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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忠诰:切不可自弃和自欺

杜忠诰 辛庄师范
2024-08-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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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不可自弃和自欺


——当代儒家道德实践理性生命

进路五部曲


作者:杜忠诰


一、藉修显性以自立


醴泉无源,芝草无根,人贵自立。欲自立,不能无学。人若不甘自居下流,就非立志勤学不可。


立志,佛家名为发心、又名发愿,无论如何要立志做一个「志于道」的「人格者」,发一个学做「圣人」而不做小人,自立立他,成己成物的大愿。人能把君子做到底,便自有成贤成圣之资粮。


孔子说:「唯上智与下愚不移。」又说:「中人以上,可以语上也;中人以下,不可以语上也。」天地间上等天才绝少,大部份都属于可上可下的中材资质。既然资质同属中等,却因有人向上提升,有人向下沉沦,最后的命运完全不同,其中关键,就在于志之立与不立,立之善与不善,乃至为善之至与不至。孔子于此,也肯定人有先天才性高下之不同,但他更加强调的是后天「下学」工夫自我超越的努力。


关于先天性分与后天人事的辨证关系,《圆觉经》有一段偈语讲得极为透辟


「譬如销金矿,金非销故有。虽复本来金,终以销成就。一成真金体,不复重为矿。」


此偈把真妄同体的人身比作矿石,灵明觉性比做精金,修养工夫比做冶炼。


前两句说,灵明觉知的佛性乃人所本有;次两句说,性虽本有,仍须假手后天修学工夫,方能显此先天之性德;


末后两句,则强调这个圆明妙觉的天德知体,一悟永悟,一明永明,一旦销矿得金,便由自家的真宰作主,不再受私欲之牵掣系缚而悠忽度日。


张横渠说:「天所性者,通极于道,气之昏明不足以蔽之;天所命者,通极于性,遇之吉凶不足以戕之。不免于蔽之戕之者,未之学也。」足见学问思辨为修身之本,不可以不讲求。


人生一世,到头来,其所想望及圆成的一切理想境界,全都是我们这一期生命在肉体存活时限内,藉「修」显「性」所创造出来的成果。元人苏霖论书说:「有功无性,神采不生;有性无功,神采不实。兼此二者,然后能齐于古人。」虽系论书,理致可以旁通人间百业。


《中庸》说:「人一能之,己百之;人十能之,己千之。果能此道矣,虽愚必明,虽柔必强。」可见圣贤设教,实为中人「语上」而立说。《论语·学而》开宗明义,便说「学而时习之」,只此「学而时习」四字,便把古今圣贤践形成性的秘诀尽洩无遗。但能真恳讲学时习,便可不问天分。


事实上,性,是天之所命,其清浊、高低、多寡,生来已然,只是先天的潜在可能,这个「性德」,「虽在父兄,不能以移子弟」;修,是我人之率性,后天的努力是我的本分,由我作主。


唯有实修实证,令「潜而微者」变成「显而扬」,「暗而昧者」变为「明而达」,勉之励之,催化促成之,全靠自己后天的勤敏恳习,好让自家所拥有的「可能」成为「必能」。才说天分,便落口实,便是自我暴弃,便是甘居下流,便无指望。



二、知病去病以上达


人的心性未起用时,寂然不动,为一浑然的独体;感于外缘而起用,便名为情。情有当有病,合乎时宜谓之「当」,当者,当于天理;不合时宜谓之「病」,病者,违离中道,过与不及,都是病。


人的言行举止,当进而进,当止而止,当退而退,各当其位,动静不失其宜,则已发与未发,皆未离中;已发的情与未发的天理之性合一,便是和。故「中」是「和」的先决条件,「和」是「中」的必然效果。


《易》以得中为吉,但得中与否,不能只从单纯的行为事相上看,还跟事件的时节因缘有密切关系,故失于「时中」为病。圣人之教人,使人自己努力遮阻其负面的习气,将正面的能量向着美善而开展,让生命潜能作出合乎中道理想的发挥。


老子说:「夫唯病病,是以不病。圣人不病,以其病病,是以不病。」因其坦诚面对真实的自我,能以病为病,绝不曲加迴护,故能由多过而寡过,乃至由寡过而臻达精义入神,「言满天下无口过,行满天下无怨恶」《孝经·卿大夫章》的至人圣境。


凡夫愚迷,不知省察,往往自我感觉良好,既不识自家过错,或逢人指出,尚且要百般文饰,当然「过少」。


医家所谓「病不许治,病必不治」,德业如此,艺业亦然。何止儒家四书,即便是号称中华文化总源头的一部《易经》,所有言论,几乎全都是为那「自行束修」的愤悱君子而发。究其宗旨,也不外是教人「改过迁善」而已。倘能于此信得过,行得去,则气象日新,气质渐化,何愁才艺与德能之不能日就上达? 


