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瓣8.5的禁片,在穆斯林国家取得审查大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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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 土
Joyland
导演: 塞姆·萨迪克
编剧: 塞姆·萨迪克 / 玛吉·布里格斯
主演: 阿利·朱尼乔 / 拉斯蒂·法鲁克 / 阿丽娜·汗 / 莎瓦·吉拉尼 / 苏海尔·萨米尔 / 萨尼亚·赛义德 / 萨尔曼·皮尔扎达 / 穆罕默德·乌斯曼·马利克
类型: 剧情 / 同性
制片国家/地区: 巴基斯坦
语言: 乌尔都语
上映日期: 2022-05-23(戛纳电影节)
片长: 127分钟
译 者:YAN.Y
02年生,中国美院艺术理论在读,业余影迷
原文作者:Sanya Mansoor
本文在2022年11月23日发布于《时代周刊》:
https://time.com/6236467/joyland-pakistan-saim-sadiq-interview/
*本篇采访经过编辑以确保清晰性和长度。
《乐土》(Joyland,2022)作为巴基斯坦历史上首部在戛纳电影节放映并赢得评审团奖的作品,在接下来的奥斯卡中同样会备受关注;而这场关于一个典型父权制家庭中小儿子与变性女舞星之间的爱情故事在观念保守且穆斯林占大多数的国家却掀起了浪潮般的争议。
巴基斯坦当局在原定于11月18日的全国公映前一周,以收到一系列理由为“该片含有大量违规元素”的投诉禁止了《乐土》在本国的流通,此举促使包括胡马雍·赛义德(Humayun Sayeed)在内的巴基斯坦知名演员及电影的执行制片人马拉拉·优素福·扎伊(Malala Yousafzai)公开发表讲话,要求解除禁令。在巴基斯坦总理夏巴兹·谢里夫(Shehbaz Sharif)下令审查全国范围内的禁令后各省政府的管控有所松动,而后全国四个省份已有三个允许公开放映,但人口最多的旁遮普省(Punjab)却依旧保持禁止。《时代周刊》(TIME)对本片导演塞姆·萨迪克(Saim Sadiq)进行了专访,希望进一步了解他的长片处女作及围绕这部电影产生的争议。
在巴基斯坦电影《乐土》的一张剧照中,阿利·朱尼乔(Ali Junejo)饰演的Haider骑车带着由阿丽娜·汗(Alina Khan)饰演的Biba的人形海报。图片由塞姆·萨迪克提供。
Interview with Sadiq
TIME:对你而言,《乐土》给你带来最意想不到的是什么?
Sadiq:《乐土》作为一部在巴基斯坦被禁的电影最终得以成功解禁放映是史无前例的。你要知道仅在今年国内就有三部电影被禁,所以从这个意义上讲《乐土》是巴基斯坦电影人在国内的一场大胜利,这和赢得国际奖项一样值得庆祝;但我们并未完全胜利,因为旁遮普省的观众仍然无法观看这部电影。
TIME:你非常在意影片在旁遮普省的放映,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
Sadiq:说实话我因此难过了很久,因为全片超过一半的对话是旁遮普语,故事发生的背景也在旁遮普省,同时它也是巴基斯坦最大的电影市场。我们将继续努力去推翻这项禁令,我希望政治因素对电影的束缚能够逐渐消退,让《乐土》只作为一部电影而非宣传意识形态的工具。
《乐土》
TIME:对于《乐土》被禁,当局宣称是因为人们觉得它“含有大量违规元素”,违背了巴基斯坦的宗教文化信仰,对此你的看法如何?
Sadiq:电影上映前我预料到了这种结果,我知道会有一部分人给它贴上LGBTQ的标签来阻止它与观众见面。提及宗教问题,无非是因为宗教作为一种借口最容易让人们被盲目地说服。这部电影并未谈及任何具体宗教,因为父权制并非源于宗教而是源于文化,我把影片中大多数人物塑造成循规蹈矩且保守的巴基斯坦人,希望借此表达对这部分人由衷的同情;而现阶段以性别题材为主的电影基本都未涉及过这方面,它们大多只将“性别”作为某些人追求真实人格时遇到的绊脚石——一些不怀好意的侮辱与冒犯。我不想那样做,因为那只会更加不真实。
TIME:虚构的叙事对于解读围绕父权制、性别与跨性别身份等产生的问题有何推动作用?
