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前面：真没有想到这篇文章从圣诞节时的Penzance，写到了英国Lockdown的前一周，而完成时，我人已经飞回上海正在隔离中。恍然一梦的感觉从没散去，有时会误以为推门出去就是我们的小镇街道，仍然有熟悉的风景和笑意盈盈的人们。不是每个人都能去经历一个绿色魔法校园和厨房的，但我们每个人却可以拥有这般魔法将我们的厨房变成一个创意的教育空间。如果你也相信这种可能性，这篇记录就真是太值得了。
厨房，真的是一个具有魔力的地方，繁忙、快乐又温暖，从某个角度来说，厨房是舒马赫学院生活教育最集中呈现的场所，也是不同教育活动连接的节点，厨房本身就是我们的教室。而从个人的角度来说，每个人都必定和厨房产生最深的情感连接，因为这一年的时间里，厨房会为每个人准备一份最动人的礼物——生日蛋糕。我爱厨房，我有不止三十二个理由。
图1 我有一份巧克力生日蛋糕，我又为我的同学装饰了一份素奶油莓果蛋糕厨房里每天都不断地重复出现着厨师、志愿者、农夫和学生的组合，于是我一直在想，厨房空间、功能划分所能带来的各种可能性。我们可以在厨房里谈论这个季节的收获、生产的计算、本地采购、小组团队合作、社区服务、当地食谱、传统文化、健康饮食、堆肥、生态清洁产品和物品的回收利用。这已然完全覆盖了当我们谈起食物时，跟食物有关的各种生态的、社会的、经济的、文化的，和向内寻的我们究竟怎么看待“我”的生活与向往。因此在我看来，一个厨房的设计完全可以带来很多不同的学习机会。于是，有一天，一半因为我的好奇，一半因为我还有每天要完成Learning Journal的压力，于是我画了一张厨房的Mindmap。图2 我的Mindmap——厨房作为教育活动实现的场域如果按照食物在厨房流转的顺序，首先要问的问题是，我们的食物从何而来。在厨房追溯我们的食物的话，最重要的一个关键词必然是“本地”（Local）。首先我们的新鲜食材超过七成由我们自家农场Henry’s Field供给，也就是说我们大部分可以实现自给自足，而在这个农场上劳作的除了我们农夫课程的老师和学员以外，还有全体舒马赫学院的学生。仅仅在2019年我们的农场收成了2000公斤洋葱，1000多公斤的苹果，这离不开我们每个人的劳动和付出。只有在田野上劳作过的人，才能更深的体会什么叫做“吃在当地，吃在当季”（Eat Seasonally,eat Locally），冬天一眼望过去就知道每天的餐桌都会有些什么，而我们的食物里程（Food Mile）不超过200米，还保留了大量的本地种子（Local Seeds）。在冬天农场收成有限，除了一些叶菜，最重要的就是各种根茎类的土豆、地瓜和胡萝卜，以及秋天收成的南瓜。其次，学校厨房的各种调味佐料、饮品尽可能的选择本地采购，例如我们的羊奶、牛奶、芝士和奶酪大都来自本地有机牧场Riverford。当然，有少量本地无法购买的只能向外采购，但也一定选择有机或者生态友好的产品，有机豆腐、红糖、谷物、咖啡、茶叶、饼干等等，样样都不缺。简而言之就是，自己生产不了的，也请保证自己作为一个良心消费者，进行有道德的采购（Ethical procurement），去支持本地或其他的负责任生产的机构。这么一说你大概就明白了，为什么我对于在英国逛超市这件事情实在兴趣不大，实在是因为学校的所有食材都已经是一流品质。厨房的货架分好几个区域，有堆放新鲜食材的仓库，有如房间大小的一间冰箱（爆料，我家果小姐进了厨房冰箱就像老鼠掉进米缸——出不来），还有图4中用来储存各种面粉、谷物和香料等干货的区域。必须得说，在厨房工作的我，考过了雅思又怎么样，词汇量完全不够用，每天都有太多生词要背诵，徒劳的背诵那种，因为背完照旧记不住。面粉和各种米粉就有八九种之多，还有各种用来制作各国料理的豆类和谷物，以及茴香、香叶、八角、桂皮、胡椒等等各种叫得出来和叫不出来的香料。所以我说，厨房是最好的游乐场，周末的我必有至少半天的时间在这儿琢磨吃吃，照顾好自己的胃。