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8访谈 | 陈涵非：ORIA承载着对建造原初脉络和延展的好奇

陈涵非

ORIA和睿设计创始合伙人，设计总监

法国国家建筑师 D.P.L.G.

法国国立斯特拉斯堡高等建筑学院，硕士

中国东南大学，建筑学学士

陈涵非毕业于东南大学建筑系，2003年赴法留学，07年于法国国立斯特拉斯堡高等建筑学院取得硕士学位,同年获得法国国家建筑师资格D.P.L.G，后就职于法国著名建筑师PAUL CHEMTOV的事务所 ，在此期间，主持完成了包括住宅、办公、图书馆、教育建筑、改造、大型综合体育馆等在内的多种类型建筑项目。2014年底回国后，和朋友一起创办了ORIA上海和睿设计，思考并实践在商品化和工业大生产体系下的建筑设计，2020年起参与负责ORIA巴黎分部的工作，保持与多家欧洲建筑院校及国内外研究机构的紧密联系合作，探索建筑学科本身在新的时代所应有的变革。

Q：A8设计中心

A：陈涵非

Q：为什么选择建筑师作为自己的职业？为何选择回国执业？

A：大概从高二开始考虑大学读什么专业的时候，某一个瞬间就决定了要报考建筑系。至于为什么，其实真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好在五年本科学下来，很喜欢，又多多少少对何为建筑和如何设计有了一点认识和更多的疑惑，所以在带着疑问去了都市国际实习之后，就坚持选择了出国，以期可以在另一种语境和环境里继续学习工作。建筑让人着迷之处在于它是跨专业非常厉害的一门学科，可能需要更广泛层面上的认知，只从单个维度上考量是难以诠释建筑的“多重身份”的。这种复杂性大概是我喜欢做建筑，并且一直到今天还继续从事建筑师这一职业最重要的原因。

回国并且选择和朋友一起开事务所的原因也是因为对复杂性的期待。作为一门需要实践的学科，我们平时在事务所里所接触到的按部就班的具体设计工作其实是整个建造流程里很小的一部分，一个项目顺利与否，很多时候是要取决于设计之外的各种复杂情况。显而易见的是，做为新兴国家的中国，拥有全世界最复杂的建造环境，特别适合建筑师去折腾。我选择回国那阵，正好是国内建设的一个低潮期，本世纪前十几年狂澜突进的城市化突然遇到了瓶颈，这给了我们很好的机会在实践中去观察思考设计和建造、建筑和城市之间错综的联系。我们事务所的名字ORIA，源自ORI这个意味着“初始，升起”的拉丁词根，表达了我们对于建造这一事件的本身原初脉络的好奇，至于由它所衍生出来的诸如方向，创造力等词语，则是我们所希望的能在工作中能触及到的一些领域。

Q：和睿“思考并实践在商品化和工业大生产体系下的建筑设计”的理念，应如何理解？和睿又是如何实践的？

A ：Jean NOUVEL在和Jean BAUDRILLARD的对谈中说过这样一段话:"对我而言，最本质的一件事情，是认为在20世纪中发生了建筑学的意义的一种完全改变……过去这一切是以相当简单的方式进行的，存在着一种独立的明确的知识，存在着一些秘方。”从我的角度是这么理解这段话的，传统建筑学关于空间、光、材质和构造等方面的知识都存在着从具体到抽象再到具体的归纳过程，是有关类型学的知识，并为人类构筑物的形式提供了强大的隐喻。但如果抛开这些，往前回溯早期的建造，可以发现，除了功能之外，建筑形式基本取决于以下四个因素：地理隔绝、材料选择、技术力量、世界观和政治结构。这四点是传统建筑学形成的Origin，在漫长的前工业时代，建筑表现更多的是它作为物质存在的一部分。

而到了近现代，一切都变了，新型材料的出现，技术进步和工业化带来了建筑作为大众消费品的可能，建筑的复合身份在这一刻一览无余，而传统的建筑学对此却无能为力——在城市爆炸的今天，它再无法测量控制和引领这样一个系统性变化。比如马克思主义城市学说告诉我们：商品化是现代城市空间的重要特征，空间不仅仅是资本生产的背景要素，空间本身就是产品，是社会产物（资本产物）；当某些空间的制造对于资本的利润有影响时，资本就倾向于漠视。这就是在另一个维度上解释城市空间和建筑。而如果试图从建筑学层面去解释解决这些建造现象，很难得到有效的答案。

所以，建筑师可能必须开始把建筑（动词）从一种存粹的物质构成过程理解为某事件的某部分的阶段表现，这样前现代的建筑学所描述的建筑就像是强限定条件下的理想事件片段。当说和睿注重在“商品化和工业大生产体系下的建筑设计”，其实想说的是建筑师对于“建造”这一事件的态度：建筑学和建筑生产之间的最大矛盾在于它们所认定的形式构成方式及目的是不同的。这是一个事实陈述而不是孰对孰错的价值判断。所以在实践方面，希望能从商品和建筑学等多个维度看待建筑设计，所以归根结底要解决的还是一个重新梳理工作方法的过程：注重设计体系的建立，注重设计流程和与相关专业的配合，注重建筑的细节控制，注重设计背后的实际生产供应链条。