Sadiq:首先它不是一部关于如何为跨性别权利或是女性权利发声的电影,也不是对父权制弊端长篇大论的宣讲,它不具有任何目的性。《乐土》确实用了很大部分来展示女性角色在个人日常生活中面临的种种问题,但全都以虚构的故事为依托——在与真实世界的对比之下会更具冲击力。并且我不在乎人们走出电影院时是否会对之前持有的保守态度有所改观,我只希望他们能对影片塑造的少数群体产生共鸣,或是同情。
TIME:Haider和Biba——一位年轻男子和一位变性女人——之间的恋情是《乐土》博人眼球之处,为何他们的关系对全片来说如此重要?
Sadiq:没有一部巴基斯坦电影曾描述过普通男人与变性女人的关系,人们也许是抓住了这点。但就核心主题而言,它归根结底是一部关于家庭的群像电影(Ensemble film):Haider作为典型父权家庭中已婚的小儿子无意中步入旁遮普舞蹈剧院背后不为人知的世界,并与变性舞女Biba日生情愫,整个故事就是在讲述其每个决定是如何影响家庭里各个成员的,尤其是他的妻子Mumtaz。主人公想摆脱家庭束缚、找寻个人主义的自我追求,但却由于家庭成员间的紧密联系而无法实现——这也是巴基斯坦电影中几乎见不到的素材;巴基斯坦人自身的经历从来就不是个人的,我们大多数都生活在同堂家庭系统(Joint Family Systems)中,深谙每个成员被要求参与共同决策时随之而来的私人空间的丧失。
《乐土》导演塞姆·萨迪克在幕后与女主演阿丽娜·汗的合影。图片由塞姆·萨迪克提供。
TIME:Haider对Biba感情的真挚不言而喻,但他表达爱意的方式有时会给她带来痛苦。比如他问Biba为何她“必须要做这一切”[指片中Biba打算做性别肯定手术(Gender-affirming Surgery)],并说“我喜欢你现在的样子”。设置这一幕背后的动机是什么?
Sadiq:他们二人的出发点都是善意的,努力使彼此的关系更进一步,我想强调的是Haider作为男性对变性女人恋物情节般(Fetishization,一种对本质上不是性的事物的性迷恋,译者注)的爱慕——这在全世界是种普遍现象;尽管Haider是以温和善良的好男人形象出现,但我希望在他身上保留这种病态的情感,Biba想要成为真正的女人,而Haider却只将她看作Khwaja sira(巴基斯坦和印度传统变性女性和第三性别成员,译者注),这种潜在的冲突使二者的爱情关系岌岌可危。
TIME:你能跟我们讲讲巴基斯坦的khwaja sira社区吗?
Sadiq:有一种常见的误解认为khwaja sira起源于西方的跨性别者权利运动,但实际上早在莫卧儿时代(1526-1857)的巴基斯坦,宫廷中就有变性人负责教王子和公主们皇家礼仪与诗歌。他们在巴基斯坦文化语境中威望与地位的确立远早于跨性别者权利运动在西方兴起的时期,更直接地讲,它是生发于我们这片土地、我们的文化与历史所特有的产物,简单称其为西方某一运动不过只是对批判性辩论的回避。
《乐土》
TIME:变性女演员阿丽娜·汗扮演的Biba是全片重要的亮点,在选角上你是否别有用心?
Sadiq:我和阿丽娜的第一次合作是在三年前,拍摄我的短片《亲爱的》(Darling,2019),其中的女主是一位变性女孩。我想选一个现实生活中的变性女孩来演,但相中的几个女孩都没有得到家里的允许,无奈之下只好选了一个年轻的戏剧男演员。前期为了给《亲爱的》做功课我们去了阿丽娜家,尽管她没有参加试镜,我却被她彻头彻尾迷住了;我意识到无论我们用多么优秀的演员,都无法达到阿丽娜自然而然举手投足间真实的效果,因此我果断选择了阿丽娜而略为愧疚地放走了那位年轻小伙子。有人或许会说这样看似合适的选角实际上是对变性人群的一种“施舍”——这是大错特错的,你不可能让一个男人来扮演变性女人还希望观众能从中获得真实感,事实证明《亲爱的》拿下威尼斯最佳短片离不开阿丽娜的精彩表现,因此在拍《乐土》前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阿丽娜,Biba这个角色无疑是为她而生。
TIME:你主要通过生活中寻常的人际交往来反映Biba所经历的歧视,比如她的同事拿她两腿之间的东西开玩笑;与直接描写公开的暴力行为相比,这种日常的方式为何更具冲击力?
Sadiq:微歧视(microaggressions)是普遍存在于生活中的现象,相较于冲突式的暴力行为,它是大多数人都做过和经历过的事情,只是很少有人注意到;如果观众看到电影角色对一个变性人实施身体暴力,他们都会认为这很糟糕,但只是因为他们觉得自己不会这样做;而我想要做的则是让人们意识到自己有时往往也是共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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