仔细看的话你应该也发现了吧，厨房的容器全都是会回收再利用的，玻璃瓶用来放香料，塑料盒用来存放豆类和谷物。还有一点不得不说的是，作为舒马赫学院的大厨，日理万机，不仅需要和菜地农夫沟通每个礼拜的产出——这当然也涉及到每年菜地的生产种植计划，还要根据每个礼拜短期课程和访客的多少（例如我的家属就蹭上了我们学院一年一度的圣诞午餐）联络各种采购送货。我们大厨Julia Ponsonby的故事我觉得可能得另起一篇，大厨每天张罗厨房的大小事务，还一共出版了四本有关食物的书籍，例如《Gaia's Kitchen: Vegetarian Recipes for Family and Community》，《The Art of Mindful Baking》。此外我们每天还会有不同的厨师负责当天的料理，例如周一是Cya，她喜欢做烤土豆；周三则是Ruth，有她在通常我们比较大几率能吃到咖喱饭。这张大大的不锈钢操作台就是厨师们带着我们这些社区成员一起烹饪的地方，我们在这里切洋葱、土豆，在这里榨橙汁、柠檬汁，制作每天的茶歇点心或者大家的生日蛋糕，我们还在这里装饰我们的餐盘，为上餐做所有的餐前准备。当然，这里是摆弄刀具的地方，你一定也能想象这里是流血事件发生最频繁的区域，实际上就在今天晚上，莫名突然想给同学们做一个地道的广式姜撞奶，擦姜丝的时候俺就把自己的大拇指给伤到了，嗷嗷。这张大大的操作台最能直观的体现我们在社区生活中的Hands on，可以说是舒马赫学院整全教育尤其重要的一部分，而这儿也是我们社区成员相互合作，学习生活技能，相互给予、奉献和接纳的场所。等到食材都在操作台上准备好了，当然就得将工作重心转移到图6中的烹饪区了，来这里集中了燃气炉、烤箱和电磁炉。毕竟是个食堂，所以烹饪必须得考虑到各种不同的情形。小巧的电磁炉适合我们个人烹饪的时候使用，燃气炉和烤箱实为一体，上面的炉具方便炒菜、煮汤、熬果酱、煮咖喱，下面的烤箱则是厨房应对全校师生的一个高效保障了——简单来说就是大锅饭必备。我在舒马赫最爱吃的是希腊式的烤蔬菜，另一个接近家乡口味的是，他们也会用烤箱烤土豆或者地瓜，后者更是最爱。每天晚上等待厨房清洁完毕，我们的工作人员Voirrey便上场了，她是我们的面包师担当，每天晚上现烤面包sourdough，于是第二天早上的早餐就有了。小小的一个烹饪区，却是集中展现各种设计与创意的场所，因为不同的食谱最终要在这里走完所有历程。食谱的背后，是不同传统文化、烹饪技巧、能源使用，细致到每个人，我们还要关照社区每个个体的饮食习惯，例如是不是纯素食vegan，或者无乳制dairy free，又或者食物过敏。说到泡菜，今年在舒马赫不得不提的有两个人。一个还是Voirrey，制作Kimchi是她的热爱，偶尔也会做些辣的，然后瓶瓶罐罐标明日期和材料摆上架子一目了然。第二个出场人物就是Nakyong了，我们的韩国修女妹妹，也是EDT专业的学生，地理学家。有了Nakyong，这一年我们可以吃到地道的韩式拌饭和韩式泡菜，而且她还带出了不少会做泡菜的徒弟。这个架子上偶尔还会出现些好玩的东西，例如从葡萄牙来的小哥Mick就很喜欢自己制作姜汁啤酒，味道还相当不错，并且还给我们写了详细制作流程；至今还滞留在秘鲁丛林的斯洛文尼亚天才George则会制作Kombucha——康普茶，也有把它叫作“恐怖茶”，其实就是一种发酵饮料。所以是不是也可以这么说，舒马赫的厨房就是一个小小的实验室，你想做什么都不会有人拦着你。在泡菜的下面堆放了不少餐具，当然从图8的照片里可能看的更加清楚一点，而厨房的餐具当然也有自己的故事。一顿饭会做成什么样子工具自然非常重要，例如我们的日本老太同学Minako就专程自带菜刀来上学。而精心烹饪的食物上桌，用来盛放食物的器皿也必然不简单，才能呈现心思、质朴与美感。图8中用来盛放沙拉的陶盆已经是个百岁老人，是的，百岁。我第一回清洁沙拉盆的时候一听到大家的介绍即刻紧张了起来，特别怕手一哆嗦打滑闯祸，时间长了每天都跟这个大盆在一块儿，觉得它简直就是镇餐桌之神一样的存在。