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小石川后乐园,牵出一段中国明末遗臣的日本流亡传奇
中国料理”丰荣“附近播磨坂夏季的样子/《孤6》截图
《孤独美食家》第六季第十一集,又一次出现了文京区,这次五郎是在小石川的茗荷谷站下的车,去吃了一家日本人经营的中国料理。
剧集里看,五郎这次的行程,只不过寻常出现了文京区漂亮的咖啡屋跟街景,但他去的是小石川,其实背后隐藏的信息量蛮大,这完全不是因为阿布旅行手记特别喜欢文京区,所以才这样说,而是真的有故事可讲。
茗荷谷站周边的旅游地理中最有趣的两块,一是北边靠近白山神社的小石川植物园;另一块就是它东南边的小石川后乐园,作为中国人,小石川后乐园吸引我们最大的理由,则是它与一位明末遗臣有关的历史渊源,现在我们就一并来说说。
茗荷谷站周边/阿布旅行手记截图
走出茗荷谷站
就先从茗荷谷站所在的茗荷谷町说起吧。
听名字就像是个挺老的地名,事实也如此,它是小石川台地和小日向台地中间的谷底,江户时期,这里种有很多茗荷,所以就被称为茗荷谷了。
日本家庭料理中常见的浅渍茗荷/aikoromanju
这个茗荷,可能会让人想到,是不是某种荷花?其实并不是,我国四川、贵州等地也很常见,被叫做“阳荷”,姜科姜属,长在旱地上的多年生草本植物,野生蔬菜,很好长,也被叫做懒人菜,它的根茎在日本通常被腌渍了,做成渍物来吃。
从茗荷谷站出来,往东南走,徒步20分钟绕过小石川植物园,不远处,就有一个在东京市中心观赏紫阳花的好去处——白山神社及挨着的白山公园。
从茗荷谷站到白山神社/阿布旅行手记截图
每年6月,紫阳花盛开的季节,在那儿,会有3000多株、品种各异的紫阳花盛放,对于阿布旅行手记这样喜欢紫阳花的人来说,确实是个诱惑,毕竟,在东京市中心,能看到成片紫阳花的地方,真的不多。
再来说刚刚绕过的小石川植物园。
它最初的时候,是个江户时期的草药园,还是从江户第五代将军德川冈吉的别墅改成的皇家御用药材园;明治维新后它又变成了东京大学理科附属的植物园,同时向公众开放,一般除了周一与年末那几天,一直都开放,入园费用约为500日元。
在园内,有一个从东京大学本乡校区拆掉,再整个平移过来的老房子,原本它是东京大学医学院的1877年的本馆建筑,现在则成了东京大学博物馆小石川分馆。
秋季的东京大学博物馆小石川分馆/CenterMan摄
文京区内医学院的明治老建筑,平移到区内历史更古老的旧药草园中,隐约透露出一种地区历史的传承感。
植物园中的博物馆,展示的同样也是生物和植物方面的内容,主题多带了点东京大学跨学科的学究气质,翻了翻官网主页上的历史展览,像是贝壳的建筑学,植物插画展,乃至19世纪风尚的博物志,看上去小众而新奇,还是免费的。
簸川神社春天的傍晚时分/yh摄
植物园东边,还有个小神社,簸川神社,是这个地区还是小石川村时候就有的”镇村“守护神社。神社建在坡上,坡下的鸟居门口栽种了几棵樱花树,爬上一段神社前的台阶,登高之后再回望鸟居前的樱花景色,真个有些小石川村时代古朴感。
不过春天赏樱的时候,周边居民最喜欢的赏樱点,还是五郎叔在剧集开头找馆子时候逛到的播磨坂,这儿原先是播磨守备的宅院,因此得名;1960年道路重铺时候,沿街栽种了好些樱花树,到现在,自然都已是50年树龄以上的大樱花树。
播磨坂上的樱花祭,也是白山神社紫阳花祭之外的
文京区5大花祭之一/官宣图
也许是因为播磨坂上的行道树樱花更抢镜(不用花门票钱),使得同样樱花很美的小石川植物园内的赏花人相对就少了些,春樱时候去小石川植物园的话,隔着水岸,可以看到那个1877年旧东京大学医院校本馆门前的大樱花树,历史气氛满点。
但阿布旅行手记还是更倾向于秋天去赏红叶,那会人更少,工作日的下午,几乎总是可以让人一个人慢慢欣赏一座园子的状态。
后乐园中国遗痕
茗荷谷站东北面的这些活动内容,虽说对我们已有不小的吸引力,但若考虑到茗荷谷站东南,步行1.9公里外的小石川后乐园,那它们多少就有点逊色了。
