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棕榈《坠楼死亡的剖析》导演谈，法庭将我们的生活虚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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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届戛纳国际电影节
May 16-27, 2023
导演茹斯汀·特里耶获金棕榈奖
作者：Scott Roxborough
发表日期：2023.05.23
原文发表于：The Hollywood Reporter
译者：Ruby
碎碎念的伪艺术家
法国导演茹斯汀·特里耶（Justine Triet）的新片《坠楼死亡的剖析》获得了今年戛纳的金棕榈奖。特里耶在犯罪纪实类影片中注入了尖锐、细腻、果决的女性主义，在戛纳电影节的全球首映中令评论家和影迷们惊叹不已。
这部影片的由德国女演员桑德拉·惠勒（Sandra Hüller）主演；她因在2016年的奥斯卡提名影片《托尼·厄德曼》（Toni Erdmann）中的表演而蜚声国际，同时她也在特里耶2019年的影片《西比勒》（Sibyl）中担任配角。影片中，惠勒饰演的知名德国小说家桑德拉·沃伊特（Sandra Voyter）因为谋杀了自己的丈夫塞缪尔（Samuel Maleski）——一位不算出色的法国作家而在法国受审，而此案唯一的目击证人是这对夫妇11岁的盲人儿子丹尼尔（Daniel）。
导演茹斯汀·特里耶和主演桑德拉·惠勒
从背景设定来看，该片似乎是一部追问“她犯罪了吗”的悬疑惊悚片，与《本能》（Basic Instinct）或HBO的《阶梯之间》（The Staircase）并无二致。但相比于建构推理故事，特里耶更感兴趣的是质疑法律系统对虚构叙事的使用——当犯罪动机不可证伪时，控方便妄加推测——以及这些叙事赖以为基的保守的、通常带有性别歧视的假设。
该片在戛纳首映后，发行商Neon在第一时间抢下了它在北美的发行权。
特里耶为《好莱坞报道者》（The Hollywood Reporter）讲述了她对于犯罪纪实故事的迷恋、她如何为惠勒创作出影片的核心角色，以及银幕上与法庭中真实与虚构之间的微妙界限。
桑德拉·惠勒在这部电影中的表现令人惊叹。你创造这个角色时是否已经考虑到了她？
特里耶：是的。我在十年前认识了桑德拉，当时她在一个电影节上给我颁奖。当然，跟所有人一样，我也看了《托尼·厄德曼》。我被这部电影和她的表演深深打动了。我很喜欢导演玛伦·阿德（Maren Ade），这部电影很有启发性。所以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对惠勒印象深刻，我也因此在《西比勒》中给了她一个角色。虽然那只是一个小角色，但我立即感受到了她和她的表演之间的共振。她有着非常艺术性的表演方法，而且她的人生经历和大多数法国演员很不一样。她从戏剧开始演起，对自己的事业全身心地投入。在拍摄《西比勒》期间，我萌生了要为她量身打造一个角色的想法。
最初我想主要用英语写作，但我最终写出了这个德国作家在法国的故事，因为我想通了，我们想要跟外国演员合作，就不应该逃避语言问题。当人物在一个外语国家接受审判，又不能用自己的母语为自己辩护时，语言问题应该是她的核心。因此语言成为了剧情中一个关键的面向。
《坠楼死亡的剖析》电影剧照
这部电影的结构非常符合犯罪纪实类型。你是这类作品的粉丝吗？
特里耶：我几乎每天都会读这类犯罪纪实的故事，也几乎每天都会看那些法庭电影和连续剧。它们是一个灵感来源。我总在想，有一天我会拍一部以审判为情节核心、故事核心的电影。但作为一个观众和读者，我常常感到我所阅读和观看的那些故事都太简单和浅显了，解决问题的出路总是过于明显。我不想对我的电影进行任何剧透，但它解决问题的出路并不是那么昭然若揭。我创作这部电影的初衷是想呈现一些非常复杂的东西，即使在影片结尾，它们依然是模糊的。我和我的联合编剧亚瑟·赫拉利（Arthur Harari）一起在这方面做了很大努力，不断地围绕案件和审判创造问题。你可以将它看作一部悬疑片，但我认为它主要是一部关于夫妻关系的电影。对我而言，有趣之处是以一桩谋杀案为借口，剖析一对有一个孩子却语言不通的夫妻之间的关系。这是我认为的故事的核心，审判只是一个支线故事。
