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宇宙风险挑战及治理探索建议
元宇宙正在成为全球各界关注的重大议题。欧美国家元宇宙产业布局已具雏形、日韩政府积极构建元宇宙生态系统，我国从中央多个部委到地方二十余省积极出台政策推进元宇宙相关产业发展。近期，党的二十大报告再次强调了加强数字中国建设整体布局，提出了“战略性新兴产业融合集群发展”“打造具有国际竞争力的数字产业集群”，强化“网络、数据”领域安全保障体系建设”，“依法规范和引导资本健康发展”等与元宇宙相关布局。国内各类研究机构、人大提案都十分关注元宇宙相关发展，加快推进顶层设计、构筑新的治理规则和立法体系，是各方共识。
相比于科幻小说《雪崩》、影视作品《头号玩家》《盗梦空间》《黑客帝国》、游戏《我的世界》《Second Life》《Roblox》中对元宇宙的虚幻想象，如今元宇宙的发展在算力网络、人工智能、区块链、XR等信息技术发展的推进下，出现了数字孪生城市/工厂、数字藏品、虚拟数字人等新产业新业态新模式，可以说，元宇宙正在从科幻小说和电影逐步走向现实。
业界普遍认为，元宇宙（Metaverse）由信息网络、人工智能、内容生成、新型交互等多元技术交叉驱动而形成，以现实世界为基础，将逐步构建虚拟世界、虚实相生、虚实融合的新社会形态。目前元宇宙尚处于发展早期，主要表现为与现实映射和交互的数字世界，可以看作是移动互联网的高维延伸；随着元宇宙快速发展，或将全面渗透现实世界，成为人类社会生产生活和全新文明运行的基本方式。元宇宙具备沉浸感、数字存在、经济系统三要素。伴随着算力网络技术、人工智能、数字孪生和内容生成技术、基于五感融合交互沉浸感技术、多模态全息交互技术、以及未来脑机交互等技术进步和应用范围不断扩散，元宇宙将实现虚拟空间与实体空间的融合、科技与金融的融合、硅基生命与碳基生命的融合，将对人类社会经济和人类文明的长期发展产生深远影响：一是突破物理空间界限，构建虚实融合的社会存在。人类五感视觉、听觉、味觉、嗅觉、触觉可在虚拟世界中实现超强沉浸感，更全面地激发感官及情感体验，更彻底地消除时空限制，延伸和补充现实生活，丰富精神世界。二是创造新的数字身份和社会关系，形成三维数字社会。人类将以数字身份深度参与三维数字社会（真实世界、虚拟世界、虚实融合世界）。数字身份将成为进入元宇宙的通行证，用于记录人在元宇宙中的社会关系、活动记录、交易历史、数字贡献、数字资产等一切信息。三是构建新的信任体系，塑造新型经济系统。基于区块链构建的信任体系，打破传统经济体系，新经济系统承载虚拟身份（数字身份、数字分身、数字化身等）和虚拟资产（数字资产、NFT等），实现元宇宙世界中产品的创造、流通、交换、消费等数字经济活动。四是原生治理规则挑战现有管理机制。元宇宙基于区块链构建的DAO(Decentralized Autonomous Organization)自治组织形态,是去中心化的协作组织。DAO拥有去中心化的治理架构及公开透明的治理规则，可实现公共自治的制度体系，有效打破垄断，更好地激发组织效能，降低社会信任摩擦[1]。但去中心化的DAO组织与中心化的国家管理机制发生天然的对抗，需要在符合国家政策管理机制下运行DAO协同组织规则。
02
元宇宙发展带来诸多风险挑战，亟需推进新治理体系探索
（一）元宇宙发展带来的风险挑战
随着元宇宙的快速发展，虚实融合的新社会形态将逐渐暴露出诸多风险问题，总体归纳为数字安全风险、新型经济犯罪风险、伦理危机及社会问题、政治主权危机及挑战等四个方面。