春樱时候的小石川后乐园/官宣图
作为东京著名庭园,小石川后乐园原本是江户时期,德川御三家其中一支,水户德川家的大名庭院,后来几经变迁,才成了今天的样子。
修建这个庭园的德川光圀(以他为原型创作的电视剧《水户黄门》在现代日本的知名度更高),不仅是创立江户幕府,初代征夷大将军德川家康的亲孙子,当时德川幕府的副将军和水户侯,同时也是学者和历史学家,更著有一本流传后世的《大日本史》,可算日本大名中的顶尖文化人。
如此显赫身世之下的大名庭园,自然占据着东京顶级的地理位置——它南边不到2公里的地方,就是皇居。小石川后乐园的面积,多达10万坪。这是个什么概念?约合30多万平方米,曾经,包括后乐园车站附近的“礫川公園”,东京巨蛋,巨蛋周边附属的游乐园,外加保留下来的小石川后乐园,整个地块原本都是水户德川家的家宅范围。
是的,和现在的后乐园紧挨,东边的东京巨蛋所在地块,原本就是水户德川家的宅地,后来被切了出去,先是变成了炮兵工厂,二战后,又改成棒球场,最后,又变成了东京巨蛋。
后乐园与东京巨蛋卫星图/阿布旅行手记截图
就算如此,遗留下来的小石川后乐园庭园,面积依然有约7万平方米,比东京巨蛋还要大不少。
如今到这个庭园内,对中国游客来说,更值得去,因为能找到很多中国文化的痕迹,或者说,它是一个浸润着中国儒学思想的洄游式筑山泉水庭园。它“后乐园”的名字,不说可能很多人都想不到,它出典自范仲淹那篇《岳阳楼记》里的——“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怎么会这样呢?因为一位流亡到日本的明末遗臣朱舜水,德川光圀建园和起名时,征求了他的意见。
小石川后乐园对朱舜水的介绍/官网截图
这位浙江余姚士大夫家庭出身的朱舜水,虽说生不逢时,但一生仍像他的老乡,同样对日本人产生很深影响的王阳明那样,很传奇。
他先是崇祯末期,因为文武全才,多次被明廷征召为官,但人家觉得朝局混乱, 又多次果断拒绝,后来没几年,明亡,却又为流亡到舟山的南明廷遗族效力,远走日本筹饷和搬救兵,未果,又折腾到越南,再受郑成功之邀回国抗清,但后来,发现一时半会反清复明无望了,最后一次东渡日本。
当时的日本,虽说已是江户幕府的和平时期,但又是海禁锁国的时代,这位流亡的朱舜水,就算进入日本地界,也只有呆在船上,不能上岸,但经此前和他打过交道的日本学者多方奔走,幕府这才开了特例,允许他定居于长崎。
当年的水户藩厅所在的茨城水户市,
今天仍有一座中国明朝人朱舜水的塑像/官宣图
再后来,那位德川光圀想发展教育,派人把他请到了江户,结果,一来二去对上了眼,还向朱舜水行了弟子礼,自此开启了朱随后20多年的日本讲学生涯,但他终身穿着明朝衣冠。
而他的讲学内容,也不仅限于思想方面,深刻影响日本水户学派的儒学,还有更为实用的农业、医药、建筑等领域,甚至于今天我们去日本吃的拉面,当初,那也是朱舜水带过去的技艺。
知道了这些,阿布旅行手记觉得,“后乐园”这个名字,简直就是朱舜水借人家的园子铭自己的志,园子里还有小庐山、西湖堤,以及他自己设计的中式円月桥。
这个小庐山,实在很写意/官宣图
看来,不会日语不要紧,关键还是自己要有文化。
人家漂泊日本,还不照样在日本豪族的大庭园里留下了自己的影子。不仅如此,活到80多岁的朱舜水死后,德川光圀父子还将他的讲学内容,汇集成28卷的《朱舜水文集》出版了,流亡后半生,也算有个善终。
说来有些吊诡,清军入关,一心筹款反清复明的朱舜水流亡日本200多年后,中国还有一位广东青年人,又是为了反清筹款流亡到了日本,他在小石川也呆过,寄宿于后乐园附近朋友家,在我们前面提到过的白山神社内,至今还有一块纪念他的石碑为证,这位广东青年,他就是——孙中山。
白山神社境内的孙文先生像/官宣图
从后乐园到东京巨蛋
说回小石川后乐园,后来怎么会有一部分切出来,变成了今天的东京巨蛋呢?