陆象山在宋儒里头,以笃实直截为时称重。尝有人问他学问渊源,他答说,不过就是「切己自反,改过迁善」而已。真是要言不烦!反省,是人类独有的美德。


人不反观自照,便不会知过,有过而不知,则日处于错谬中,甚至或以错谬为当然,又何能侈谈改过?故欲求变化气质,当以知过改过为落实。


周濂溪《通书》说:「人之生,不幸不闻过;大不幸无耻。必有耻则可教,闻过则可贤。」对于一个真心学道的人而言,自己有不当处,当下便知过,当下便知转,等到人家来指指点点,已落下乘。倘若还文过饰非,百般掩饰,便是自甘堕落;至于闻过则怒,那岂不等而下之?


刘宗周「纪过格」,主改过,善补过,分「微过」、「隐过」、「显过」、「大过」、「丛过」、「成过」﹙恶﹚,小过﹙病﹚不改,终成大过﹙恶﹚。由恶及刑,此亦理势之常然。故云:「君子拳拳于改过,所以杜为恶之路也。」不远能复,先圣所重。可不慎乎?


凡事知道容易践行难,正如鸟窠禅师回答白居易问法公案所举扬的:三岁孩童虽道得,八十老翁行不得。


知病是觉知的感受力,虽是天生本能,仍赖后天修炼开发;去病则是致知的实践力,纯靠个人后天的努力。吾人平日读书,明得许多道理,不能只是拿来当作一场话说。若能反身而诚,就把这些学问道理体贴到自身,来刮磨对治自家的负面习气,便能真实受用。



三、知止定静以澄源


庄子曾假借孔子的话说:「人莫鉴于流水,而鉴于止水。唯止能止众止。」﹙《庄子·德充符》﹚人的心(神)与身(气)原本是一体的,气动则心动,心动则气动,心与气两相涵摄。


离心而言气,固然不是;舍气而言心,也断非至理。故此身如不由动归静,则狂心如泼猴奔马,又如瀑布水流,这个心「知」的习气,永远没有趋缓乃至近乎「止」息余地。


心知止而后能定静,不能定静,狂心不歇,过亦随之。故欲求寡过,须先澄其心源,复其天则,铸就一面内观自照的明镜,则平日起心动念,若浮云生于太虚,如同对越神明,苟有未尽合宜处,当下便自觉知,才觉即转,久转则气质自化。


载籍谓程明道常终日静坐,如泥塑人,然接人浑是一团和气。他曾说:「学者须先识仁。仁者浑然与万物同体。」又说:「静后,见万物皆有春意。」是他经由静坐而「识仁」后的明验。


刘宗周在《人谱》「讼过法」下,自注云:「即静坐法」。有人质疑其说「近禅」,便废去不用。不久,又觉得静坐也是一种学习法,除了静坐可以作为「讼过」之资外,「亦别无所谓涵养一门矣」。又闻前贤「不是教人坐禅入定,盖借以补小学一段求放心工夫」之言,以为静坐并非教人一无事事,乃又保存其说。前辈忠于自我之诚如此。


定静的止观工夫,是儒教成德成性的无上助道品。张横渠说:「始学者亦要静以入德,至成德亦只是静。」高度肯定「定静工夫」对于成德成性的正面功能。当代新儒家大宗师牟宗三先生竟然说:「打坐不能增加道德感。」造成后人对于通过打坐修习静定工夫的迷惑。


实则,一个人道德感的强弱,跟他本身知体「明德」的复「明」程度有密切相关。儒家强调要「明明德」,跟佛家的「明心见性」及道家的「知常曰明」、「莫若以明」,原是同一件事。


