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发烧的孩子 目光穿过窗口望着雪人
by 阿巴斯·基阿鲁斯达米
阿巴斯·基阿鲁斯达米
阿巴斯·基阿鲁斯达米（Abbas Kiarostami，1940-2016），伊朗电影导演、诗人、摄影家。2014年，上海，王 寅 摄
| 随风 |
一匹白驹
从雾里闪现
又消失到
雾里。
雪中一个过路人的足迹。
他是出去做什么事情吗？
他还会从同一路线
回来吗？
一个墓园，
完全
覆盖在雪中。
雪只在三座埋葬着
三个少年的墓头上
融化。
一百个服从的士兵
进入军营。
月光之夜。
不服从的梦。
一片西克莫槭树叶
轻轻飘下
落在
它自己的阴影上
在一个秋日的正午。
那乌鸦
在白雪覆盖的草地里
困惑地望着自己。
蜘蛛
开始
织网，
这一回
在丝绸窗帘上。
那个学童
走在旧铁轨上，
笨拙地模仿
火车的声音。
在警卫室的黯淡灯光下
一个孩子
在画画。
父亲
在睡觉。
一座
有一千三百年历史的神殿。
时间
七点还差七分。
我的耳朵是否还会
再听到融雪时附近河流的
吼哮？
那个发烧的孩子
目光穿过窗口
望着雪人。
火车号叫
然后停下。
铁轨上一只沉睡的蝴蝶。
雨下到海上。
一片干涸的田野。
原谅和忘记
我种种罪过。
但
不致于使我自己完全忘记它们。
不是东。
不是西。
不是北。
不是南。
只是我此刻所在的地方。
by 阿巴斯·基阿鲁斯达米
| 风与叶 |
一个信使
揣着两封信
在雪中跋涉。
收件人不详。
在我汽车挡风玻璃刮水器下
一首诗《冬天》
冻结了。
野花。
没人看它们。
没人闻它们。
没人剪它们。
没人卖它们。
没人买它们。
铁轨
埋在雪下。
一列火车在途中。
溺水者
在生命最后一刻
向世界
献出泡沫。
在词典里
社会主义
紧跟着
香肠。
透过我的窗口
我看见两座塔，
一模一样。
两条狗，
一白一黑。
一对夫妻，一样孤独。
今天
昨天的产物，
明天
今天的产物。
生生死。
而死
生生。
一个无名诗人
在一个被遗忘的角落
宣布
今年是诗歌年。
诗歌商人
在没有帆的船里
走私诗歌。
海员
把过剩的诗
倾倒进海里。
药房用诗歌作零钱
找给顾客。
在一个狭小的酒店房间
我写了一首
关于辽阔平原的诗。
在我两对白袜子里
都找到
一行纯诗。
我以为自己发烧了。
我没有。
我以为我恋爱了。
我没有。
我以为我赢了。
我输了。
水携带我的护照
朝着我不打算旅行的方向
奔去。
黄灿然 译
by 阿巴斯·基阿鲁斯达米
真正的诗歌提升我们，使我们感到崇高。它推翻并帮助我们逃避习惯性的、熟视无睹的、机械性的例常程序，而这是通往发现和突破的第一步。它揭示一个在其他情况下被掩盖的、人眼看不见的世界。它超越现实，深入一个真实的王国，使我们可以飞上一千英尺的高处俯瞰世界。
一首诗，每次阅读都会因为你的心境和人生阶段的不同而显得不一样。它随着你成长和变化，也许甚至在你内心成长和变化。这就是为什么我童年读的诗，会在今天给我带来不同的体验。一首昨天觉得有教益的诗，明天可能就会觉得乏味。又或者，也许用对生命的新看法和新理解来读，我会兴奋于发现我以前忽略的东西。在任何特定情况下，在任何特定时期，我们都在以新的方式与诗歌发生关系。
——阿巴斯·基阿鲁斯达米
选自《一只狼在放哨：阿巴斯诗集》，阿巴斯·基阿鲁斯达米 著，黄灿然 译，雅众文化/中信出版社，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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