说，现在划算的房子，基本都出租了出去，想再找个合适的房子住，还是有点难。
基本上听到这里，相信诸位已经大致明白这个地方，到底如何了，它确实有外来人口迁入，但数量并不多，与《神山奇迹》这个书名给人的印象，差异还是有点大。
联合办公场所内部/阿布旅行手记摄
真正的神山町
根据上面阿布旅行手记实地探访，以及初步交流来看，神山町的模式，并不足以称得上奇迹，而只能说是一个少数人的回村居住选择，它仍是个少数人行为。这个地方的状态，有点类似于我们现在住的上海乡下的农村。
我们村400多户人家，从城里搬来居住或者周末居住的，大概在四五十户，这个比例蛮类似神山町不说，就算是房子，也是和上面那位小姐姐说的很像，不仅房租上涨，而且方便改造的房子，差不多租完了。
至于外来人口能为这个地方所作出的改变，实在是寥寥。只能说是，有自己技能的移居者，开个符合自己特长的店铺，比如会酿啤酒，就来个自酿啤酒，会泡咖啡就来个咖啡店，你说能为这个地方带来多大改变，真的是很牵强，如果没有持续的资金来源，可能自己的长期生存还是个问题。
至于“码农回村”，这倒不是只有神山才发生的事情，而是互联网造就了码农工作上的便利，使得远距离办公成为现实。对于码农来说，更便宜的房租，以及比城市高楼大厦更放松的环境，外加交通便利，在一些码农论坛上，还会有讨论远程办公移居地的专门主题。
神山町公交车站/阿布旅行手记摄
但神山町的仅仅是体验而已，因为就算是在这里找到了房子，多数码农，也不是经常性在这里办公，就算是本地网络再好，再怎么不用去办公室，但城市里更方便的各种配套服务，以及最基本的协作和社交，总是需要的。
目前来看，神山町并不具备这种更便利服务的条件。除了没有人，大门紧闭的街道，其实就算吃饭也是个问题。
根据神山町移住交流中心提供给我们的当地地图导览，上面列的81个神山町地点中，阿布旅行手记数了一下，上面只有5家餐馆，2家菜市场超市和1家超市。其余更多仍是比如学校、邮局这样的公共设施。
神山町地图导览/阿布旅行手记摄
也是因此，我们强烈地感觉到，如果你相信神山町是个适合码农进村的地方，那一定忽视了码农的智商，就算再头脑简单，一心工作，码农也是人，还是有正常人的需求。
此前一个“996”就伤了很多码农的心，现在请不要再用这种小村庄来调侃他们——码农也都是正常人类，有喜欢山村生活的，就有喜欢城市的。
其实四国的高松，当地也有移住计划，同样航线直达，还在濑户内海旁边，交通也更方便。这个你还真别说，能够提供更多综合性服务的小城市，还真的可能吸引更多码农离开大城市。
高松市的移住手册/阿布旅行手记摄
阿布旅行手记此前看过一个美国程序员就业的几大热门城市里，最典型的就是亚利桑那州的凤凰城，别看地理位置偏僻，但至少人家还是个服务配套设施齐全的城市，况且，它还是全美软件工程师收入最高的24个城市之一，而租金仅是旧金山的1/3，生活费用则比美国平均水平再低2%。
《神山奇迹》那本书里，记录了一个移住到这里的面包师傅，这个面包师傅自己都抱怨说：
“我每天晚上8点睡觉，当天晚上11点就得起来。剩下的时间都在拼命做面包、劈柴。下午整个人都晕乎乎的，可钱一点也没赚到，总觉得很不对劲。”
就算是这个师傅做的面包再好吃，关键在于，他还是赚不到钱，还非常累，这应该就是他觉得不对劲的地方，如果移住到神山町，收入都是个问题，那更没有人去了，这倒是个现实。
书里面包师的抱怨/阿布旅行手记摄
这也可以解释，为何总是有更多人选择离开了农村，本质上还是个收入问题，这个全世界都是一样的，因为城市里有更多的就业机会和更便利的配套生活服务，这恰恰是农村无法解决的问题。
对于任何一个没有人口有效集聚的地方，外面的钱是不会进来的，自然也就不会有可持续的前景，这恐怕才是真正的真理。
而像神山町这样，有一些少数人的选择，就被定义为奇迹的地方，其必然的乡村形态还是诈尸。你总不能因为一个尸体动了几下，就可以对外宣称它是个大活人。日本人的用词常常很中二，书名是“奇迹”，但如果就这么信了，实在没什么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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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文：安娜&布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