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姆·文德斯:《完美的日子》剧本为役所广司而写
第76届戛纳国际电影节
May 16-27, 2023
2023年戛纳获奖名单,《坠楼死亡的剖析》金棕榈!
主竞赛单元
完美的日子
Perfect Days
导演: 维姆·文德斯
编剧: 维姆·文德斯 / 高崎卓马
主演: 役所广司 / 柄本时生 / 中野有纱 / 山田葵 / 麻生祐未
类型: 剧情
制片国家/地区: 德国 / 日本
语言: 日语
上映日期: 2023-05-25(戛纳电影节)
片长: 123分钟
戛纳电影节落幕,役所广司凭借维姆·文德斯导演的新片《完美的日子》拿到戛纳影帝。影片聚焦于一名平凡的东京厕所清洁工,大量琐碎重复的、无言的日常组成了全片。役所广司让日常沉闷的调子变得具有生活化,也让文德斯平白务实的调度变得有趣。
按照文德斯自己的说法,“这是一个非常日本的故事,深深植根于日本文化。它深入挖掘了‘清洁’和‘服务’在观念中意味着什么。”而谈到役所广司时,文德斯坦言,“我们在片场相处的很好。语言的障碍不构成任何问题。因为我们说着同样的语言,不需要任何词语。可以说,剧本就是为他写的,而他也非常积极地参与了电影的制作和筹备。”
拿到戛纳影帝的役所广司
文德斯今年有两部电影入围戛纳,除了主竞赛单元的《完美的日子》,还有特别展映单元的纪录片《安塞姆·基弗:流年之声》。纪录片在文德斯的创作序列中占据了很大的比重,从《小津》《乐士浮生录》到《皮娜》《地球之盐》,文德斯每次拍摄纪录片都能形成一种完全不同的语言。文德斯说,他更喜欢“让题材衍生出自己的形式,而不是事先给电影强加一种公式或方法。”
关于新片《安塞姆·基弗:流年之声》,它是在新冠流行期间拍摄的,花费了文德斯相当长的时间。这部传记纪录片的主角安塞姆·基弗和文德斯已经认识了30年之久,甚至在80年代他们的友谊刚开始时,就谈论过一起拍电影。
影片最大的亮点是采用了3D来呈现,文德斯说,“3D是让我觉得唯一可能跟得上安塞姆作品宽度和节奏的媒介……雕塑作品需要周围存在‘空间’才能被体验到。安塞姆的宇宙,在我看来,需要我全身心地沉浸其中。而对于这一点,没有什么比3D更重要的了。”
今天,我们通过Deadline对维姆·文德斯的采访,一起来看看他对于《完美的日子》和《安塞姆·基弗:流年之声》的想法,文德斯也分享了当年《德州巴黎》获得金棕榈时的盛况。
《安塞姆·基弗:流年之声》海报
作者:Damon Wise
原文发表于2023年3月15日
原文链接:
https://deadline.com/2023/05/wim-wenders-inteeview-anselm-perfect-days-cannes-1235338080/y
译者:Leviathanism
影迷,豆瓣@Leviathanism
维姆·文德斯可以说是电影界的鲍勃·迪伦:始终存在,始终如一,始终不同。有时他会带着一部纪录片来戛纳,如2018年的《教皇方济各:言出必行的人》(Pope Francis: A Man of His Word,2018);有时他会带着一部故事片来戛纳,如1984年获得金棕榈奖的永垂不朽的《德州巴黎》(Paris, Texas,1984)。而今年,他两种类型的电影都各自带了一个:《安塞姆·基弗:流年之声》(Anselm,2023),一副艺术家安塞姆·基弗(Anselm Kiefer)的3D肖像,和《完美的日子》(Perfect Days,2023),东京厕所清洁工的日子。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文德斯认为在欧洲新冠流行期结束后,他手头上会有更多充裕的时间,是他卸任欧洲电影学院院长之后新的开始。但是他错了……
Deadline:今年你有两部电影入围了戛纳电影节。你想先从哪部说起?
维姆·文德斯:那我们就从拍摄周期更长的哪部说起吧。就是《安塞姆·基弗:流年之声》,它是在新冠流行期间拍摄的,花费了我们相当长的时间。
《安塞姆·基弗:流年之声》剧照
Deadline:纵观你近段的职业生涯,纪录片的产量变得特别多。纪录片对你来说有着怎样的吸引力,为什么选择了安塞姆·基弗?
