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缅怀!中国肝胆外科之父吴孟超:一生与肝病战斗,用手术刀书写肝胆春秋

黄中元 党史镜报 2022-1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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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5月22日13时02分,中国共产党优秀党员、中国科学院院士、原第二军医大学副校长吴孟超同志,因病医治无效,在上海逝世,享年99岁。吴孟超,1922年8月出生,马来西亚归侨。1956年3月入党、参军。1949年毕业于同济大学医学院,获学士学位。同年8月到华东人民医学院(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二军医大学前身)工作。历任上海第二军医大学附属长海医院外科教研室主任、普通外科主任、肝胆外科主任,第二军医大学副校长,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二军医大学附属东方肝胆外科医院院长,东方肝胆外科研究所所长等职,一级教授,博士生导师。吴孟超院士从医近80年来,创立了肝脏外科的关键理论和技术体系、开辟了肝癌基础与临床研究的新领域、创建了世界上规模最大的肝脏疾病研究和诊疗中心,培养了大批高层次专业人才。1991年当选为中国科学院院士。1996年被中央军委授予“模范医学专家”荣誉称号。2004年,被国际肝胆胰协会授予“杰出成就奖”。2005年获国家最高科学技术奖,被誉为“中国肝胆外科之父”。2011年,第17606号小行星被永久命名为“吴孟超星”。2012年,被评为2011年度感动中国人物。2019年1月14日,吴孟超院士退休。本号仅以此文,深切缅怀吴孟超院士,向他的仁心仁德、他治病救人的一生致敬!

口述:吴孟超

采访:丁琳、黄中元、冯玉丽  整理:黄中元

采访时间:2011年1月25日

采访地点:上海第二军医大学东方肝胆外科医院


满怀报国之志回国学医

我生在福建,当时家里很穷,父亲很早到马来西亚打工。我生下来以后,母亲就带着我和一个弟弟坐船来到了马来西亚。1937年,全面抗战开始后,陈嘉庚在马来西亚号召华侨抗日。我所在的光华中学,不少老师来自国内,非常爱国,不少同学都响应号召回国了。当时,我受老师的教育及陈嘉庚的影响,知道了共产党抗日,知道了八路军新四军,我们都很爱国。1939年,我初中毕业,那时候我是班长,就号召大家不会餐,把钱集中起来进行募捐。通过陈嘉庚把钱寄到了延安。等到12月份,我们快毕业的时候,收到毛主席朱总司令的回电感谢我们。当时我们非常兴奋,就想组织同学回国到延安去参加革命。高年级的同学有的已经回国参加了新四军,所以我决心组织同学一起回国。

青年吴孟超

1940年,我们从马来西亚坐船到越南西贡,坐火车来到昆明。到了昆明找到老同学,说我们要到延安去。当时昆明天天警报轰炸,我们对日本人恨透了。老同学们中有的已上大学了,他们说你们想得真天真,到延安有很长的路,中间还有好多国民党搜查,很可能遭人陷害,你们还是念书吧。我记着我父亲的话,我们家里没有人念书,母亲是文盲,父亲懂的字很少,所有的弟弟妹妹都不识字,所以父亲让身为老大的我一定要念书,一定要想办法把我培养成人才,为国家作出贡献,这句话我一直记着。去延安是为了抗日救国,但是去不成,我就留下来考了同济附中。

1942年日本侵略军南下,我和家里的经济来往断掉了,但我还要继续念书。这时我的一个同班同学吴佩煜(我现在的夫人),她就帮助我一点,帮我买书本织毛衣,我们的感情就这样慢慢加深了。我自己也努力,帮他人抄写东西,晚上做家庭教师,卖报纸,我都干过,积攒钱坚持念书。考大学时我想念工科,但吴佩煜决定念医学,她劝我也学医,说学医凭自己本事,你没有什么政治背景,也没有靠山,也不是有钱人出身,有了技术就可以维持我们今后的生活工作。我想想也对,反正我们学一门技术,可以救死扶伤,所以我就考医了。1943年我考上了同济大学医学院。

抗战结束以后,学校搬回上海,我也跟着到了上海。当时的上海,物价猛涨,生活很苦。我们看到了国民党的腐败,所以参加学生运动支持共产党。

毕业以后我当了住院医生,积极考外科。当时考外科很不容易,很多毕业了的同学留在学校的附属医院,我也一样。我外科的成绩考得最差,小儿科考得最好,他们要留我做小儿科医生。学校规定,哪一科成绩考得最拔尖就留下来参加哪一科的工作。留我做小儿科医生我不干,我要做外科医生,因为我的手灵活。我和教务主任谈话,但他的一句话给我打击很大。他说,你看看你的个子,162厘米,小个子 。过去的外科医生形象都非常好,他说的这句话戳中了我的软肋,就是说我太矮了。我说我非干外科给你看。

