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日本乡村振兴典范小镇，打动我的，却是一颗百年前的旅游种子

冬季的小布施/官宣图

在上周谈坐火车去长野的游记里（具体点击：东京到长野火车旅行），阿布旅行手记提到，从长野站出发，坐长野电铁到汤田中的路上，有一个看似平淡无奇，每年却能吸引上百万游客的旅游小镇小布施町，不仅让人有念想，同时也值得好好谈谈，本篇我们就来说它。

我们说它，其实有两方面的原因：

一个是旅游地理上，小布施确实是个长野旅行可以考虑的落脚点；另一个则是，它在国内有些名气，因为被当成日本乡村振兴典型来说事，但从我们定制旅行考证的角度，却发现，有些更关键的地方，其实更可能被忽略掉了，所以想做一些必要的补充。

小布施旅游地理

我们还是先上地图，从旅游地理上谈一下这个小布施町。

小布施町在长野县中的位置/阿布旅行手记截图

如上图，这个小布施町，可谓说处在长野南北往来的交通要冲上。

在前面的文章里，阿布旅行手记说，其实从东京出发去长野，可以先搭乘北陆新干线到长野市，先去看看这座城市的源流善光寺，再搭上当地的私铁长野电铁，到终点站汤田中，附近不仅有三个温泉乡，还有地狱谷野猿公苑（具体点击：地狱谷看日本温泉猴），再往深山去，便是冬季滑雪，夏天登山的好地方志贺高原。

小布施町，则在从长野市到汤田中的铁路线中点位置，这是它发展旅游的一个优势。

从定制旅行的角度，我们并不认为小布施有什么特别之处，而仅仅将它当做是一个寻常的旅游小镇，很大一个原因也在于上面，它周边可圈可点，个性鲜明的旅游特色实在太多。

不要说定制用户，就算我们自己，想再来一趟长野旅行，那也只能将小布施作为一个途中落脚点来对待。

卖栗子点心的小布施堂周辺/官宣图

这也就好像我们去了很多次北海道，但还是觉得东京更好玩，原因不外乎其他，就是因为在东京能获得的旅游体验更丰富，小布施同样，就算国内将它当成日本乡村振兴的典型，但不可否认，它仍只是个1万多人的小镇，旅行体验上，无非就是三样，葛饰北斋、街景和栗子蛋糕.。

如果你逛过足够多的日本旅游小镇，初步判断，逛小布施，充其量也就是个1天的时间，甚至过夜也不会考虑，因为我完全可以白天逛小布施，再赶晚上的火车前往不远的汤田中，再打车到更有日式温泉老街风情的涉温泉（具体点击：涉温泉住店记）享受了。

但稍微对小布施町更深入了解了一些后，发现这个地方对我们的吸引力，超出了早先的初步判断。和我们曾经实地探访过，发现和国内神吹差异巨大的四国德岛神山町（具体点击：神山町一游）不一样，小布施町确实有打动我们的地方。

小布施北斋馆中的画作白拍子/官宣图

那是一颗近200年前就已播下的一颗旅游种子。

近200年前的旅游种子

我们曾经在长野的白马，翻过一本小布施的观光手册，里面有一个人的名字，吸引了我们，他便是日本浮世绘大家，那个画《神奈川冲浪里》，就算给外国游客准备的JR PASS外封也会印着他浮世绘作品的葛饰北斋，在小布施有一个他的纪念馆，北斋馆，并且还是当地主打的旅游项目。

JR PASS上的葛饰北斋作品《凯风快晴》/阿布旅行手记摄

当时阿布旅行手记其实很诧异，这位葛饰北斋，可是土生土长的江户人，人家跟你一个长野的山区小乡镇有啥关系，还这么煞有介事的样子，当时就觉得，长野人这包装得也太夸张了吧。

可没想，后来就被打脸了。

我们先是从一些日本人长野游记里，注意到有些长野古寺里，竟然有浮世绘，看着还挺精美。后来又发现，那个地方，其实就在小布施，并且，葛饰北斋确实到过那儿，并且还不止一次，其中一次更是住了4年，他那副相当著名的《怒涛图》，也是在小布施创作出来的。

小布施的怒涛图井盖/ekikaramanhole摄

我们继续查，更是惊讶，因为葛饰北斋第一次去小布施的1842年，他已是83岁高龄的耄耋老人。

在那个年代，不要说从东京到长野，200多公里的路程没有铁路，在中国，也不过距林则徐虎门硝烟没多远，鸦片战争爆发2年后的事情，一位耄耋之年的老人却要到深山里的小布施去，那折腾进去该是多么辛苦。

这就引出了小布施当地一位大户，高井家的高井鸿山，葛饰北斋的弟子。

这个高井家，原本并不是这个姓，只是在高井鸿山爷爷那一辈，发生了饥荒，他们家是大户，于是捐献财富赈济灾民，算是帮了幕府的大忙，结果，幕府就赐给了他们一个“高井”的武士姓氏。

