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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煜辉:随“心”而动

刘煜辉 天风研究 2023-02-21
本文为天风证券特邀经济学家、中国社会科学院教授刘煜辉2月7日在汇添富基金主办的2023年度策略会的演讲纪要。

目前中国经济的内外条件面临过去40年来的极大变化。对于中国的政策周期来讲,我们可能进入了一个超级窗口,中国宏观政策很可能也必须要突破常规范式来迎接这一变化。

微观信用基础的崩坏

对内来讲,我最近创造了一个词汇——微观信用基础的崩坏。经济面临着资产负债表的衰退,在过去三年各种不确定性的冲击下,中国的居民部门、企业部门、地方政府资产负债表确实受到了很大损伤。特别是居民部门的预期发生了质的变化, 从短期因素讲是疫情的冲击,从长期因素讲是人口变量发生了极大变化,居民部门的长期前景面临收缩。虽然最近房地产出台了很多政策,但我们面对的很有可能是一个弱的现实。因为家庭部门资产负债表预期的变化会直接影响到开发商行为。开发商短线刺激清掉一些库存后得的钱,第一时间多半是偿还债务,而不是像以往去买地,启动下一轮的开发周期。传递下去,意味着地方政府的债务压力难以快速缓释。“地产创造信用,财政形成收入”的模式基本瓦解了。
从整个经济系统来看,我们现在面临的核心问题是微观信用基础崩坏,系统中各个主体的信用意愿和信用能力都出现了一定的问题。更麻烦的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因素,很多主体选择了躺平、不作为。最近中国政府自上而下都非常重视,各地都在大力开展招商引资、给民营经济送温暖的活动,从侧面反映的是信用意愿问题。
因此今天中国经济的首要问题,必须要找出一个具有强烈信用意志和信用能力的主体。如果把中国经济系统比作一个房子,那么这个主体就是支撑屋顶的主梁。从整个系统来看,这个主体只能来自于中央。唯有千方百计把中央的信用放入经济系统中,把整个经济系统面临的信用能力和信用意愿持续下降的状态顶起来,为后续恢复微观信用基础争取时间。从这个角度来讲,中国的宏观政策面临着一个传统范式的突破,我们恐怕要跳出既往的框架。中央的信用如何站出来?如何支撑整个经济系统的信用?
我们是有现实的技术条件的。中央现在面临的这两张表,预示着中国未来政策空间是充足的。一方面,中央政府的负债率为21%,是一个很低的水平,中央财政发力的政策空间是相对充足。另一方面,过去5年中国推行的金融供给侧改革取得了积极成效,为我们留下了一张非常收敛的人民银行资产负债表。2022年末人民银行的总资产占GDP的比例只有34%。做一个国际比较,日本过去20年所谓的量化宽松,日本中央银行总资产占GDP比例约为130%。比较起来,中国中央银行政策储备空间是非常充足的。另外,不同于西方,中国还有一个特殊的体制,以国开行为代表的政策性金融系统,事实上是一个天然的财政和货币合流的操作平台,相当于一个特设目的机构。通过中央银行系统对政策性金融系统的支持,可以起到同样的效果。在二十大报告中的宏观部分,政策的语境表述已经非常清楚,“加强财政政策和货币政策的协调配合,着力扩大内需”。去年九月中国宏观决策层做了一个小的宏观政策实验,中央财政拿了50个亿,支撑中国人民银行实现了2,000亿再贷款的扩表,信创、医疗等行业的设备购置和投资可以享受2.5%的贴息。本质上是中央财政贴息和央行扩表的结合,这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一个“政策样板间”, 为后续突破中国宏观政策的常规范式,比方说中国式QE在做铺垫?我们可以这样设想,中央财政加杠杆辅以央行信用的支持,理论上是可以大规模复制,在经济复苏过程中,特别是二十大报告所指明的中国式现代化的那些方向,比如“双碳”体系战略超前基建、数字经济基建、国家安全体系、新农村建设等,带来很大的金融支持。