越是大型的项目越是需要体系的支撑，比如我们在落地的重庆恒大中渝九号项目，60万方的建筑体量，两条轨交线相交，三个城市地块的联系，在城市规划层面，建筑设计层面，商业运作层面，施工层面都需要项目多方、各专业和顾问团队的通力合作，特别是设计流程的细化和工作安排，所以必须从单纯的只关心形式以及功能布局的设计者和画图将，变成有着专业背景去协调各方的中间人。某种意义上这也是对于建筑学未来的一个疑问：如果传统的建筑学不足以支持现代建造，是不是关于建筑学本体的定义和研究范畴需要改变？

项目草图-轨道交通流向推敲

                                                                         重庆恒大中渝九号项目

Q： 为我们介绍一件近年来你最满意的作品？ 

A：没有特别满意的作品，有意思的项目倒是有很多。如果非要举一个例子，很愿意谈谈“欧街九二”这个项目，这是一个很特殊的售楼处。

首先，它的选址是一个做示范区很少见的有着context(文化|脉络）背景的用地，位于重庆江北区的九街与北城天街之间。九街本身就是一个很市井很时尚的街区，而这个项目地的前身又是闻名全城的望海花市，拥有着17年的历史，有着独特的市场文化。更有意思的是site当前的状态是一个广场+一栋一层的餐饮商业建筑，因为各种历史原因，现存建筑不可拆除，广场不能占用，所以新建的售楼处的绝大部分只能搭在现有建筑的上方。设计目标从单纯“满足客人对未来生活场景想象的”售楼处，变成了一座要回应场地文脉的公共建筑，而这种回应又为这座商业建筑的建造提供了媒体层面的价值。再一次遇到了建筑的复杂身份——作为载体，完成各类事件。最终基于特有的花市文化背景，我们以“植物”为概念原型，尝试从植物中找到“形”，也尝试着找寻到“序”。并以一种轻盈的穿插的形态，将这些“序”交错于建筑外立面与内饰中。场地景观部分承袭了建筑抽象出的形态，从而和建筑在语境上是相通的。

以植物为原型的形体推敲

因为牵扯到旧建筑上的加建，所以项目本身必须迁就原有建筑的状态和它的原始结构，其实对新建筑的结构设置和空间组织还是有蛮多的挑战，这就牵扯到前面说的体系和流程化设计，在项目初期阶段已经有结构顾问的介入，最终在不动原始结构的基础上，新建建筑的结构也被整合进这套设计语言里，满足了我们期望的内部空间效果。目前为止，这个施工图已经做完的建筑因为某些原因暂且搁置着，正如我们前面所说的：一个项目顺利与否，很多时候取决于设计之外的各种复杂情况。所以，要习惯。此外就是做这个项目时大家的工作状态很好，项目在建筑师们不间断的讨论中推进，每天都在辩论挖掘设计逻辑上需要注意和完善的地方，这是和睿喜欢的工作方式。

欧街九二

Q：和睿有非常丰富的城市综合体项目以及商业项目经验，相比较而言“仙女山无顶图书馆”显得非常“小清新”，很特别，设计过程中面临的最大的挑战是什么？设计最让自己满意的部分是什么？

A：这是个很有意思的问题，我们也很好奇，为什么仙女山无顶图书馆这个所谓的“小清新”项目在圈内和各类奖项评选里特别是国外奖项会那么受欢迎。后来我们想了一下，它应该是个在建筑学和建筑上两头讨好的项目。这实际上是一个价值判断体系的认定问题：谁站在什么角度因为什么样的原因做出了什么样的判断。特别是建筑很多时候和艺术很像，其价值判断往往都来自于主观感受，比如我现在反问一句：你为什么会觉得这个项目小清新呢？或者说小清新的具体含义是什么？

就项目本身而言，它是为了新浪仙女山C-MART露营集市无顶图书馆活动的常态化所做的设计，先天包含了三个特殊条件：优越的自然环境基底，功能的非商业化，具备话题性的运营内容。这三点其实构建了一个非常容易被外界理解解读的语境，不分国别人群，一看就懂，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说这是一个在建筑上很容易讨好的项目。回到建筑学上，我们在图书馆的类型学上做了一点小小的尝试，包括除了阅读之外的多种功能复合，建筑形态上——为了保护基地上现有林地——的片段化。我们在设计里更看重的是场所和特定场景的设置，甚至可以说它们才是驱动设计的核心概念。为了保证建筑各个部分语句的协调，我们选择了统一的三边弧线造型去定义各个不同片段模块，同时根据地形高差去调整它们的交接关系，最终出来的就是这个结果。设计过程中间其实也没有遇到什么过于困难的地方，唯一需要考虑的难点可能是建造过程本身，比如如何在树林里完成施工，可能还是有大量的构件预制化设计工作要做。