到了高井鸿山，那已是江户幕府末期，又遇到了饥荒，协助家里赈灾之后，他做了另一个决定，并让高井家写入了历史。

小布施站东面2公里外的岩松院/官宣图

话说这次闹饥荒后几年，幕府搞了政治改革，限制居民娱乐活动，连带着跟歌舞伎关联度很大的浮世绘也被禁了，画了一辈子浮世绘的葛饰北斋失业了，可不想，高井鸿山把师傅请到了小布施，还在自己宅子里给老师收拾了个工作室。

那会高井鸿山还不到40岁，家境还是正好的时候，葛饰北斋到了小布施，日子想必过得不错，周围环境也清净，又有可以交心的弟子陪伴，结果，就在当地继续画浮世绘，画了夏祭屋台的装饰画，还完成了岩松院的寺庙天井绘。

在当时看，这无非就是一个江户画师到一个穷乡僻壤画了几幅画作而已，谁能想到，百多年后，当年的失业画师，却被视为日本艺术史上国宝级的人物，他的画作被当成日本形象代表展出，并流传到了全世界，而他在小布施的画作，那可是他晚年的大成作品！

那这个小布施町，又是什么时候搞的北斋馆呢？

北斋馆/官宣图

看它官网介绍，那已是1976年的事情，原因则是，苦恼于日本高速城镇化，人口外流的小布施町官员，发现葛饰北斋的海外展览，引起了全世界的关注，结果，这颗近200年前的旅游种子终于萌发，并迅速结出了一个“北斋馆”的果实。

北斋馆开馆第一年，小布施镇旅游的春天到来，那一年，有超过3.4万名游客拜访了小布施。既然有人进来了，那自然也会带动当地餐馆、旅宿，以及栗子产业的发展。

话说回来，这位高井鸿山，也很有意思。

他年轻时虽是当地大户，但不善于经营，又身处日本从江户幕府到明治维新的大转折时代，最后晚年破产，但他在绘画领域，确实又学到了东西，到今天，他本人的浮世绘，也和他的老师葛饰北斋作品一样，作为江户浮世绘的代表一同展出，在小布施，还有一个高井鸿山纪念馆。

高井鸿山纪念馆/官宣图

问题来了，要是没有近百年前这段历史因缘，那小布施町后来是否能吸引到年入100万游客呢？

这就，有点不好说了。

葛饰北斋之外

说完了小布施的交通之便，以及葛饰北斋和高井鸿山百多年前无意种下的旅游种子，从小布施官方提供的地方发展资料入手，仔细分析后，我们发现，小布施的今天，相比日本不同时期的乡村振兴政策，一个更漫长时间的积累才更为重要，这也是中文世界鲜有人注意的地方。

换言之，就算有了北斋馆和交通便利的加持，那也是远远不够的，事实上，在北斋馆之前，小布施町就已经折腾了很长一阵子。

小布施站西面2公里外，千曲川堤岸上的八重樱/官宣图

从何说起呢？

这个地方，说白了，就是长野的乡下。因为是山地，所以室町时代就有果树栽培，但也没成太大气候。

其中一个很大的因素，就是战争，它处在古日本时的信浓国，当时通往京都要道东山道的必经之地。日本战国时期所谓的“甲斐之虎”武田信玄和“越后之龙”上杉谦信经常打仗的地方，就在它的附近。

后来，日本战国混战被德川幕府的大一统所取代，和平时期到来，当时还是村子的小布施町旁边，是一直往北流到新潟入日本海的千曲川，漕运事业发达，结果，就有了靠贸易发家的商人。

但时代仍在变化，葛饰北斋在小布施的寺院里画了画，他的弟子高井鸿山步入明治时代破了产，日本走上工业化的明治维新之路，小布施则开始发展缫丝产业，又到上世纪30年代，经济危机席卷全球，缫丝产业也歇了菜。

1934年，跟着西式疗养所一起进入小布施的新生礼拜堂/官宣图

但长野县因为环境好，男子寿命比日本平均年龄还要高，小布施被西方人发现，还办了疗养所，外国人来了，又影响到当地人的生活方式。只是平和的日子没能持续太久，又开始打仗了，只是这次，日本人是对外侵略，然后又战败。

小布施这个地方，又成了二战后期，躲避美军轰炸的一个城市人口疏散地，战后，一些人留了下来，这是它近代人口流入的一个来源。战后，小布施开始种苹果，并成为有名的苹果之乡。

但对小布施而言，真正的挑战，还是在于日本高速的城市化，就算有人口流入，但更多还是人口的流出。

现在还在小布施种苹果的果农代表饭田龙彦/官宣图

这就到了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原本的苹果产业，或许是因为栽种面积大了，价格下跌果农不赚钱，土地抛荒，更多年轻人为了赚钱，纷纷去了像东京、名古屋那样的大城市。小布施原本1.1万的人口，下降到1万人以下。

人来人往的秘密

阿布旅行手记注意到，在上世纪70年代，小布施町就已经开始考虑怎么办，并且订了两个发展方向，即农业立町和文化立町。但就像你不搞北斋馆，就没人进去，你口号叫得再响，没实际行动那还是不行。