中央信用直达经济,还有一个很重要的方面就是对存量信用的改造,它的重要性甚至可以超过对经济增量方面的支持。今天中国庞大的存量经济,它的信用和流动性都面临严峻的挑战,无论是房地产“硬着陆”风险、地方政府债务、还是低效率的国企国资系统改革,都关系到经济存量的信用和流动性问题。去年M2增量28万亿,换来6万亿的GDP增量,钱到哪里去了?其实这个问题在2013年一季度的时候就显现岀来了,当年有将近6.1万亿的社融,增长率接近60%,但是一季度GDP名义增速仅为10%左右。钱到哪里去了?问题出在哪?存量资产的负担越来越大,低效、没有现金流,没有流动性,债务存续滚动,吃掉越来越多的信用,所有常规政策进入“推绳子”状态,是必然的。
它的主要矛盾是存量资产的信用和流动性出现了严重的问题,必须要通过突破常规范式的技术手段,激活存量经济的流动性和信用,才能解决问题。国际上给我们提供的经验并不鲜见,过去15年西方关于财政和货币协调,无论是从理论储备,还是政策实践,都有众多经验供我们借鉴和参考。这是从中国的内部条件来看。
G2镜像模型的瓦解,“去中国化”的脱钩
中国外部条件最大的变化,就是已经运行30年的G2模型框架正在渐行渐远。简单讲,全球化的经济互为镜像的框架正在瓦解,过去美国是做负债、做需求的,中国是做资产、做杠杆的耦合搭配。我们要深刻注意到,本轮经济重启与历史上最大的不一样,2023年可能是G2模式开始实质性解体的第一年,G2模式已经进入了瓦解状态。即使美国温和衰退,或即使美元周期拐点,或即使G2外交缓和气氛,“去中国化”的脱钩也会实质性发生。这意味着,决定外需的因子从周期性转变为趋势性。也就是我们的外需跟西方的经济周期波动密切相关,以前是一个周期性因子,现在因为“去中国化”,全球化供应链、产业链发生重构,变成了长期的趋势性因素。经过过去40年的改革开放,中国在全球的供给侧是一股很强的力量。今天中国供给端对外净敞口高达3.4万亿美元,是排在第二位的美国(1.8万亿)和第三位的德国(1.4万亿)的总和还要多。所以,面对去中国化脱钩实质性的发生,意味着我们的外需未来将面临一个长时间的趋势性压力。这是我们必须要面对的状态,也是外部条件的极大变化。
由此,我们可以得出两个结论。 第一,美国可能要承受相当长时间的通胀压力,在美国推动的新的供应链重构完成之前,这个压力都很难缓释和消除。意味着美国的利率会长时间维持在比较高的水平,甚至长时间维持倒挂。这也是美国经济在调整收入分配结构矛盾的内在要求。第二个,宏观面临的主要矛盾或将从过去的通胀矛盾逐渐转化为通缩的压力。我们3.4万亿美金的供给端对外净敞口,面临着外需趋势性因素的长期冲击,这意味着这个敞口需要庞大的内需消化。如果内需不能找到足够的增长,整个经济面临的主要矛盾就不是“胀”,而是“缩”。所以,主要矛盾发生变化,新的外部条件,意味着中国的宏观政策完全可以实施“更大胆”、“更激进”、“更突破”的尝试,这个条件是具备的。

风动 幡动 心动

从这个方向讲,今天中国资本市场面临的是一个政策周期的超级窗口。当然,眼下资本巿场可能是“强预期(复苏),弱现实”阶段,但弱现实也不意味着市场就进入risk-off 。因为弱现实意味着后面可能会有更强的政策,直至中央信用全面、直接“下场”,推出突破常规范式的宏观政策。所以,今年市场面临的政策环境,很有可能是强的复苏预期,然而面对的是弱复苏的现实,产生下一次强政策的预期,在这样一个反应模式下运行。引用一个比喻,“风动,幡动,心动”。这一次与之前的模型不太一样,之前多是风幡还未动,心已动, 但由于内外条件的变化,当下的模型可能是“哀莫大于心死”。所以,今天很有可能就是一个强预期、弱现实的状态,就是风已动,幡已动,然心不动。于是,风力会不断加大,幡动不断加大,直至心动。在这个状态下,从去年十二月至今三个月时间,资本市场非常灵敏地反映了现实。在“心真动”之前,市场的策略可能1000占优,平均股价占优,主题成长风格为主导,轻指数、重个股。“心真动”了以后,可能市场会转入到300占优,价值风格为主导,进入权重指数时间,市场会转入以机构宽基的收益率决定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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