三家都强调明「体」(宗)以达「用」(教),性体若未莹明,发用必难通达。


如《大学》关于「定」、「静」、「安」、「虑」、「得」之次第,老子《道德经》有关「致虚极,守静笃」、「归根曰静,静曰复命」之言,以及佛家《楞严经》「静极光通达,寂照含虚空」、「一切清淨慧,皆由禅定生」等语,都是同一机括。


其所逆觉体证到的圆明知体无异,只是所开演的教义不同罢了,故知「定静」实为儒、释、道三家明体工夫的通途共法。


透过正确而持久的定静修炼工夫,能净化澄莹吾人的知能之良,令根本智——「智的直觉」潜能,获得良好的开显。


真知出于实践,向上一路,不于证上取圆,此学终难明彻。张横渠常劝来学者说:「学,必如圣人而后已。」周濂溪说:「 圣,诚而已矣。」人能于事事物物上尽其精诚。诚之又诚,以至于至诚,则「至诚如神」,无不应感明通,自可由勉入安而渐臻于化境。


其实,所谓圣人,说穿了,不过就是「归根复命」,彻底放下一切对立的分别执著,既默识其「明德」﹙道心,即良知真心﹚,又能扩而充之,自觉觉他,「明明德于天下」,活得最像一个「人」的人而已。


罗近溪说:「古今学者,晓得去做圣人,而不晓得圣人即是自己,故往往去寻作圣门路。殊不知门路一寻,便去圣万里矣。」后儒不免误以识神﹙人心、妄心﹚为真心,以至放肆而无归者,皆缘于此等处未能审详之故。


刘宗周说:「才见圣人为不可为,姑做第二等人,便是自弃;才说圣人为必可为,仍做第二等人,便是自欺。」此又学人所宜深戒者。



四、敦伦尽分以事天


儒家讲学问,讲道德实践,始终扣紧做人作事为第一要义。孔子说:「弟子入则孝,出则悌,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行有余力,则以学文。」﹙学而第一﹚明确点出做人的根本,就在「孝」、「悌」的笃行上,其他都是次要的。


有子则顺着这个进路,进一步把「孝悌」的德行,直接跟孔子的学术思想精蕴的「仁」接上了轨,他说: 「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悌也者,其为人之本于与 !」。


而曾子在《大学》裡头则说 : 「孝者,所以事君也;悌者,所以事长也;慈者,所以使众也。」更明确标出「孝」、「悌」、「慈」是「君子不出家而成教于国」的治国利器,把他在篇首开宗明义章所说,从「明明德」、「亲民」、「止至善」的大人之学,一以贯之地落实到伦常日用中来。


在《论语》颜渊问仁章里,孔子答复颜回「克己复礼」的为仁「四目」,非礼则勿视、勿听、勿言、勿动,都不离人的一身,欲「修」此「身」而归于「动容周旋中礼」,也唯有在敦伦尽分中体现。


再看《孟子·尽心上》所说君子的「三乐」,把「父母俱存,兄弟无故」的孝、弟之道,看作是天地间第一等乐事,可以连「王天下」﹙做到国家最高领导人﹚都不在此「三乐」之中,唯有在人伦职分上尽了心而无愧无怍,然后通及他人,自然学不厌而教不倦,才是君子之真乐。这是何等心肠!


《大学》首章有言:「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在日常动静之间,遇事能够预先思之拟之,认清本末轻重与先后缓急,然后再把那最根本性的先做,所谓「本始所先,末终所后」,虽然并不就是道,但离道也不远了。


然而,道心本恒在,人心常偏执。总迷失在功名富贵的无尽追求,以致五伦多所逃避亏缺,舍本逐末,岂不可悲?


《中庸》说:「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人不能离开人世上的事物而谈率性修道,否则,必是违性伪道。王阳明说:「若离了事物,便是着空。」着空与着有,只是执着的事物理境不同,却都同样不合「中道」。


永嘉大师说:「弃有着空病亦然,还如避溺而投火」,指摘的便是读书人光知空谈义理的通病。想救正这个病痛,只有面对现实,切己反省而回到天伦亲情的孝弟上,尽其本分,老实做人。


儒者以三纲、五常为其根本,本立则道生。前述之定静澄源,是尽心知性以知天的明体工夫;此处之敦伦尽分,则是存心养性以事天的笃实践履。


回思吾人为了追求学业、事业、志业乃至道业之理想,不知承蒙古今来多少识与不识者之协助、牺牲与成全,宜当饮水思源,常存感恩图报之心,和善对待有缘相遇的人。


尤其是家中亲长,裨助特大,愧负当更多,平日如有争端不悦,念及过去诸多恩义未报,怨尤自消。须于此中行拓得去,方名真存养。如此,方能由亲吾亲,长吾长,幼吾幼,然后能及人之亲之长之幼而无憾。