开辟中国的肝脏外科发展之路

我积极要求入党,因为是华侨,考验了6年。1956年我入党、参军,成了军官。同年,我升为主治医生。我的老师是裘法祖教授,他在德国是很有名的外科医生,个子很高,看起来非常帅,从头到脚他都能开刀。1946年他带着夫人从德国回国,给我们上课。

 当时担任主治医生有个说法,叫作独当一面,同时要自己发展。同时要自己发展。我想我发展什么呢?裘老师就和我说,你如果有志气,你可以选择肝脏外科。就当时来说,我们国家的肝脏外科水平是很低的,基本就是空白。国外有,但是水平也不高,肝癌的发病率很高。我一听,马上投入专科学习,了解学校里没学过的知识。当时就在图书馆里找书看。我们找到了一本肝脏外科入门,大概只有二十几万字,我和同事一起把它翻译成中文,一边学习一边翻译,我们非常高兴。

手术中的吴孟超

在裘老的帮助下,我们出版了肝脏外科入门的第一本书。之后,我就想,要搞肝脏外科必须从基础做起,所以选择解剖。解剖要了解肝脏,但我们对内部血管的关系不了解。当时正好五角场附近有一个法医检验所,有了肝脏标本就给我们,我们就拿回来做成模型。一开始不会做模型,我们摸索了很久。1959年,我们从容国团得奖受到启发,乒乓球也是塑料啊,那不是可以溶解吗?把乒乓球溶解后打入血管,使其凝固,肝组织腐蚀掉后形成模型。当时一口气做了一百多具,再一个一个分析。我们分析后,在1960年参加全国会议,作报告得出了一个“五叶四段”理论,肝脏解剖新理论就是这么来的。

中国的肝脏外科手术,当时有个别人涉及,但死亡率很高。我们就自己摸索。后来我发现做手术时出血总是很多,而且麻醉存在问题。过去麻醉病人时,麻醉后要降温,把病人泡在冰水里降到32度以下,然后再开刀。还要不断地加冰,才能保持低温。低温的话,肝门阻断时间可以维持得很长。我就觉得这种做法太残忍了吧,当时因为诊断水平低,肝癌不一定开得掉,开不掉的话,病人还要遭那个罪。我们就研究改进肝门阻断的办法。我们几个人就多做动物实验,研究出一种常温下的间歇肝门阻断法。和国外的方法不同,不会阻断太长时间,不然的话会造成肝脏功能衰竭。间歇肝门阻断法就是阻断一段时间,就放开,这样循环往复。这个是受到水龙头的启发。在动物实验中,我分三次:一个阻断20分钟,一个阻断15分钟,然后松掉,我再恢复5分钟,然后再阻断,加起来一共可以到1个小时、1个半小时左右。这个间歇肝门阻断法一直用到现在。

手术中的吴孟超一边用手“感觉”肿瘤,一边紧紧盯着监护仪器

还有就是病人手术后的护理和治疗很重要,很多病人因为种种原因还是没有撑过去,比如说并发症之类的。所以我还是做动物实验,发现手术后5到7天是个关键期,一定要注意加强治疗。以后并发症就少了,病人恢复得好了,手术的成功率就大了。

1963年,我就开始做临床,第一例就成功了。到了1965年又做了一例,也成功了,那位肝癌病人90多岁了到现在还活着呢。当时手术都要请郑宝琦主任来主刀,我们下级医生做助手。在手术的时候,郑宝琦主任就说:“你比较熟悉,就由你来。”所以我们就“换刀”,我来主刀。当时我是肝癌研究小组的组长,又做了文献学习,又做了解剖,对于这个手术比较熟悉,掌握得更多,所以叫我来做,这是郑主任对我的信任。我鼓起勇气自己主刀,主任来帮我做助手。第一次成功了,第二次胆子就更大了,第三次以后就变成常规了。

医者仁心练“三功”

从1965年到1975年,我做了100多例肝脏手术。1968年的时候,学校搬到西安去了。1975年,我们碰到一个从安徽来的农民,叫陆本海,挺了个大肚子。当地的诊断是血管瘤,不是肝癌。血管瘤是良性的,可以长很大。学校把病人收进医院以后也很重视,全院讨论怎么开刀。尽管开刀要冒很大风险,全院还是组织了好几个组,麻醉组、护理组、医生组、内科组、输血组等,大家共同努力来帮那位农民解决问题。最后校里统一决定要做这个手术。我那天一早上就去了,8点钟开始,就和一个组的人一起做手术。学校的政委就站在后面看,院长也在手术室里帮忙。手术一直做到晚上8点,肿瘤切下来了。在治疗这位农民的过程中,有几个困难需要克服。一个是肿瘤很大,从来没碰到过,到现在也再没碰到过那么大的(重达18公斤);第二个就是自己没有做过,没有经验;第三个就是手术后这个病人能不能活下来,当时很担心,治病救人,得救好才行。