首先是数字安全风险，主要为元宇宙发展进程中全面数字化涉及的安全问题。元宇宙是数字技术的集大成者，数据是其赖以生存的底层支撑，一旦受到攻击，将造成恶劣的影响。例如，如果区块链共识算法出现漏洞，作恶者攻击非法控制51%算力，就可利用算力优势篡改区块链交易记录等[2]，将导致交易规则错乱、交易数据丢失，从而严重扰乱经济秩序，甚至造成巨额财产损失。另外，数据是元宇宙的关键生产要素，数据确权、数据流通等环节的监管缺失，可能导致元宇宙数字世界失序。例如，数字身份盗窃问题，虚拟化身承载用户的生物信息、行为数据等真人信息，一旦泄露或被盗取，不仅存在隐私暴露风险甚至可能危及财产安全、人身安全。
其次是新型经济犯罪风险，主要为元宇宙数字经济活动开展中滋生的违法问题。元宇宙将加速推动现实经济形态向虚拟化经济形态转移，将持续放大数字经济活动的监管难题，产生新的金融风险、融资平台风险等,虚拟货币交易模式也将影响现有支付、财税体系，影响传统经济秩序。例如，虽然国内现有政策法律限制虚拟货币交易，杜绝数字藏品金融化证券化发展，但仍有不法分子利用NFT等虚拟货币开展非法集资、洗钱等犯罪活动；数字藏品出现黑市交易、虚假稀缺等扰乱正常经济活动的现象。
第三是伦理危机及社会问题，主要为元宇宙深度沉浸体验带来的情感伦理、人口危机等社会问题。“退现实、轻社会”现象可能会更加严重。过度沉迷虚拟世界，人们可以在心理上无限满足自己的欲望，深陷其中而不愿回归现实世界，有可能导致人们丧失探索现实世界的欲望，直接影响现实世界的交友、婚恋、生育、家庭亲情等，将进一步加剧现实世界的社交恐惧、社会疏离、身份认同障碍，甚至是群体性的虚拟婚恋造成人口危机等社会问题。
第四是国家数字主权风险，主要为元宇宙去中心化特点带来的政治数字主权及意识形态风险。元宇宙虚拟世界中海量数据和信息的跨境流通超越国家限制，将对国家数字主权独立性造成冲击；基于资本和技术集合形成的大型数字化平台有可能衍生成与国家政府相抗衡的力量，甚至直接影响国际政治秩序，加大国际数字鸿沟，尤其对于数字技术欠发达的国家和地区带来深远影响，技术落后的国家将沦为发达国家的“数字殖民地”[3]；另外，元宇宙作为打破国界的新社会形态，民族的文化认同可能会受到严重挑战。国民意识形态受到外来势力加速渗透，元宇宙可能造成“数字历史虚无主义”、“网络民粹主义”思潮的出现，剥离民族国家历史、文化、价值观，挑战主流意识形态，导致个人与民族国家情感疏离[3]。同时，元宇宙推动出现去中心化的文化思潮与国家主流文化相背离，挑战国家意识形态。
（二）需要针对元宇宙新发展新需求完善现有治理体系
自十八届三中全会首次提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治理体系以来，我国持续探索并推进国家治理体系现代化建设，包括经济、政治、文化、社会、生态文明和党的建设等各领域体制机制、法律法规。基于互联网时代的积累，我国在元宇宙相关治理领域已具备一定基础，包括多主体参与的治理体制，以多方协同加强互联网健康运行，依托法律及行业监管政策划定互联网发展红线。例如本世纪互联网平台经济发展超过20年，暴露出平台假货、平台过度收集个人信息、“大数据杀熟”等侵害消费者利益、涉及个人隐私安全等系列问题，国家从2017年开始针对网络安全、数据安全、个人信息安全陆续出台了相应的法律法规，包括《网络安全法》《电子商务法》《数据安全法》《个人信息保护法》《关于构建数据基础制度更好发挥数据要素作用的意见》等，以进一步规范管理和推动促进互联网平台和数字经济快速发展。元宇宙发展初期主要体现为互联网的升维形态，现有治理体系和手段仍然适用。