文德斯:我觉得纪录片的领域是开放性的,正因如此你才能够自由地在每部电影中去重新定义它。我对它进行了广泛的探索,例如从《乐士浮生录》(Buena Vista Social Club,1999)到《皮娜》(Pina,2011)或《地球之盐》(The Salt of the Earth,2014),每次的结果都形成一种完全不同的语言。我更喜欢让题材衍生出自己的形式,而不是事先给电影强加一种公式或方法。然后你不仅仅会发现一个新世界,而且还会找到一种从头开始处理它的方法。我相信观众会感受到这种能量,他们正在参与一种全新的探索冒险之旅。
为安塞姆·基弗拍摄电影的想法并不是凭空冒出的。我和他认识有30年了,甚至在80年代我们的友谊刚开始时,我们就谈论过一起拍电影。最后没拍成,因为安塞姆搬到了法国,而我则在美国住了很长一段时间。但是我从那时起就一直关注着他的工作,我们仍然时不时地见上一面,互相提醒对方我们以前的计划。然后,大约三年前,我第一次拜访了他在法国南部巴尔雅克(Barjac)的巨大庄园,他在哪里建造了一整套的景观,包括画廊、地下结构比如墓穴和隧道,甚至还有一个带屋顶的圆形剧场和一个由许多表面崩裂的岩石塔楼构成的巨大的城市景观。我从未见过这样的东西。就在这时,我们关于拍电影的想法立刻油然而生,非常强烈。不久之后,我们又在他巴黎附近的工作室中相遇了,他的工作室在克洛伊西(Croissy),我之前并没有去过。但当我看到那个工作室和他的工作之后,我说:“我们不能再等了,现在就开始吧。”这就是真正的决定性因素。
从一开始,3D技术是让我觉得唯一可能跟得上安塞姆作品宽度和节奏的媒介。他的作品非常有气势,在空间上非常有立体存在感,几乎没有“平坦的”作品,甚至他的绘画也有很深的层次和物体附着其上。但唯独他的雕塑作品却需要周围存在“空间”才能被体验到。安塞姆的宇宙,在我看来,需要我全身心地沉浸其中。而对于这一点,没有什么比3D更重要的了。你确实会看到更多东西,并且你会更加置身其中。
《安塞姆·基弗:流年之声》剧照
Deadline:那(这部电影)这是对人的研究还是对作品的研究?
文德斯:(笑)这个人的确是一个有趣的人物,相当狂野和独立。我非常喜欢他,对,但是我感兴趣的是他的作品。对于《皮娜》来说也是一样,我并没有去拍一部关于皮娜·鲍什(Pina Bausch)的传记,《乐士浮生录》依然如此。我对作品感兴趣,而这部电影可以说是“他作品的传记”。安塞姆和我有很多共同点。我们出生在同一年,也就是1945年,他在战争结束前一点出生,而我则后一点。其作品中历史的涌现绝对会让我们产生共鸣。他绘画世界的范围是庞大的。他包括历史,不仅仅是德国的历史,我们神话的起源,以及宗教、天文学、炼金术、物理学。他的探索范围没有边界,他更像是一个诗人和科学家,而不是画家或雕塑家。
Deadline:你是如何制作纪录片的,他和你故事片的叙事一样吗?你在摄影机背后是同一个人吗?
文德斯:当然,我在摄影机背后是同一个人。这听起来可能有点儿隐晦,但我基本上是把我的纪录片当作故事片来拍,我也喜欢把我的故事片当作纪录片来拍。我努力(将二者)做到流畅,并不想先入为主。故事片在现实中茁壮成长,而纪录片的形式喜欢加入故事片的元素。在一部纪录片中,你会试图找到一条线索,一些能引导你的东西,所以你几乎是在寻找一个故事。而在一部故事片中,我喜欢当现实元素涌入其中时的那种自由。
《安塞姆·基弗:流年之声》剧照
Deadline:自从你做了《皮娜》之后,技术方面有什么变化吗?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现在用3D技术拍摄变得更容易了吗?
文德斯:我们在原型设备(prototype equipment)上制作了《皮娜》,我记得那时在《阿凡达》(Avatar,2009)出来之前。人们都认为我疯了。“你想在哪里展示你的3D 盛宴!?”然后,上帝保佑詹姆斯·卡梅隆(James Cameron),《阿凡达》在各地公映,突然就有了很多电影院可以放《皮娜》。你说的很对,随着3D技术的发展,我觉得我找到了一种全新的方法,这使我可以在纪录片领域内为观众带来一种诗意的、沉浸式的体验。的确,以6K而不是高清拍摄(如《皮娜》),这确实是一种不同的状况,我们拥有所有当时我仅仅是梦想过的工具。我们甚至还开发了一个巨大的无人机,以携带两台带有3D技术的摄影机进行景观拍摄。
Deadline:你为什么认为它适合这个项目?3D技术让他的作品发挥了怎样的艺术性?