设计草图-在平面与立面间推敲地形高差的关系

设计最让我们满意的部分还是场景和流线的设置，我们其实做到了每个模块组团都有不同的外部景观和参与方式，人在建筑中游走的时候，强制动线和非强制动线是交替结合的，这些都是在形态之外的一些没有媒体价值的必要小动作。

仙女山无顶图书馆

 Q：2020年创立巴黎分部，什么让你决定在从国际事务所回归国内后又再次向国外出发？巴黎事务所的聚焦？有怎样的发展规划？与国内和睿的区别？

A：因为一个从他者的角度看待自身是个非常重要的事情。在商品化和工业大生产体系下做设计久了，难免会有“认知平衡“的需要，即对自己做事的方式和结果做强制合理化解释，即使这个合理指的是有原因而不是一定正确。我们觉得对此还是要有足够的警醒。所以几个合伙人商量了下，还是利用在法国的教育与职业背景，成立ORIA PARIS。而我们巴黎和睿的两个合伙人，Cristiana MAZZONI教授和樊朗博士——一个是法国国家科学研究中心城市与建筑负责人，也是法国环境与能源部和法国文化部多个研究项目的负责人，一直活跃在都市发展与区域规划、创新型综合交通、轨道交通基础设施与城市公共空间等多个研究领域；一个是法国多所建筑院校客座教授，上海社科院特聘研究员，主要研究方向为大都市地区的住宅与交通发展，和人性化的建筑尺度、都市尺度以及不同尺度之间的联系——她们的理论研究领域与和睿本身的建筑实践领域也有着很好的互补和促进。

未来的巴黎和睿将与法国文化部、法国生态与可持续发展和能源部、巴黎市政府、法国国家科学研究院、巴黎凡尔赛国立高等建筑学院等各级市政府和多所知名院校保持合作关系，同时会与上海和睿互补互助，发挥各自优势与特长，共同参与公共建筑的设计与理论研究，搭建与教育院校和政府机构的合作平台，组织中法高等建筑学府间的Workshop，联合出版专业学术性文章及书籍，并一起参与一些国外的建筑项目。

Workshop

Q：巴黎分部目前在学术上启动了哪些研究？

A：巴黎和睿的工作主要以学术研究以及转化研究与实践成果为主，由Cristiana Mazzoni教授组织牵头。目前主要涉及大都市发展的前沿理论、交通发展与城市公共空间、高层住宅与城市结构。例如今年10月末我们将参与“第十三届国际可持续发展城市交通系统论坛”，报告主题将涉及有关交通与城市空间再造在实践项目中的思考。Mazzoni教授也受邀为巴黎美丽城建筑学院组织的《建筑与城市设计———亚洲城市》项目撰写了文章《高层建筑及其邻里空间——以上海中远两湾城为例》。此外还有两项研究成果已列入出版计划：《巴黎，镜像都市》和《上海高层住宅：共有空间与循环城市》。

Video, “城市的建筑力量”

中国/ ORIA和睿设计

展馆/ 欧洲文化中心

展览形式/ 图文展板、影音屏幕、实体模型

主办单位/ 欧洲文化中心

参展项目/ 重庆千厮门项目

展览日期/ 2018.05.26-2018.11.25

此外，在欧洲Horizon2020研究类项目中，我们也参与了《宜居城市，巴黎2024》的课题申报。由5个学术机构、3个政府机构、3个企业（欧洲）组成联合体，巴黎和睿作为企业参与，将提供一些技术支持并参与数据平台的建设。

Urban Architecture, 展览现场

Q：本次麓湖游船爆改项目，你认为最具有挑战的部分是什么？

A：这个问题我特别和我的合伙人吴文博讨论了一下，他可能是全中国做建筑最好的赛车手了，本身也是改装车大拿，机械达人。我觉得麓湖游船爆改项目最具有挑战的部分是如何跳出人们对船这一事物的固有印象和想象，对于我们来说，也要打破固有的建筑师思维，更多的是去构建一个美好的生活场景中的物件，那么也许除了建构本身之外，有没有可能在其他方面去辅助表达，比如材料，比如光线。

Q： 推荐一本书？

A：Randal O'Toole-The Best-Laid Plans（兰德尔·奥图尔《规划为什么会失败》）

这大概就是属于拓宽认知边界的那类书。虽然我们从前就知道，对可变量太多的系统做预测是很不靠谱的一件事，但在规划和建筑层面，雄心勃勃的计划和故事却总是很受欢迎……这本书可以给我们一个全新的看待城市问题的视角，思考其背后的行为机制问题。

兰德尔·奥图尔，规划为什么会失败

Randal O'Toole, The Best-Laid Plan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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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8设计中心依托成都麓湖水城，关注年青设计师成长。通过寻找挖掘麓湖内有趣或有研究意义的命题，启动讲座沙龙、教育合作、设计师招募、竞赛及设计展览等系列活动。作为设计文化平台，A8设计中心通过整合上下游产业链，为年青设计师群体寻求更多展示机会，推动设计产业发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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