但制度、法律等存在滞后性。科技是指数级发展，而社会、政治和经济体系是渐进式变革。科技发展造就巨大变革的同时，所需要配备的体制、制度变革是落后的，两者之间的鸿沟不断扩大，意外、激进、无计划的转型发生的可能性也随之激增[4]。因此，应结合新技术、新应用场景发展暴露出来的风险点，及时完善制度、法律等体系，以更有针对性地应对各类风险问题。
一是政治及文化建设方面，规避数字安全问题，预防数字主权危机，需要加强技术安全监测能力，建立健全元宇宙数据规范和安全机制等；由国家主导顶层设计，加强数字基础设施建设，进行政治安全监管和文化意识引导，弘扬主流意识形态。
二是经济及制度建设方面，预防经济风险，需要结合元宇宙虚实融合的特征，建立虚拟资产认证、确权、交易、流通的经济制度等，完善数字经济支付、税收体系。制定关于DAO的制度框架，例如DAO组织中由谁履行普通企业一样的法律义务和权利、由谁纳税、由谁承担第一责任主体等需要针对性的构建法律体系;积极推进发挥各区块链DAO的规制力，更加灵活的适应广泛多样的市场环境，提升试验治理系统能力。
三是社会问题治理方面，降低伦理危机风险，需加强虚拟身份管理，完善虚拟身份实名制机制，规范虚拟人权限等；加强沉迷监管，尤其关注未成年人的沉迷问题等；加强营造清朗网络空间；加强网络文明建设；扩大现实世界的亲情、友情、爱情正能量的个人和事件的影响力，汇聚向上向善能量。
（三）探索元宇宙治理体系对社会稳定与发展具有重要意义
元宇宙治理体系的探索是元宇宙长远发展的基础，也是人类社会长期稳定发展的需要。
第一、探索元宇宙治理体系，保障社会政治稳定，推动文化认同，是社会发展的政治前提。探索元宇宙治理体系，可从治理制度建设初期对元宇宙去中心化组织、NFT国际金融等特征体现出来的政治隐患进行预防。从国家制度、政治权利、政策法规、政治秩序等方面着手加强指导规范，保障国家机器高效运转，为元宇宙有序发展提供政治保障；将中华文化、中华文明纳入元宇宙建设及治理中，深化人们对国家民族历史的认识，构建国家文化认同，有助于政策的贯彻执行，进而带来社会稳定[5]。
第二、探索元宇宙治理体系，保障经济发展的有序进行，为社会稳定提供物质基础。唯物史观认为生产力发展始终是最具革命性的因素，决定着上层建筑的政治制度和社会各方面，经济发展对社会稳定的影响很大。元宇宙有望带来新的经济增长点和新的竞争制高点，这背后需要元宇宙治理制度的保障，探索保障经济发展的治理体系，探索完整的货币系统、经济秩序、社会规则、管理制度，更好激发市场活力，保障数字经济平稳有序地持续增长。
第三、探索元宇宙治理体系，保障民生福祉，健全社会保障体系，为实现社会稳定发展提供重要支柱。探索保障民生的治理体系，尤其针对元宇宙发展带来或加剧的诸如伦理危机、数字鸿沟、青少年沉迷、人口危机等一系列社会问题，通过有针对性的治理制度、手段和技术，减缓元宇宙带来的新社会问题和社会矛盾，提升人民幸福感。
03
对我国开展元宇宙治理工作的建议
面向元宇宙虚实融合社会新一轮的全球竞争，政府应高度重视，提前准备，掌握主动权，尽快开展治理体系研究。
第一、政府主导加强国家顶层设计。政府要高度重视，提前就位，对元宇宙发展及时作出超前的预判和规划引导。一是由政府牵头顶层设计，处理好计划和市场、监管和发展的平衡，完善配套法律体系和管理机制，加强风险防范能力；二是健全多方治理体系，实现政府、企业、个人多方主体之间的有效对话、协商、有序互动，加强政企协作力度，鼓励企业积极参与元宇宙治理规划设计；发挥网络公众智慧，倡导公众参与数字治理建设，鼓励用户提出更高效、更合理、更及时的数字治理建议；三是坚持价值引领和文化认同，巩固主流思想和意识形态，繁荣中华文化，增强文化自信，提升国家影响力；四是推动构建互利共赢的国际治理格局，坚持以构建网络空间命运共同体理念为指引，积极开展国际合作，提升国际话语权。