在当时，相比于口号，可能更有价值的实际行动，是小布施町的镇域范围的统一规划，即重新划分了农业区和集镇区，说得通俗点，就是我们特别尊敬的一位领导，在上海松江推行城乡一体化改革时所提出的——让城市更像城市，乡村更像乡村。

这样规划，再建设后，不仅城乡功能分明，还多出了一部分住宅用地，结果，小布施町就把它对外优惠出售，用以吸引外来人口入住，这才算是止住了人口外流，当地常住人口重新回复到1万人以上。

小布施町立图书馆/Yasushi Shikano

千万注意，这还不是小布施町在城乡规划上的唯一作为，在统一规划之前，它还有两次村庄合并。前一次，发生在1889年的明治22年，当地9个村合并为2个村，后一次，则是1954年的昭和29年，结果便是由村变成了小布施町。

两次合并和后来的统一规划，有了今天小布施的城乡格局，用了80多年。

再后来，才有了前面说的，发现在小布施留下晚年印记的葛饰北斋，原来是位全世界都很知名的绘画大家，于是搞了北斋馆，这才有了游客。

小布施居民花园开放计划的网站上，可查询所有花园的详细情况/官网截图

至于国内所津津乐道的，小布施町的景观美化，那已是上世纪80年代，开始以花园小镇为目标，搞研修活动，培养当地人才的事情，又到了上世纪90年代；再开放自家庭院让游客参观，更是2000年后。

近些年，小布施町各种文化交流活动，其中最有名的就是半程马拉松活动，赛道不在主干道，而是融合了田间小道，市镇小路，倡导边跑步，边感受小布施居民生活，现在每年据说都能吸引8000人专程来这里跑步。

小布施马拉松活动/官网截图

将跨越更长时间，小布施町发生的这些事情，放在一起看，我们一个疑问便是，如果没有早期的两次村庄合并和统一规划，小布施町后来的旅游能不能发展起来？

阿布旅行手记的答案是否定的。因为无法有足够多的人口聚集，就不会有从住宿到吃喝，再到休闲等多方面，让游客觉得更便利的旅游体验，就像有时候我们觉得乡村游特别坑，原因就在于旅游丰富度太低。

想改善这种旅游体验度，小布施并没有大搞乡村建设，通过扩张乡村来实现，相反，它通过合并村庄，有效整合当地资源，结合时下流行，挖掘当地文化，外加人口集聚来实现——从多个村子变为一个有秩序的旅游小镇。

当然，日本近百年来，合并村庄发展旅游的并不止一个小布施，但它有葛饰北斋，这是它的独特所在，这才有了后话。

但有这些，仍然不够。

我们注意到了北斋馆开业后这40多年来，小布施镇旅游的几个细节：

散布在小布施町内的图书角有十几处/官网截图

由老商家改建而来的町内图书沙龙内部/官宣图

其一，小布施町有町立图书馆，但同时，在它图书馆官网介绍上也说，町内也有许多由图书馆衍生出去的“街道图书角”，游客也可以在町内的许多餐厅、商店，酒厂，甚至邮局，银行这些公共设施里见到它们。对于我们喜欢书的人，看到这个顿时就对它有了更大兴趣，想看看这些图书角的选书偏好和品位。

2000年后的开放庭园让游客参观活动，也有个专门的网页，阿布旅行手记发现，小布施町的私人庭院，确实代表了不同家庭的风格，日式的、西式的，看图片就觉得有意思，有些庭园里种的植物，有好些也是我们从未见过的品种，不禁让人想和这个花园的主人交流一番。

小布施町内汤浅光子家里的公开花园/官宣图

不得不说，这样的图书角和花园，至少对于我们，就对小布施町有了更多亲近感，你会觉得，到这儿，就不是仅仅花个几个小时逛北斋馆的事情了，而是有更多地方值得瞎逛和探索，甚至，还想过夜了。

近些年小布施镇的马拉松活动，人家办得也不是大家简单跑跑步，而是确实有些想法——路线设计得很好，跨越田野与城镇，还设置有最佳着装奖，鼓励你穿得与众不同，最好还能宣传本地.

比如前年，就是一对穿着当地不同品牌酒标签的参赛者获了奖，而马拉松沿途，每隔几公里，还会有杂技，太鼓表演、唱歌、品尝抹茶等不重样的表演内容，炒热活动气氛。

2019年的小布施着装奖大集合/官宣视频截图

看到这些，我们意识到，这明摆就是个花式马拉松，顿时让人也有了凑热闹的想法，它每年能吸引8000人前来，确实是有这么个氛围。

也许是因为如此用心，并且将成功发展起来了，到了2000年，日本再一次全国层面的村庄合并——平成大合并，小布施町却发布了个独立宣言，不仅拒绝合并，同时还表明会自负盈亏。啧啧，这底气！

- END-

阿布旅行手记

陪你一起等待平常的回归

添加微信号abyanna

来认识我们

长按二维码

一键添加

『阅读原文』查看关于我们

-------------------------------

--------------------------

文：安娜&布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