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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索阿 | 转弯之前的道路(程一身 译)

佩索阿 程一身 雅众文化 2023-03-23



Fernando Pessoa(1888 — 1935)


费尔南多•佩索阿(Fernando Pessoa,1888 — 1935),杰出的葡萄牙诗人、作家,葡萄牙后期象征主义的代表人物。文评家布鲁姆在其《西方正典》中称他与诺贝尔奖得主巴勃鲁•聂鲁达同为最能够代表二十世纪的诗人。

佩索阿于1888年生于葡萄牙里斯本,父亲在他不满六岁时病逝,母亲再嫁葡萄牙驻南非德班领事,佩索阿便随母亲来到南非度过少年成长时期。在开普敦大学就读时,他的英语散文获得了维多利亚女王奖。1905年他回到里斯本,次年考取里斯本大学文学院,攻读哲学、拉丁语和外交课程。在他的一生中,他始终是个诗人,却终生做着与文学无关的会计、商业翻译等工作。佩索阿生前以诗集《使命》闻名,47岁病逝,留下两万五千多页未整理的诗歌、散文、文学批评、哲学论文、翻译等,随着这些手稿的公开,佩索阿以其自在漫游的幻想与触碰宇宙本质的精准力量震动了世人。 佩索阿在自己的文学世界中创造了许多异名,各个“异名者”有着不同的阅历、性格与人生哲学,交织出一座丰饶神秘的宇宙。而其中最有名且创作数目最多的则是“卡埃罗”。阿尔贝托•卡埃罗是“自然诗人” “客观诗人”,被其他异名者尊为大师,一生大部分时光在农庄度过,有着金头发、蓝眼睛,是个孤儿,只完成了小学教育。卡埃罗写诗从不使用复杂的句子,也希望不带任何观念框架而要本真地看待万物,强调以感觉把握自然,反对思想式认识:“我观看,事物存在。我思想,只有我存在。” 雅众近期将出版由程一身老师翻译的《我将宇宙随身携带:佩索阿诗集》,完整收录了佩索阿以卡埃罗之名所写的全部诗歌。今天小雅就与大家分享其中的八首诗。




卡埃罗诗八首 | 程一身 译


| 越过道路的转弯
 
越过道路的转弯
可能有一个池塘,可能有一座城堡,
也可能还是路一直延续。
我不知道,甚至也不问。
走在转弯之前的路上,
我只看转弯之前的道路,
因为除了转弯之前的道路我什么也看不见。
观看别处和看不见的东西
对我毫无用处。
让我们只关心我们所在的地方。
这里而不是别处有足够的美丽。
如果有人越过了道路的转弯,
让他们操心道路转弯之后的事吧,
那是他们的道路。
如果我们不得不到那儿,到达时我们就会明白。
目前我们所知道的是我们不在那儿。
这里只有转弯之前的道路,而在转弯之前
只有根本没有任何转弯的道路。

1914年

| 事物令人惊奇的现实
 
事物令人惊奇的现实
是我每天的发现。
每件事物都是它自身,
很难向别人解释这使我多么快乐,
多么满足。

成为整体,存在就足够了。
 
我已经写了许多诗,
当然我还会写更多,
我的每首诗都显示了这一点,
我的所有诗都是不同的,
因为存在的每件事物都是一种言说方式。
 
有时我开始观察一枚石头。
我不考虑它能否感受。
我不迷失自己,称它为我的姐妹。
但我喜欢它,因为它是一枚石头,
我喜欢它,因为它一无所感,
我喜欢它,因为它与我没有任何亲属关系。
 
有时我听到风吹
我觉得仅仅听听风吹也是值得出生的。
我不知道别人读到这句会想什么;
而我认为它肯定是好的,因为我想到了它毫不费力
也没有凭借人们会想到的某种观念;
因为我不假思索地想到了它;
因为我说出了它就像词语说出了它。
 
一次,他们称我为唯物主义诗人,
这使我惊奇,因为我认为
我不能被称为任何类型的诗人。
我甚至不是诗人:我看见。
如果我写的东西有价值,不是我有价值,
价值在这里,在我的诗里。
所有这些完全独立于我的意志。