第二、提升元宇宙相关数字技术主导权，保证技术安全可控。进一步强化科技力量，牢牢掌握元宇宙关键战略技术，加强安全技术体系建设。一是补足关键技术短板，构建元宇宙完整自主可控的技术体系，重点解决芯片、操作系统、建模引擎等关键技术的卡脖子问题，保证关键环节可管可控。二是锻造新型信息基础设施长板，夯实网络信息安全支撑能力，深入研究元宇宙多模态、深层次、超实时、大容量等信息通信和交互模式，杜绝信息技术、信息内容安全的风险隐患，打造元宇宙发展的安全底座；三是鼓励科技企业自主研发，推进关键软硬件国产化，促进产业生态底层的自主建设；四是提前布局数字技术标准，推动元宇宙的需求、框架和关键技术形成国际共识，提升国际话语权。
第三、倡导关键行业重点主体开展治理试点，探索新型治理实验与验证。元宇宙治理覆盖虚拟、现实世界的多产业领域，是全新的、富有挑战的治理尝试。一是鼓励信息通信业、互联网平台、金融行业的大型国企、科技企业、金融企业等重点主体就所在领域进行元宇宙典型场景治理试点，如经济交易创新、科技创新监管工具、网络市场监管等方面的试点，为构建新型监管机制摸索实战经验。二是加强对试点过程的监管，构建风险预警体系，实时针对试点过程中的资质、技术、产品、运营多领域进行评估，及时查漏补缺，严守安全底线。
第四、利用新型数字治理技术和手段，防范治理风险，提升治理效率。元宇宙治理需要数字化技术和手段创新，发挥数字治理的重要作用。一是利用区块链、人工智能、大数据等技术，在内容审核、安全风控、数字身份、虚拟资产、用户认证和版权保护等领域，探索创新的数字化治理方案。二是分类施策构建、完善数字治理制度和流程，事前审查与事中事后监管并举，有效避免或减少可能出现的各种风险，提升数字治理能力和治理效率。
04
总结
伴随着元宇宙虚实融合逐渐深入，经济形态、社会形态、人与社会属性或将面临一次重大重构。对应的元宇宙治理探索将是一项艰巨而复杂的系统工程，需要政府、企业多方配合，发挥我国体制优势和市场优势，加强国家顶层设计，做好预见性的分析和研究，推动元宇宙生态健康可持续发展，在新一轮国际竞争中抢占先机，以期在未来数字市场中获得应有的地位和发展空间。
注：该文已在《国家创新发展战略》杂志2023年第1期刊发。
[参考文献]
[1] 钱凯.元宇宙将带来空间升维、时间延展及社会重构.中金公司.2022
[2] 曹秀莲.元宇宙发展现状调研与安全风险研究[J].中国信息安全杂志.2022
[3] 高奇琦,隋晓周.元宇宙的政治社会风险及其防治[J/OL].新疆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2
[4] 拉里·唐斯 (Larry Downes).颠覆定律:指数级增长时代的新规则.浙江人民出版社.2014
[5] 王文章.维持社会稳定性的根本要素及其重要支撑[J].人民论坛,2021(8):34-37.
DOI:10.3969/j.issn.1004-3381.2021.08.008.
作者：用户与市场研究所 | 吴淑燕、赵英、李璐
审稿：吴淑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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