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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梦外 | 从《理查三世》到《托托和维切》
很奇怪,邵宾纳的这版《理查三世》让我看完之后有种无话可说的感觉。
可是我还是要忍不住拍手称赞,就像炽热的夏天里喝到的第一口冰可乐,不是无可取代,却又是非他不可。
两个半小时过去得这样快,以至于我都有点儿来不及细细品味它的味道,只能用从口腔滑入肠胃的冰凉来判断此刻它于我的美妙。
开场的时候,金色、银色灯光照耀下变幻着的纸片绚丽夺目,从布景二楼倾泻而下的香槟还带着冰块的味道,衣着时髦又光鲜的贵族男女嬉笑挥霍着他们的青春好时光……这一切让我想起了发迹后的盖茨比,而不是历史书上的金雀花。
有人以此为由,认为导演在开场便抛出这句台词,是替观众下了一个价值判断,是为理查的罪恶寻找了一个可以开脱的客观原因,他别无选择。
我认为,这样的判断是不公正的,想想《巴黎圣母院》里的加西莫多,想想我们身边许许多多卑微渺小的人,这并不能成为欲望、野心和罪恶的借口,于是托马斯就像他一直坚持的那样,把这一切按照莎剧原本的样子呈现出来。
悬挂着的麦克风从天而降,连接着一个心理的异世界,理查内心的阴暗扭曲和矛盾冲突都交付给了这个麦克风,然后通过它无限放大,和一旁紧张的鼓点相映成趣。
只是在最后,奶油糊住了理查的脸,因为失去水分而干裂,就像苍老的理查布满皱纹的脸,刚刚指责完观众录像又迅速进入角色的艾丁格在黑暗中独自躺在餐桌变成的床榻上,做着噩梦,梦里被他直接或间接杀害的人们一个个寻了过来,向他索取良心上的罪债。
《理查三世》本身是一部带有商业性质的作品,能有这样的呈现,已经算是兼顾商业性和艺术性的典范。
而遇见《托托和维切》与其说是一个偶然,不如说是一场意外来得更贴切些。
相较于《理查三世》华丽复杂的舞台,《托托和维切》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一张公园里常见的长椅,一圈绕着舞台点燃的蜡烛,几盏地灯,加上因语言不通而额外需要的字幕投影。演员也就只有“托托”和“维切”两个人,服装也就只有穿上和脱下外套的简单变化,道具是两个皮箱、两个通电的灯泡、一把伞。这些就是外在的全部。
有人说,人越老越像个孩子。老顽童,老顽童,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托托和维切可爱得不像是俗世的老人,他们说他们是墓园的看守,其实我觉得更像是天堂的守门人。他们甚至不是真实存在的生命实体,而是飘散在空中彼此依存的两个独立精神。
他们的方式是——通过彼此的存在来验证自己的存在。
托托似乎更像个孩子,也更加依赖维切,可是维切也绝对离不开维切。没有维切的托托,只能在暗夜里哭泣,不会有人懂他为什么对着天上吹气,不会有人看见他眼睛里的海洋,也不会有人和他追逐星星和梦想。
咳,这些孩子气的玩意儿,有谁在乎呢?这些童话世界里的呓语,有谁想听呢?
台下稀稀拉拉坐着几排观众,大多是年轻人,还有几对老夫妻,仍然有人没有关闭手机铃声,有人把零食的袋子弄的哗哗作响。
托托高兴得真真像个孩子,把没剩几根头发的脑袋在维切身上蹭了又蹭,维切也高兴坏了,两个老伙计紧紧抱在一起,彷佛能就这样度过岁岁年年。
托托和维切用细细碎碎的言语,意料之外的行动,带着观众一起做梦。看戏的过程中,我突然意识到,我真的长大了。
我好像不会相信天上的星星是地上的人的眼睛,天上吊着无数根绳子,每拉一下就会敲响一个人的钟声这样的话了;我好像也不会倒退着走路,以期待时间倒流了,我变成了一个不做梦的大人。
然后,灯光渐暗,投影上出现一个大大的“完”字,我知道,是时候找回我失去的魔法了。
这两出看似毫无联系的戏剧,在24小时以内一同出现了,于是生活的样子也似乎越来越明晰。有人关注宏大的历史叙事、权利、欲望、战争、生死和罪恶,也有人只想简简单单做一个甜甜圈似的梦,说一些没人听得懂的傻话,跳一些除了自己之外不想取悦任何人的舞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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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撰稿人 -
乌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