五、敬慎忘怀以安命


敬,是敬事,礼以节文,心中常怀恭敬,不敢随便;


慎,是慎独,随时如有神明监临在上一般,唯恐陨越。


分而言之,「敬」是就所对应的客体说,偏重已发;「慎」是纯就主﹙独﹚体而说,没有已发或未发之别。合而观之,敬、慎皆是存心养性工夫,皆可归本于诚。


这个「诚」,是主、客二元对立消除后的一种平常情怀。落实到日用应事接物之际,则表现为一切直觉观照的坦然面对。诚,是仁体的发用,天命本然,如溥博渊泉,无有间歇。《大学》整个「定、静、安、虑、得」的工夫论,也唯有在真正「慎独」的束修自律下,方能「暗然而日彰」地次第圆成。


刘宗周说:「君子之学,慎独而已矣。无事此慎独,即是存养之要;有事此慎独,即是省察之功。独外无理,穷此之谓穷理,而读书以体验之;独外无身,脩此之谓修身,而言行以践履之。其实,一事而已。」


这「独外无身」的「身」,指的是只能逆觉体证而无法拈以示人的「法性身」,也就是大人之学首要工夫的「明德」之独体,故曰「慎独」、曰「戒慎」、曰「勿忘勿助长」,此心须令此明觉之照体常存,以免所为有失中道而不觉而不知转化。


孔子说:「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小人不知天命而不畏也,狎大人,侮圣人之言。」﹙季氏十六﹚所谓畏天命,是常令天德良知作主,如临深履薄,戒慎敬谨之意。用世俗的话说,就是「心中有神」,是「上帝与你同在」。心中有神,则不敢放肆妄行。《中庸》强调慎独工夫,其实是对于天命的一种敬畏心情,也是诚意正心的具体表现。


明儒罗近溪初见颜山农时,尝自述自己身遭危急而生死毫不动心,后失科举而得失绝无挂怀。山农都不以为然,说道:「是制欲,非体仁也。吾侪谈学当以孔、孟为准,志仁无恶,非孔子之训乎?知扩四端,若火燃泉达,非孟氏之训乎?如是体仁,仁将不可胜用,何以制为?」


罗闻之,大有省悟,说:「道自有真脉,学原有嫡旨也。」遂一心师事之。颜山农把「体仁」拿来跟「制欲」对举,很能扣紧孔、孟心法真传。此处的「体仁」,是一依天理流行而无非份之求索,学到无求自乐天。罗氏即由此调适上遂,而成就其纯然知体流行之「真人」。


笔者常言,关于身心性命的安顿,有两个法则不能不明白:


一个是必然(因果)法则,亦即「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的必然律;种瓜不会得豆,这是天地间万物发展的铁律。


另一个是变动(因缘)法则,亦即宇宙万象及人间一切成就或毁败,都不外是内在主观因素加上外在客观境缘错综作用的结果。任何主客观条件的更动改变,其引生的结果 (现象) 都有无穷变化的可能性。


这两个法则,是人间一切正智的基础。明白了动机与结果之间的必然法则,可以让人戒慎恐惧,知所节制,不敢过于放纵自己的情欲而多行不义,此可谓畏天;


明白了主客观因素错综而万变的变动法则,对一切宠辱得失,便可随缘欢喜,胜固不至骄矜自满,败亦无怨无尤。


诚能如此,则俯仰无愧,不卑不亢,自然无入而不自得,此之谓乐天。


然则,乐天必以畏天为基,舍畏天,必无乐天可说。人若无所知则无所畏,故能知天命而畏之,即是事天,及其义精仁熟,但尽本分,当下全是,自然入于畏天与乐天不二之境。


陶渊明《饮酒诗》云:


「纵浪大化中,不喜亦不惧。应尽便须尽,无复独多虑。」


是殆所谓忘怀得失,无待逍遥,非真识得孔、颜乐处而安于义命者,哪得到此? 


(注:本文原标题为“当代儒家道德实践理性生命进路五部曲”,现标题为编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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