文德斯:3D技术会将你置身到作品中。你大脑的一些部分会开始工作并使你感受到三维世界。你的精神和身体都会感觉更加“在场”。而安塞姆的作品需要运用你整体的感知力。你翻阅目录,它并不意味着什么。你站在作品前面或经过它,你就会被完全淹没。我想的就是把观众带入这种体验,既有他工作的体验,也有其作品本身的体验。
Deadline:这部电影的结构是什么?这是一部传记,还是一个特定时间段的捕捉?
文德斯:这是一个漫长的旅程,他的人生之旅。我们去了安塞姆在莱茵河(Rhine River)附近长大的地方,甚至虚构了一点他的童年,我们让一个年轻的演员来扮演安塞姆小时候的模样。因为我觉得展示他小时候的经历对他的整个认知非常重要。特别是我与此有很大的关系,我和他经历了同样的战后时期。我们去了他在奥登瓦尔德(Odenwald)森林深处的第一个工作室,也去了一个砖厂,他将这个砖厂完全翻新成他自己的世界。我们在法国南部的巴尔雅克进行了几次不同季节的拍摄,安塞姆也在那里工作了30年。最后在巴黎附近的克洛伊西拍摄,他现在的工作室是在一个巨大的飞机库般的工厂里。事实上,是好几个飞机库。
《安塞姆·基弗:流年之声》剧照
Deadline:那么接下来,你在这段时间里是如何设法拍出另一部故事片《完美的日子》的?
文德斯:当我们完成了《安塞姆》的拍摄之后,我进行了最终剪辑,而后期制作必须在所有这些不同的部门进行,从音效到视效,以及调色等等。在几个月的时间内其他人必须进行工作,而我基本上只负责监督。3D技术对后期制作的要求极其之高。所以我当时的确有很多空闲时间。然后我就突然收到了这份不知所出但令人惊喜的邀请:问我可以考虑在日本拍一部电影吗?我回答道:“可以,但前提是要快,因为我也没有太充裕的时间。”
这份提议是一个非常开放自由的邀请,并且在很多方面给了我全权掌控的自由。随之而来的是另一位了不起的合作伙伴和作家——高崎卓马(Takuma Takasaki)。他来到柏林,我们一起在两个星期内写完了故事的基础。我们也找到了片名——完美的日子。片名对于推动一个项目是非常重要的!我从一开始就喜欢这个基于卢·里德(Lou Reed)歌曲的名字。不久之后,我去了东京待了两个星期,去寻找地点,并会见了这部电影的唯一演员:役所广司(Kôji Yakusho)。我从《谈谈情跳跳舞》(Shall We Dance,1996)和《通天塔》(Babel,2006)起就知道他的作品,并一直对他印象深刻。当我们一起工作变成现实时,一切都太美妙了,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我们在片场相处的很好。语言的障碍不构成任何问题。因为我们说着同样的语言,不需要任何词语。可以说,剧本就是为他写的,而他也非常积极地参与了电影的制作和筹备。
10月,我回到东京,令人惊讶的是我们在17天内拍摄了《完美的日子》。(笑)是的,确实很快。我喜欢这种紧密的拍摄强度,演员们也喜欢这样,因为这样他们就不必坐在那儿一直等待,而是可以真正地活在一个故事里,就像这个故事真实发生一样。我和我的摄影指导弗朗茨·卢斯蒂格(Franz Lustig)组成了一个伟大的团队。他用手持摄影拍摄了整部影片,他就像个活三脚架一样。
《完美的日子》剧照
Deadline:用你自己的话来说,这个故事是关于什么的?