我在手术台上站了整整12个小时,直到手术成功。当时手术室里也就是助手给我拿根管子,吸点牛奶补充体力,没其他东西吃,因为怕上厕所。外科医生必须要有憋功,不然的话去一次之后衣服上下全身都要换过,所以第一要有憋功;第二个要有站功,要站得住;第三个就是要有饿功,要经得起饿。我做手术的时候从来不吃东西的,最多有人帮忙给我喝点牛奶,因为像国外有的人是下来吃点东西再继续做,这样对病人不好,我不会这样的。所以要有三功。做完后,虽然很疲劳,但还是去病房看病人。整整7天后,病人确定好转了,我才放心。这个病人现在90多岁了,上个月还给我写了封信, 每年还给我寄点自己种的蔬菜水果。

中国肝脏外科让世界瞩目

到了1979年,有一个国际外科委员会,代表我们中国的吴阶平委员邀请我们参加会议。吴阶平组织了一个代表团,选了几个成员,除了我,还有“断手再植”的陈忠伟、“拇指再造”的杨东岳。吴阶平让我们准备会上的报告,我就负责肝胆外科。我准备了半年,写好文章,总结了我这一段时间以来的手术,一共是181例。也不知道练了多少遍幻灯片,很熟了,正好是15分钟。会议在9月份,我那是第一次出国,去美国,由吴阶平带队。当时很有意思,先去北京学习一个月的国外礼仪、国际情况等。我到现在都记得,当时国家给我们4个人的经费是4000美金。当时在旧金山,我们住在中国人开的旅店里,住了两间房,两个人一间。我们连坐车都舍不得坐,去开会的时候都是排着队走过去的。

吴孟超在国际会议上

吴阶平英文很好,怕我们英语不够好,人家提问答不上来,就对我说:“你打报告,不要紧,我陪着你。”他和我一起坐在前排,万一我答不上来他就接上去。结果作报告的时候,主席说由于时间关系,我的报告减少5分钟,就10分钟。这个麻烦了,因为我背下来的内容是正好掐准15分钟的,一句都不能少啊,怎么办?我就鼓起勇气和主席说,当初规定的是15分钟,怎么能临时改。 万一我说不动,就准备让吴阶平上去说。结果我去沟通之后,他同意还是给我们15分钟。整场会议一共3个报告,其他两个加起来一共才18例肝切除,我这一个就181例,疗效也比较好。与会人员就很震惊于现在中国发展这么快,全场热烈鼓掌,在会场上引起了很大轰动。

用真心和真情对待每一位病人

对于医生和病人的关系,我说,病人是我们的父母,我们的朋友,是一家人,我们共同来解决疾病。医生对待病人,一定要亲切、温柔、服务到家,同情并关心病人,取得病人的信任,然后才能合作好,取得好的效果。医生一定要热情、尽力。现在的年轻人依赖设备,也不太接触病人,这个我觉得要改变。

给病人检查,最主要是几个问题:第一,冬天手冷,不能立刻接触病人,病人会不舒服的;第二,被子不能一下子掀开,会很冷的。女病人要更加注意,要从病人的角度考虑。检查完后一定要帮病人把衣服打理好,这样病人才会满意。

查房一是解决病人的问题,要仔细看仔细查;第二是要教育培养年轻人,怎么分析,怎么关爱病人。要经常查房,经常关心体贴病人、接触病人、亲自检查,第一手的材料非常重要。

肝癌本身不会传染,主要是乙肝会。接触病人当然有危险,作为医生自己要心里有数,要保护自己。可以握手,不一起吃东西就是了,一般接触是没什么关系的。检查完病人后回办公室就洗手,不要在病人面前洗手。还有,传染有特定的途径,比如说手破了,接触后,会感染细菌,但这是可以预防的。手破了保护好自己,就没关系了。做手术针头都戳到我不知道多少次了,这种是危险,但意外也没办法。这种情况怎么办呢?我就下来打一针泌尿球蛋白,所以我现在抗体是阳性,但没关系。

做医生医德医风是最主要的。医德医风不好,技术再怎么样高明也不行。最重要的是要关心爱护病人,要治病,也要治人。不是说只关心肝脏,这个太有限了,更加要照顾到这个人,使他身体好、心情也好。

我希望学生踩着我的脚印,踩着我的肩膀上去,要全心全意为民族、为我们国家、为军队作贡献。要努力学习,积极向上,有创新的精神。

从医70多年来,看到一个个病人健健康康的,是我最幸福的时刻。看到病人恢复健康,我就感到很高兴、很欣慰。所以每年好多病人给我寄贺卡,我每个人都会回复。

我希望在未来几年,肝癌这顶帽子能被我们甩到太平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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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口述上海——信仰的力量》

编辑 / 沈洁

制作 / 杜洁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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