1915年11月7日


| 如果有人想写我的传记
 
我死后,如果有人想写我的传记
那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只有两个日期——我的出生和我的死亡。
在这两天之间,所有日子是我的。
 
我易于阐明。
我观看如同受命于天。
我毫无感伤地热爱事物。
我从不想要得不到的事物,因为我从不盲目。
甚至倾听对我来说也不过是观看的伴奏。
我理解事物是真实的,所有的真实都彼此不同。
我理解这一点是通过眼睛,从不通过思想。
如果通过思想理解它们,我将会认为一切都是相同的。
 
一天,我像个玩累的孩子。
闭上眼睛入睡了。
除此以外,我是唯一的自然诗人。

1915年11月8日
 

| 从远处传来的那束光
 
夜晚。异常漆黑。在远处的一间房子里
窗口闪耀着灯光。
我看见它,从头到脚感到了人的存在。
奇怪的是生活在那里的那个人的全部生活,我不知道他是谁,
吸引我的只是从远处传来的那束光。
我确信他的生活是真实的,他有脸庞,姿势,家庭和职业。
但现在我只关心从他的窗口射出的光。
尽管光在那里,因为是他点燃的,
那束光对我是直接的现实。
我从不超出直接的现实。
没有什么东西能超出直接的现实。
如果从我所在的地方只能看到那束光,
因为它如此遥远,与我所在的地方相关的只有那束光。
在窗户的另一边,那个人和他的家是真实的。
而我在这边,很远。
那束光熄灭了。
如果那个人继续存在,为什么我要关心他?
——只是某个继续存在的人而已。

1915年11月8日
 

| 我看见河上行驶着一条船
 
从远处我看见河上行驶着一条船……
它冷漠地朝特茹河下游航行。
但不是冷漠,因为它与我无关
我也不用这个词表达凄凉。
冷漠是因为在孤立的轮船
这个事实之外它毫无意义
朝下游航行无须形而上学的许可……
下游通向大海的现实。

1917年10月1日

| 黑夜降临
 
黑夜降临,热气被压下去了一些。
我神志清醒,似乎从不思考
我拥有一条根,直接和大地相连;
不是这种虚假的联系,这种被称为视觉的次要感觉
我用它把自己和事物分开
并把星星或远方的星群向我拉近——
好吧,我错了:远方的事物并不近
当我把它拉近时,我是在欺骗自己。

1917年10月1日
 
 
| 那个我不认识的肮脏小男孩
 
那个我不认识的肮脏小男孩在我门前玩耍,
我不会问你是否带给我象征的词语。
我觉得你可爱,因为我以前从不曾见过你,
当然,如果你洁净,你将是另一个小孩,
你就不会来到这里。
在你需要的肮脏中玩耍!
我只用眼睛欣赏你的出现。
对事物的初见总是胜过对它的熟视,
因为熟视就像从不曾有过初见,
而从不曾有过初见不过是听说。
 
这个孩子的肮脏不同于别的孩子的肮脏。
继续玩耍!当你拣起一块合手的石头,
你知道它合你的手。
什么哲学能达成更大的确定性?
没有人,没有人曾来我门前玩耍。

1919年4月12日


| 圣约翰之夜

圣约翰之夜在我院墙那边。
在这边,是我,并无圣约翰之夜。
因为圣约翰在他们庆祝他的地方。
对我来说,只有来自夜间篝火之光的影子,
人们的欢笑声,砰砰的脚步声。
以及某个不知道我存在的人的偶尔呼喊声。

1919年4月12日

图源自网络


程一身


诗歌评论家、诗人、翻译家。本名肖学周。河南人。著有诗集《北大十四行》《有限事物的无限吸引》,专著《朱光潜诗歌美学引论》《为新诗赋形》。译著《白鹭》《坐在你身边看云》《欧洲故土》。主编"新诗经典"丛书。曾获北京大学第一届"我们"文学奖,第五届中国当代诗歌奖翻译奖。



主理人: 方雨辰
本期策划:赵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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