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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着扶霞吃东西

人老猪黄 人老猪黄 2022-05-21
有次参加晚宴,邻座是位能讲中文的德国男士,他不仅可以熟练的使用筷箸、汤匙,甚至还会像中国客人一样,入乡随俗地用公筷给周围的人夹菜。主持人介绍,老兄是一家车企的中国区老总。

席间的话题自然离不开美食,“中国通”侃侃而谈,刀工火候、煎炒烹炸、四大菜系什么的,理论水平很高。我由衷地赞叹他“对中餐的了解程度,几乎可以和扶霞相比了”。他先礼节性地接受了我的恭维,然后问我:“您说的扶霞,是……”我解释说,邓扶霞,写过好几本关于中餐的书,也是我们美食纪录片的顾问,一位英国作家。他更吃惊了,“英国人,美食作家?你是认真的吗?”

英国美食作家扶霞·邓洛普(Fuchsia Dunlop)
图源于网络

今天的世界充满了各种各样的成见,所谓的“信息茧房”说的就是这个。尤其是在美食领域,什么人有资格谈论美食?英国是不是一个暗黑料理的番邦?这些可能都是让一些人亢奋的话题,但扶霞从来不care这些。

扶霞年轻时,不远万里来到东方求学,偶然的机缘,开始对中国饭菜产生兴趣,从学做菜入手,她逐渐积累,开始以烹饪技术及其背后文化的角度,向英语世界介绍中餐。一些中餐技巧,比如“溜”,比如“㸆”,西餐中很少使用的手法,扶霞都能用尽可能精准的语言传达给自己的读者,当然,这些也都得益于她留学中国期间在四川高级烹饪学校的学习。

扶霞在《风味人间1》第三集中烹饪麻婆豆腐的画面


在历史上,我们一直用“东”和“西”来划分地球上的人口,所处的地理空间往往决定了我们的视野,再加上语言的障碍,要想真正做好沟通并不容易。就拿中菜的译名来说,有中餐厅把夫妻肺片注释成“husband and wife’s lung slice”,童子鸡则是“chicken without sexual life”,确实让人哭笑不得。

我说扶霞是个非常好的翻译,不止在语言文字领域。她对中文文本的理解,加上对英语接受环境的熟悉,使得中餐体验中,一些很难用文字传导的感受,恰好被扶霞很精确地传达出来。

比如说,中餐的“清淡”很难用英文词汇形容,往往因为被翻译为“bland”(无味)和“insipid”(乏味)而少有人问津,导致中国食物油腻辛辣成为了西方人的刻板印象。而在她的笔下,“清淡蔬菜”是对“油腻辣菜”的平衡,“清口小汤”是让一顿“简单肉蔬”多样化的绝佳帮手。因而“清淡”的存在,是中国人对多样餐饭的经营,更是对一种“平衡”境界的追求。这就不是认识意义上的事情了,它上升到了审美的层面。

同时扶霞也是一个非常严肃的文化学者,在这本书里她用轻松的笔墨写到了中国人离不开的的酱油、风靡西方的左宗棠鸡、宫保鸡丁。既有趣,又非常严谨,体现了她的专业素养,“最懂中餐的西方人”,这个称号绝对是名至实归。

扶霞一直笔耕不辍,向西方世界介绍中餐,改变着那里人们对中国的固有想象。长达20年的时间里,扶霞几乎一半时间在中国度过。她不断在这片广袤的国土上寻味,寻找那些能够体现文化多样性的饮食样本。当扶霞捏着鼻子吃了很多“高格斗系数”(让西方人感到挑战和冒犯的)食物,渐渐的发现了其中的美好,并且难以割舍。


扶霞讲解深受伦敦人欢迎的“香酥鸭”


她认为,在中国长期生活的经历,不仅是对她味蕾的“再教育”,也是思想上的脱胎换骨。用她自己的话来说,终于“能对关于中餐的西方偏见说‘不’”。比如对于中国人吃下水这件事情,传统西方人一直认为源于中国人生活的“贫穷和绝望”,而扶霞认为这是“敬天惜物”,她接着说,“更何况,这有多么美妙的口感”。

另一方面,扶霞的沟通是双向的。推介中餐的同时,她也在向中国餐饮同行展示世界美食的精彩。在书中我们可以看到,她不停地带着中国的饮食工作者去体验西方的主流饮食,与当地厨师进行交流互动,让双方增强了解。

这是搭建桥梁的工作,除了翻译,扶霞更像导游。她既可以如“仁慈的独裁者”一般,为朋友排一个细致周全的中餐菜单,她也会在纽约中央车站的Oyster Bar爽爽的吃一顿生蚝(三年前我甚至按这个菜单原地原样复制了一次),这就是所谓的吃贯东西吧。

扶霞与《风味人间1》第三集导演刘殊同在伦敦拍摄现场


和扶霞认识不过五年,但在见面之前我就拜读过她的《鱼翅与花椒》,感觉在食物方面,和她有很多一致的看法。生活里的扶霞是一个和善、开得起玩笑又有自嘲的勇气的人,很多文章读起来都会让人哑然失笑。

在这本文集里我最喜欢读的是扶霞自己生活的故事,尤其是那一篇“希望靠抓住男人的胃来笼络他们的心”的文字。非常遗憾的是,老外的胃和心距离隔得太远,她不断尝试都没有成功。

用扶霞的话说,她的人生榜样是一本图画书的小女孩泽拉达,“让一个食人魔明白了这个世界上有比小孩更美味的东西,进而拯救了整个小镇”,最重要的是,泽拉达和食人魔结了婚,对方蓬乱的胡子下还有着一张英俊的面孔。但现实很骨感,她没有等到自己的食人魔。餐桌上相对无语的那位,或是素食主义者,或是美食的感官系统和发达的大脑无法连接。

如果你是一个热爱美食、热爱生活的人,那么扶霞的文字肯定是你的菜。如果你一日三餐味同嚼蜡,我觉得这本书不读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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