日本明治维新,德川幕府倒台了,水户德川家就把它赠送给了明治新政府,它被日本陆军省管辖,就在原先住宅地块上建了炮兵工厂,这才有后来的棒球场,乃至最后的巨蛋。还好,庭园部分风貌没怎么动,并成为明治天皇外出的休息地。
上世纪20年代,存留下来的后乐园,被日本政府指定为国家史迹和名胜,而因为冈山县也有个后乐园,为做区分,官方给它正式定名“小石川后乐园”,并于1938年对外收费开放。
说到收费开放,其实到上世纪70年代,它还尝试过免费开放,然后遭遇了“公地的悲剧”,池塘里鲤鱼被人大量偷钓,结果,还是得恢复收费,现在门票300日元(成人),约合人民币18元/人。
小石川后乐园内的餐馆涵德亭,定食多半在700日元左右/NORIKAZU KIYOTOMO绘
小石川后乐园的庭园,樱花红叶皆美,也常被日本的新人们选为结婚礼服的拍摄地,一到春秋旺季,自是游人如织。
所以,如果你要是樱花或红叶季去,最好还是避开周末,或者索性就挑其他季节,5月菖蒲开的时候,或是初春赏梅的时候,游客就不多了。
差点忘记说,小石川后乐园内,还有供应餐食和茶点的江户风的茶铺与简餐馆,园内用餐时赏景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至于后乐园东边的地块,东京巨蛋及其附属的娱乐休闲设施,除了专程来看演唱会的,一般国际游客们可能很容易忽略它。但其实内容还是挺丰富,很一站式的。
首先,这里也算是二次元文化的阵地,每年都有各种人气动漫展跟Cosplay活动会在东京巨蛋的附属设施里举办,最近最热门的《鬼灭之刃》的周边,也可以在这边的JUMP SHOP里买到。
当然,如果你是个棒球迷,因为东京巨蛋它前身是个棒球场,现在这里还有个棒球殿堂博物馆,可以一逛。除此之外,天文迷也可以找找它附近的一个小型宇宙博物TeNQ,里面有一个沉浸式4K高清,直径11米的圆形剧场,可以在那儿沉迷在浩瀚星空和宇宙中片刻。
宇宙博物馆TeNQ内的脚下原型剧场/遠藤佳菜子摄
东京巨蛋游乐场里的伞形观览塔/官宣图
东京巨蛋附属的游乐场内,过山车,观览车,自成一道风景线,项目收费,入园免费。
住宿方面,既有四星标准的东京巨蛋酒店,也有可供一个人背包旅行使用的,男女分开住的First Cabin胶囊旅馆。
说起来,First Cabin可能是幽闭恐惧的阿布旅行手记唯一能接受的胶囊旅馆了,起码不用躬身入舱,虽不隔音,但起码像是个空间较小的小单间。
First Cabin客室/官宣图
此外,东京巨蛋也有温泉水疗中心,成人2900日元/人,价格虽不便宜,但运营时间是11点至次日8点30分,作为深夜航班的休息处,倒也不错。
掐指一算,要是对以上项目都挺有兴趣,在东京巨蛋转上一天也不嫌多。
最后还得说说五郎去吃的那家名为“丰荣”的中国料理,这家店很有意思,自己定义自己是”中国料理“而不是中华料理,或许就是要跟那些日本创意,调味日式的天津饭们,做区分吧。
画面右侧中国料理”丰荣“附近的门面/《孤6》截图
确实,出现在镜头里的菜式,看起来就都是比较正统的中国菜,糖醋里脊、回锅肉,甚至还有国内流行过好一阵的蒸菜,不过”丰荣“的厨师很少见的蒸了牛油果,片末漫画作者实地访问时候点的豆腐羹里居然还用了黄灯笼辣椒,也是很有个性了。
在日本大众点评Tablog上,日本人给出了3.89分,对于一家正经卖中国料理的馆子来说,这已是非常少见的高分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近旁就是小石川后乐园的因素,才会出现丰荣这种,真正认同中国味道的日本厨师开的创意中国料理。
超辣又好吃的黄辣椒做的豆腐羹,
怎么想都是海南黄灯笼辣椒吧/《孤6》截图
本集片尾,丰荣的厨师自述说,他所做的中国菜是不受地域限制的,只是把各种在中国餐馆里跟师傅们学到技艺经验组合起来,做出自己觉着好吃的料理。
此时,飞来一个弹幕说道,这就是发现了中国菜的精髓呀,深以为然。这个中国新时代江湖菜的日本传道人,也让我们看到正宗口味中餐真正走向日本,走向世界的可能性。
莫名有点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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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布旅行手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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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安娜&布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