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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省份财政收支差转负,大梁谁来挑?
粤开证券首席经济学家、研究院院长:罗志恒
执业编号:S0300520110001
研究助理:徐凯舟
中国财政今年上半年同时面临减收与增支,背后一方面是疫情反复、地产走弱、俄乌冲突等复杂严峻的国内外局势,另一方面是政策性减税降费退税以及加大支出力度对冲经济下行。中国财政正处于总体紧平衡、部分地区较为困难的阶段,各方面压力与考验较大。随着疫情边际缓解和前期政策发力,中国经济将在三季度开始逐步回升,同时由于增值税留抵退税集中在上半年,下半年财政收入形势可能好于上半年。但是,当前经济恢复的基础不牢固,下阶段疫情不确定性仍存,房地产市场和投资低迷等因素导致财政收入仍有压力。同时,财政还被寄予稳定经济大盘的厚望,压减支出的空间较为有限,收支矛盾不易缓解。
从下半年来看,一是要发挥中央和地方两个积极性,积极支持经济大省“稳大盘”“挑大梁”“复元气”,为国家财力提供保障。二是引导地方把有限的财政和债务资金用到刀刃上,既要保障疫情防控、托底基层“三保”,又要提振国内消费、扩大有效投资。三是注重呵护现金流量表受损的企业和居民部门,减轻市场主体负担,做好住房市场风险处置,避免引发新的经济、金融、社会风险。从长期看,还要加快推进地方财政体制改革,坚持激励与约束并重,增强地方财政体制的适应性和有效性。
一、上半年地方财政形势呈现四大特征
(一)受疫情冲击和留抵退税的影响,地方财政收入总体表现低迷
财政“半年报”显示,上半年全国一般公共预算收入按自然口径计算下降10.2%,扣除留抵退税因素后增长3.3%。其中,地方收入按自然口径计算下降7.9%,扣除留抵退税因素后增长4.7%。虽然地方收入可比口径增速高于2019、2020年同期,但与2012-2018年10%左右的增长中枢相距甚远。
减税降费专项补助侧重中西部地区。为缓解地方财政收支矛盾、保障退税资金需求,中央财政已下拨专项补助资金1.2万亿元,并向中西部地区、县区基层财政和小微企业倾斜。整体来看,地方财政实际承担留抵退税支出总量的9%,东部地区承担比重相对偏高、中西部地区则偏低。
(二)31省份地方收支净额全部为负,对中央转移支付和地方债务的依赖度提高
按照收入减去支出的差额计算,上半年绝大多数省份的财政缺口较去年同期扩大,对转移支付的需要或有所提高。浙江、广东财政缺口分别从去年同期的205、1618亿元变为1252、2912亿元,增幅均超千亿元。上海财政缺口为18亿元,收支差额为历史同期首次转负,前些年“一枝独秀”的局面未再重现。
第一,各省份收支差为负,是中国现行财政体制所决定的,原因是中央需通过分税和转移支付来发挥宏观调控能力。基于中国区域差异大、各地有不同的主体功能区定位的背景,中国实行中央和地方分税以及转移支付的财政制度,兼顾保持中央宏观调控能力、激励地方发展经济、实现区域均衡。在中央和地方的初次分配时,分税制一方面要为地方经济发展设定激励,另一方面要保证中央拥有较强的财力以实现宏观调控目标。再分配时,转移支付较重视公平,保障区域间的财力均衡,更重要的是使生活在自然条件恶劣区域、生态涵养区域和经济落后区域的居民,也有权利享受到水平大致相当的基本公共服务。事实上,地方财政收入和支出某种程度上体现了两个分配阶段的差异。“收入”仅体现了初次分配的收入,不包括分给中央政府的上划部分,而“支出”却涵盖了转移支付以及地方债所对应的支出。如此一来,经济越落后的省份,转移支付就越多,收入低、支出高,收支净额自然为负,但不代表其财政一定紧张,更不能仅用本级收支情况来判断是否形成“赤字”。
第二,财政收支有季节性波动的特征,不能用年中收支差来简单判断全年的收支差和形势。地方财政收支净额为负,只意味着年初至今的财政收入小于支出,并没有考虑季节性因素。现实中的财政入库和出库则具有季节性“规律”,如1月、4月、5月、7月和10月是财政收入的入库集中时期,财政支出节奏往往集中在每个季度的末月,这导致每个月份的累计收支差都难以代表全年的情况。一般而言,上半年的累计收支净额更可能为正值,下半年逐步转负,到年底时各省份往往全面为负。这其实是常态,不必大惊小怪。