文德斯:这是一个非常日本的故事,深深植根于日本文化。他深入挖掘了“清洁(cleaning)”和“服务(service)”在观念中意味着什么。在我们西方文化中,我们认为最不干净的地方显然就是厕所。厕所并不构成我们文明的一部分,反而是与文明相对的。但在日本,围绕“厕所”则有着完全不同的态度。它是日常文化的重要场所。我们的故事涉及到日本建筑大师在东京涩谷(Shibuya)区建造的最令人惊叹的“厕所寺庙(toilet temples)”。但是话说回来,这并不是一部关于厕所的电影。它是关于一个照顾这些地方的人的精神的电影。他本着“服务”的精神,非常谦虚审慎地做着这项工作,所以这在日本有着一种完全不同的历史。平山(Hirayama)是我们故事中角色的名字。他在之前过着非常不同、“倍受优待”的生活,但现在却致力于这些地方。还有大自然,特别是树木;还有阅读;听他喜欢的音乐。我不会再跟你剧透了。这部电影是对服务精神和“当下(nowness)”的颂扬:把握当下去生活。
共同利益在日本和西方文明仍然是两种不同的东西。在西方,共同利益是大流行病的可悲牺牲品。共同利益的理念消失地越来越快,与此同时,最近也在消失的还有真理感。《完美的日子》讲述了一个人在服务中、在限制中、甚至在贫困中找到了生命的意义。他的日常工作在我们看起来可能很枯燥,但很快你就会发现它恰恰相反:它充满了美和目的。这个人能最充分地活出自己的生活。
《完美的日子》剧照
Deadline:你电影中的音乐非常有名。关于这两部电影的音乐,你能说些什么?
文德斯:对于《安塞姆》来说,音乐完全是由一个年轻的德国作曲家伦纳德·库斯纳(Leonard Küßner)完成的。这是他参与的第一部电影,他有各种理由为自己的成就感到骄傲。鉴于基弗的作品所探讨的所有主题来说,这是一种十分复杂晦涩的配乐。《完美的日子》则与此完全相反;事实上,这两部电影彼此之间是毫不相干的。一旦你看完它们,你就会立刻明白我的意思。它们彼此之间非常、非常、非常的不同。《完美的日子》只使用现场音乐(source music),就是平山最喜欢的歌曲。我不能再给你剧透了。
Deadline:你会想到这两部电影能同时出现在戛纳吗?
文德斯:(笑)不可能。我怎么可能想到这一点。当我完成《安塞姆》的剪辑后,我告诉蒂耶里·福茂(Thierry Fremaux)我有一部很想在戛纳放映的电影,他很感兴趣。他非常喜欢这部影片,当他最终看到这部影片时,建议将其选送非竞赛单元(Out of Competition),因为这是一部纪录片。因此,在我看来,如果他们真的确定下来的话,《安塞姆》是已经要去戛纳了。正如我之前告诉你的那样,3D技术的后期制作比其他媒介的要求更高,所以这为另一部电影打开了一个窗口。我剪它(《完美的日子》)的速度几乎和我拍它的速度一样快。在我获悉之前,日本的制片人问我:“看起来我们可以随时准备好参加戛纳电影节了。你同意我们把他送进去吗?”我回答说:“好吧,但是你得知道我可能已经有一部电影在戛纳了,他们很喜欢它,我也对它充满希望。虽然我并不知道把《完美的日子》也送去有没有用,但我没有资格禁止你们这样做。尽你们所能吧。”然后,完全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福茂在新闻发布会前一天给我打电话说,他想将两部电影都选入。我当时坐了下来,深吸了一口气。
维姆·文德斯在戛纳
Deadline:你第一次去戛纳是什么时候?你带了哪部电影?
文德斯:我第一次去戛纳的时候还是个31岁的年轻小伙,带着《公路之王》(Kings of the Road,1976),那是1976年。我当时还是个孩子。几年后,我带着《美国朋友》(TheAmerican Friend,1977)回来了。
Deadline:你在很大程度上可以说是德国新浪潮的一部分。戛纳电影节是否使你的作品合法化,或者你觉得你应该去哪里?作为一个年轻的电影人,你与戛纳的关系是怎样的?
文德斯:总而言之,整个的德国新浪潮是外国记者的“发明”。我们倒没有这样称呼对方。我们只是拍电影的个体。沃纳·赫尔佐格(Werner Herzog)曾经参加过戛纳电影节,法斯宾德(Fassbinder)也是。戛纳电影节对于我们作为一个电影人群体的建立来说是非常非常有帮助的,尽管我们从未像法国新浪潮那样成为一个“运动”。我们是相互声援的个体电影人,因为如果单靠自己的力量,我们的电影是不可能起步的。我们在一起会形成一股力量。
Deadline:戛纳留给你最深刻的记忆是什么?