厨房还有很多风格各异的陶瓷或者陶碗都是大厨Julia世界各地旅行的时候带回来的，所以她对所有这些餐具真爱有加。有一次一个从西班牙带回来的大陶碗底部穿洞了，Julia便把碗送到了工艺师那儿修补，几天之后陶碗又好好回到了我们的餐桌上。厨房的工具也好、餐具也好，背后也有这不同手工艺人的精巧付出，一顿饭的温度处处得以体现。Nakyong说，在韩国能一起分享食物的便是家人。最近在读一印第安族裔生物学家Robin Wall Kimere的书，她说在他们的Potawatomi的语言中没有“请给我递个盐”中的Please这个词，因为“food was meant to be shared, no added politness needed.”食物注定了就是要分享的，不需要有额外的礼貌。而在舒马赫，我们一起耕种、烹饪、分享美食，这大概最能让人真切体会家人的意义。餐前的祷告每个人都有不同的风格，有的人会带我们唱一首歌，有的时候也许是一首诗，我也试过在中国年的时候教大家来一句“过年好”，但不论什么时候，感恩大自然的赠与，人们的辛勤劳作都是必不可少。不用去纠结我们本年度最盛大的圣诞午宴究竟吃的都是些什么，你们问我也说不出来，我只知道我们整个社区老老少少都来了，我的家人也来了，Julia大厨在厨房一通的忙活，成就了我们所有人的举杯庆贺。每到庆典的时候，舒马赫餐厅便会变身长桌宴，让大家感觉我们都在一个饭桌上。宴会的时候也会变成由志愿者帮忙上菜，我们只需静候菜肴，然后彼此帮助传递美食、饮料，那股热闹劲呀！说说一日三餐。我们的早餐除了谷物粥大多都是冷餐，酸奶麦片水果，这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毕竟我来自早茶就有上百种选择的广州。午餐是每天最丰盛的一顿，所有教职员下课后一起用餐，会有新鲜烤的各式面包，一定会有热汤和沙拉，主菜则看大厨的想法了。我最大的感受是，午餐的色彩永远那么的迷人。天气晴好的时候大家都愿意坐在户外晒着暖阳，边热火的聊天边吃光光。晚餐是由大厨带着学生一起完成的，通常每天下午4点开始，学生们就得进入厨房一起工作，直到晚上6点半准时开饭，所以每个人都能知道一顿饭的不容易。而到了周末，为了减少浪费，主打剩食，首要任务是把冰箱里这一周剩下来的熟食和食材清空。食物在厨房里的全过程，最后就走到了清洁区。实际上由于我们每天按照具体的就餐人数准备菜肴，周末也会专注于清理一周的剩菜和食材，所以已经在尽最大努力的节约食物。当然，每天不可避免的会有少量生或熟厨余留下，这是在清洁之前必须解决的问题。我在厨房最擅长的就是解决生厨余，有时大家洗菜切菜为了求快，一些蔬菜的根茎部就被去除掉了，只要轮到我参与烹饪，我都会把这些厨余从厨余桶里再捡出来做个小菜，例如西蓝花的根部，或者大家不爱吃的大葱的绿色部分。湖南人最简单的烹饪，就是把这些厨余搭配辣椒大蒜生姜小炒一个，出锅前淋一点酱油，每回端到餐桌上大家都特别给面子的吃光光。熟厨余吧，嘿嘿，我就见过我们的农夫德国姑娘Lena直接端着人家盘子里剩下的饭菜几口下去吃光光了。哈哈哈，像我和Lena这样的行为在舒马赫绝对不算什么特别奇怪的事情，浪费的人才奇怪不是么。放心，最后总归会剩下的厨余总归有它的去处，舒马赫大大小小有很多不同的堆肥区域，最终厨余都会在堆肥后重新回到我们的田地，滋养日后的作物。接下来到具体的锅碗瓢盆的清洗，实话说在舒马赫厨房的清洁记忆实在太过深刻，以至于有朋友来访我都一定带他们去厨房洗个碗好好体验一番。首先需要选择Bio生态环保的洗涤用品，接下来如何节约用水也都有讲究的地方，虽然不完全遵从三盆水的原则，但好好规划就可以以最少的水资源完成所有的清洁。实际上刚到厨房工作的第一天，学会了用图12左边的洗碗机让我很是兴奋，嘿嘿，适切的科技很需要，我们会对餐盘和餐具做第一道清洁后，将他们送入洗碗机高温杀菌消毒，取出后再用毛巾分别擦拭干净收纳整齐。而整个过程，有人归置厨余，有人做第一道餐具清洁，有人负责操作洗碗机和收纳餐具，基本上三个人就能很快速高效的搞定全校的餐具清洁。