第三,财政收支数据差还有地方债的影响,即只要发行地方债并形成支出,也会导致收支差扩大。目前,各地可以通过发行地方一般债券为一般公共预算融资,减轻当期财政压力。今年上半年,各省份和计划单列市共发行新增一般债6113.69亿元,超过地方级一般公共预算收入的十分之一。
第四,衡量地方财政形势,除了观察一般公共预算收支、转移支付、地方债情况以外,还要综合考虑政府性基金预算、国有资本经营预算、社会保险基金预算的情况。例如,部分地区社会保险基金预算收支不平衡,需要调出一般公共预算资金弥补缺口,导致可用财力下降。
(三)财政与经济发生新的区域分化,中西部和资源型省份财政收入增速逆袭,大幅高于东部地区
今年以来,经济总体表现与区域分化异于常年,西部地区受益于资源价格上涨,东部地区受困于疫情冲击。上半年,中西部GDP和地方财政收入(可比口径)分别同比增长3.8%、15.1%,较东部高出2个、16.1个百分点。地方财政收入比重“西升东降”,东部、中西部、东北占比从2021年上半年的59.4:35.9:4.5变为今年上半年的56.9:39:4.1。分省份来看,内蒙古、山西、新疆3个资源大省财政收入可比口径增速超40%,分列全国前三位,且增速前10名省份全部位于中西部地区。负增长的7个省份中不乏东部大省,其中上海、江苏、广东分别下降12.9%、5.8%、0.5%。
政府性基金预算是观察“土地财政”的重要指标。土地出让收入占政府性基金收入的九成,政府通过土地出让获取收入,在列支土地整备等成本后,再将部分剩余资金调入一般公共预算统筹使用。在房地产市场整体走弱的大背景下,上半年土地出让收入大幅下降,拖累地方级政府性基金收入大降29.7%。此外,契税、土地增值税、房产税等地方税种收入出现下降,多地“烂尾楼”风险事件可能需政府出资协助复工及交楼。
二、稳财政的核心是稳定经济,需要东部经济大省“再挑大梁”
财政与经济是一体两面的关系。当前地方财政收支面临困境,主要原因在于需求收缩、供给冲击、预期转弱“三重压力”未根本缓解,疫情下消费意愿低落、地产金融风险与市场主体弱预期形成负向循环。破除这一负向循环,关键在于推动经济恢复向好,东部经济大省有望发挥“稳大盘”“挑大梁”的重要功能。
第一,坚定落实统筹疫情防控与经济社会发展的要求,维护正常生产生活秩序。7月政治局会议指出,要保证影响经济社会发展的重点功能有序运转。依据全球疫情演化情况,应创造条件建立一套确保产业链供应链畅通的政策机制。东部地区城市分布密集、人物往来密切,城市群中心城市往往具有外溢效应以及重要的产业、物流枢纽功能。必须坚决认真贯彻党中央确定的防控政策,“该管的要坚决管住、该保的要坚决保住”,为其他城市形成良好示范,绝不能以周边城市乃至更大的区域遭受严重冲击为代价,简单化“一刀切”或层层加码。
第二,巩固经济回升向好趋势,努力稳增长稳财源。随着国内疫情回落,一方面要使前期“丢失”的消费尽可能回补,另一方面要推动传统及新基建等投资项目发力。7月以来,国常会连续三周部署扩大国内消费投资需求,经济形势座谈会围绕东南五省市(江浙沪闽粤),推动重点省份协同实施稳增长宏观政策。东南五省市劳动力与产业集中、消费市场大,拥有全国四分之一的人口、超三分之一的经济规模。五省市经济运行回正轨,有利于使本省(市)和中央财政缓解财力紧张,还可通过中央转移支付为财政困难省份提供重要支持。
第三,积极关注和处置房地产市场风险,保障住房消费合理需求。东部经济大省多属人口流入区域,产业基础较好,居民预期相对强,房地产市场平稳发展具有良好基础,房地产项目“烂尾”风险相对较低或容易盘活。要因城施策,协调解决房地产企业资金流紧张问题,积极推动风险项目复工交楼。同时,探索完善保障性租赁住房政策设计,统筹兼顾缓解土地出让下行压力,以及满足新市民居住需求。
本文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
罗志恒为粤开证券首席经济学家、研究院院长;徐凯舟为粤开证券宏观研究员
责任编辑 徐瑾 Jin.Xu@FTChines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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