文德斯:最深刻的一定是《德州巴黎》。在戛纳之前从未有人看过这部电影。没有人,一个记者也没有。我给吉尔斯·雅各布(Gilles Jacob)寄过去了一份工作样片,凭着这份工作样片他接下了这部电影。但在电影放映之前,他从未见过成片。当电影节开始时,我们正在录音室里开始混音。我们在电视上观看了开幕式,然后就开始混音。我在放映的当天早上7点乘火车到达,手里拿着电影胶片盒,我就直接把它带到了放映室,准备进行第一次媒体放映。当天晚上就放映了这部电影,幸运的是这是(电影节的)第二周,因为我们在第一周还没制作完。
当然,没人看过的电影获得金棕榈奖是令人难以置信的,尤其是评审团最终做出的还是一项一致的决定。德克·博加德(Dirk Bogarde)是当时的主席,他在台上用灿烂的笑容迎接我,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在我耳边轻声说他有多喜欢这部电影。
凭借《德州巴黎》拿到金棕榈的维姆·文德斯
Deadline:你提到了赫尔佐格,这很有趣。很多人认为你在《德州巴黎》获得成功之后,你可能会继续留在美国并且会迷失在欧洲电影之中。可赫尔佐格当时搬到了好莱坞,你却继续回到欧洲工作,你为什么不抓住留在美国的机会呢?
文德斯:嗯,我在那儿(美国)做了七年的工作。继《美国朋友》之后,我在美国待了七年,拍了一部电影叫《侦探小说》(Hammett,1982)。当我在美国的历程结束时,我意识到我永远都不可能成为一名美国导演,并且我没有能力制作“伟大的美国电影”。但是,我可以作为一个欧洲导演在美国拍电影,这就是《德州巴黎》。通过《德州巴黎》,我从美国回来并留在了德国,而赫尔佐格,我想,他来的更晚一些,待得更久,直到现在。他告诉我他在那儿非常高兴。
Deadline:你一直在相当程度上参与欧洲电影奖的工作。你认为在为其他导演塑造欧洲电影的方面,你的作用是什么?
文德斯:嗯,我担任了20年的欧洲电影学院院长,我每年都为之努力工作,特别是在每年的欧洲电影颁奖季。我非常珍视这份工作,因为它代表着欧洲电影,可以帮助为所有这些近50个欧洲国家的电影生产创造出一种团结和家庭的感觉。这是一个美妙的任务,我享受了很长时间。两年前,我放弃了这项工作,把接力棒传给了一位强大的、伟大的女导演,阿格涅丝卡·霍兰(Agnieszka Holland)。
Deadline:你现在是全职回到电影制作中吗?你似乎不像是有很多宁静时光的人。
文德斯:(笑)我以为当我75岁的时候我会轻松一些。但看看发生了什么!现在,我正处于两部电影交付的最终阶段,包括做字幕和所有你要把电影带到戛纳时必须做的事。我的生活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忙。我本来想轻松一点的,是我一厢情愿了。但我并没有抱怨。我喜欢工作。制作电影是我的生活方式。并且,我想我可以和《完美的日子》中的平山互换,致力于一种更简单的生活……
《完美的日子》剧照
Deadline:在《公路之王》之后的50年里,技术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但从你告诉我的情况看来,这种变化似乎并没有使电影制作变得更容易。
文德斯:每个人都认为数字技术使电影的制作变得更加简单。但事实恰恰相反。看看《德州巴黎》,光是剪辑就花了两个半月!甚至《柏林苍穹下》(Wings of Desire,1987)也花了三个半月,而这些都是在模拟(analog)编辑台上完成的。如今没有人能够在一两年内完成一部电影。数字电影制作使选择变得如此之多,以至于模拟时代的电影制作的简单性已经不复存在。现在有太多的选择了,就是这么回事。决策本身就是一个不同的流程,无论是在拍摄还是在剪辑方面。
Deadline:你显然已经去过戛纳很多次了。你最喜欢这个电影节哪一点?
文德斯:我最喜欢的是在1989年担任评委会主席的时候。那是一段最美妙的时光,每天都能看到电影,并与一群完全受过教育、文明、冷静、镇定的评审团成员们去讨论它们。那是纯粹的快乐。但除此之外,我喜欢在晚上工作结束之余去餐厅,享受海鲜。我喜欢在清晨很早的时候去海滩,在所有人都醒来之前,在早上五六点的时候站在沙滩上。戛纳对我非常好。我在戛纳也有过一些困难时期,也并不总是那么光鲜亮丽的,但我在戛纳度过的一些时光是我生命中最美好的部分。我很期待再次到那里去。带着未知的感觉去介绍这两部电影。
《完美的日子》剧组在戛纳
Deadline:你会给第一次带电影去的人什么建议?
文德斯:不要相信他们对你的电影说的好话,但也别相信坏话。(笑)不要以为你得到了好消息就认为你是现在最伟大的!也不要以为你得到了最差的评论就认为你是个失败者。只是尽量试着不要让自己意识到这些。如果可以的话,不要去读任何东西。就让你的电影去说话。坚持你自己。(Let your film do the talking. Remain yourself.)
深 焦 戛 纳 报 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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