我得说，在舒马赫，我发现我是个很喜欢洗碗的人，清洁让我快乐！厨房就是我们的学习中心，是我们相互付出、关爱、连接的空间。这一年下来，除了大厨们的精心设计，学员们贡献了中国的饺子，韩国的拌饭，缅甸的土豆饭团，巴西的豆子，日本的抹茶红豆甜点等等。我常常在想，何其有幸，我们能在这样的厨房度过一段美好时光，结识这么多独特而美好的人儿，只要我们慢下来去看到厨房的每一个细节，生活就能成为我们的老师，我们从每个人，每道菜，每个食材，每个锅碗瓢盆中，去看到自己，看到他人，也看到我们脚下的土地。由于新冠疫情，舒马赫不得不在2020年4月份关闭校园与厨房，在长达5个月的时间里，我们一直憧憬着有一天能够回去厨房，愿望至今未能达成，但Julia和志愿者团队在我们的Ending Circle那一天为我们准备了丰盛的午餐饭盒与茶点，那即是我们与舒马赫厨房的道别。与此同时，我们也在毕业论文提交的那一天得知，我们的厨师团队在当下的情势中，不得不就此道别，但，厨师们都还在，对待食物、人与土地的真诚与热情也会一直都在，而当她们去往新的工作场地，我也相信那是在播撒爱意与传递信念。图14我们的厨师团队从上到下分别是：Voirrey，Cya，Ruth，Sarah，Julia。SO THIS IS GOODBYE! So after many happy years of cooking in the Schumacher kitchen our little team are all spreading their wings and going our separate ways. There has been some exciting changes at Dartington but also another wave of redundancies but luckily Julia is staying on to work with the new students and Seamus continues to work at the Green Table. Sarah will be running a vegan cafe in Paignton called Lil’ Mama’s, Ruth is starting an organic vegan and vegetarian food business called The Edgy Veggie Kitchen（find her on Instagram @theedgyveggiekitchen ), Cya is working as a private chef for retreats and practicing Qi Gong and Voirrey is pickling and fermenting as ever. We’ve had some wonderful times over many years - about 75 years between us all - and we will miss all the wonderful students, volunteers, growers and staff. We wish you well and send lots of love - it’s been fun!在3月离开舒马赫学院的最后一晚，我把时间都留给了厨房，一个人在里面晃荡了很久，翻出了Julia大厨的书Gaia Kitchen，又让自己用力的去记住一些什么。图15右边是我们每周的Menu Plan，详细记录了一周每天的饮食安排与每道菜的食谱及所需食材。左边则是每周的大厨、志愿者、学生的轮班表格和工作日志，并且还有我们每个人的标注了姓名的照片，虽然你可能看不清照片里每个人的样貌，但我可以告诉你，大家的笑容都不可思议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