《坠楼死亡的剖析》电影剧照
真实与虚构的问题，以及如何将现实世界的事实转化为叙事故事，似乎是这部电影的主题。两位作家的作品是半自传体的；他们用自己的现实生活作为小说的素材。然后是法律系统，控方和辩方的律师用非常模糊的事实来创造关于过去发生之事的不同版本。
特里耶：没错。我将法庭看作一个虚构我们生活的地方，一个将故事和叙事加于我们生活之中的地方。每个在那里的人都在讲故事，在创造一种叙事，而所有这些都与真相相去甚远。即使是桑德拉和她的辩护律师也主动远离了真相；她们为了使她脱罪而歪曲了事实——站在另一边的控方为了审判她并为她定罪也同样在这样做。在为电影进行调研的过程中，我发现即使在现在，2023年，至少在法国或其他西方国家，女性本应与男性享有平等的地位，但生活选择，比如选择某个职业，或性开放，仍然会受到负面评价。桑德拉的双性恋是案件中对她不利的证据。我想告诉人们这些审判是一种剥夺个人生活的噩梦，每个人都在创造一种无意于接近真相的叙事。我痴迷于真相和通过故事寻求真相，我认为这很有趣。
故事中的核心情节元素之一涉及这对夫妇争斗的录音。录音在审判中变得非常重要。这种录音理应是一份确凿的证据或明确的事实，但即使是这份录音也被控方断章取义地使用。它仅沦为一份被杜撰然后攻击桑德拉的材料。每个人都完全脱离了实际发生的真相并围绕桑德拉虚构不同的叙事。
《坠楼死亡的剖析》电影剧照
说到那段录音，你是怎么做的？是在片场实景录制的吗？
特里耶：实际上，这是一个相当大的挑战，我们用了两天时间拍摄这场争斗。而且一开始我和我的联合编剧一起写剧本的时候，我们并没有就这场争斗达成一致。写作这场争斗的过程本身也是我们之间关于这个场景的意义的争斗。为了拍摄，桑德拉想在一天内完成整个场景，她不想停下来或割裂它。但这是非常累人的。这是一个非常艰难的过程。所以我们先拍了一天。然后第二天，我看着他们，我意识到即使我们已经有了所需的视觉材料，两位演员依然无法停止表演，要演完整场戏。所以我们继续录音，让这场大概长达12-14分钟的、有着十分暴力的结尾的争斗被完整地录了下来。这对我来说真的很有趣，因为我一直对声音非常着迷。我更痴迷于录制声音而不是图像，因为你不能像在图像中造假那样在声音中造假。真相就在那里。这是你通过犯罪故事和审判能够看到的，观众着迷于声音，他们感受到了这种程度的真实性。但还有另一个方面，就是你在声音中感受到的这种情感力量，这种忧郁，是你永远无法用图像创造的。在拍摄，甚至是写作这部电影的过程中，最早的决断之一就是我们会拿走一些图像，并且必须紧紧抓住声音，这些没有图像辅助呈现的声音将为我们提供寻求故事真相的材料。
《坠楼死亡的剖析》电影剧照
电影中的狗，边境牧羊犬史努比（Snoop），在情节中起着关键作用。他也获得了狗狗金棕榈奖。与他合作是一个挑战吗？你是如何把他塑造进这个故事的？
特里耶：一开始我就清楚地知道，史努比将是丈夫的替身。他不仅是另一个角色，或者一只跑来跑去的动物。他在很多方面都代表了那个死去的人，那个缺席的丈夫。有一个拍摄了但从最终版影片中剪掉了的场景是狗的呕吐，很明显他是替代塞缪尔的存在。
我以前和动物一起工作过：在我以前的电影中曾有一只猴子和一条狗。我知道与动物一起工作通常并不容易。但这次我们很幸运能与为电影业训练动物的专业人士合作。史努比的主人对我们也很重要，她同意史努比来参演，她和其他演员一样是电影整体的一部分。在几个场景中，我们跟狗保持一致，通过狗的视角看问题。他的分量和其他任何一个角色一样重，这对我来说非常重要。
《坠楼死亡的剖析》电影剧照
- FI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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