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揭秘老字号:永丰酱事

2015-06-30 土著民
「文艺·思想·记忆·前沿」
天天原动力 · 自在土著民


“永丰辣酱的灵魂在于用心,急功近利永远晒不出好酱”



  ◆湘声报记者 龚菁琦

  

  永丰辣酱蒸腊肉,是双峰常见的家常菜。家住县供销社的龚中庸常烧这道菜,玻璃一样发亮的腊肉薄薄铺在碟里,绛红的永丰辣酱缀在腊肉顶上,那团红酱滋润着腊肉,腊肉的油脂也激发着酱香。

  

  永丰辣酱是双峰县永丰镇人的餐桌好伴侣,也是湖南人耳熟能详的特产名品。永丰人什么时候开始做辣酱?70多岁的龚中庸翻出一本《双峰县供销合作社志》读到,“明崇祯时期,永丰人开始种椒、制酱、吃酱,距今300年……”而说起永丰辣酱的历史,总离不开几个故事和名人:曾国藩用酱向慈禧进贡,蔡和森在酱厂学徒……

  

  回到各自与辣酱的故事,每个永丰人都有不同的理解。在年长者眼里,辣酱是艰苦岁月里调苦回甘的一抹红。而在远离家乡的年轻人心中,辣酱瓶是储蓄乡愁的容器。永丰人年年晒辣酱,人人吃辣酱,酱与小镇孕育着一份特殊的人情。

  

  奥秘

  

  龚中庸的老花镜歪斜在鼻梁上,他推了推,枯瘦的手指摁住笔记本上的几行字,“麦子10斤、糯米5斤、辣子39斤去把。”这是他专门准备的日程表,细致地记录了每年制酱的配比、起始日期,以及当日气温、风向和湿度等。

  

  “2014年农历五月廿八煮麦子。”老人迅速找到去年开始做酱的日期。说到晒辣酱,他一丝不苟,“端午过后到农历八月,这是晒酱最佳时期。”

  

  去年的酱见底了,稠稠的褐色辣酱并没有因时间长而变味,“能吃一整年”,龚中庸说出永丰辣酱神奇魔力。此外,辣中透着甘甜柔润,让永丰辣酱在重辛辣的湖湘特产里,独占一席。

  

  要达到耐藏和甜辣这两样,并不容易。

  

  关于甜,常有外地人误会是白糖的作用。而大部分永丰制酱人达成的共识,是用糯米这一秘密武器。历史相传是清末从江浙迁入的蔡氏兄弟,改良了辣酱工艺,加入江浙一带喜爱的甜味。

  

  糯米是加在胚子里。“胚子”这个名词,在永丰专用于辣酱。小麦、黄豆蒸熟后发酵起霉,洗净后晒干磨粉,注水后暴晒。半个月后从溏稀泥晒到芝麻糊状,胚子即成。“一锅蒸熟的糯米,掩埋在黄泥般的胚子里,胚子一记化骨绵掌,把糯米溶解,甜味随之而来。”老辣酱厂的原技术员胡立新谈到。

  

  “刚晒酱的那会,经常坏酱,不是发苦就是发酸,不知哪个环节出问题。一筐筐倒掉。后来干脆不晒了。”龚中庸回忆,“晒酱有很多奥妙,稍有不慎就前功尽弃。不废几缸酱,难得有好手艺。”

  

  重新捡起酱钵是十几年后,彼时他退休了有大把时间,且学会在网上查天气预报,这些都成为他晒酱的有利条件。

  

  胚子和甜味调完,需要加新鲜红椒。每年盛夏的那几天,天刚蒙蒙亮,龚中庸和妻子就匆匆赶去城南,拦截从乡下开来的辣椒货车。“本地辣椒皮薄肉厚籽少,做成辣酱渣滓少,口感好。”让夫妇俩失望的是,辣子很少顺利买到。最夸张的一次,守了三天也没买着。往常两三元钱一斤,此时镇上一众酱钵嗷嗷待哺,价钱竟飙到5元。“想晒好酱,再贵也得咬牙买。”

  

  和入辣椒的胚子红得鲜艳。在胡立新看来,要形成“能吃一整年”的耐藏品性,阳光成为重要的防腐剂。“至少要连晒10个大日头!日头能蒸干水份,杀死细菌。但辣酱娇贵,进不得一滴水,又得时时搅拌,不然会发白泡,变酸。”多年试验,龚中庸终于参透了这本辣酱经。

  

  “下雨啦,盖辣酱啦!”几百年来,这一句话开启着小镇同一个场景——拿着各式蓑盖、脸盆、塑料膜的制酱人,倾巢而出,像虾米一样跳在路上。“衣服湿了不要紧,酱湿了,这一届就没了。”

  

  家里晒了酱的人,出门时总是不安心,要反复嘱托邻里乡亲,“下雨了,记得帮着盖辣酱!”

  

  一钵好辣酱,吃得出太阳的心情和制酱人投入的时间。“永丰辣酱的灵魂在于用心,急功近利永远晒不出好酱。”胡立新感叹,上世纪80年代,永丰镇冒出大批制酱厂,辣椒不洗和柄剁碎,晒没几天就装罐卖,市场一度混乱,有说吃出稻草的,有打开盖就发霉了的,把永丰辣酱的招牌都给砸了。

  

  会网上查天气预报的龚中庸,成为居民区里晒酱的意见领袖,指挥着一支由退休老人组成的“陪晒团”。“所谓陪晒,就是陪着辣酱晒太阳,下雨收进,天晴端出,一天按太阳的位置,及时挪动酱钵,一般早中晚要挪三次。”全身心的投入,让龚中庸家的辣酱越晒越好,“晒酱能检验一个人心境,也成为永丰人最古朴的生活方式。”


  

  人情

  

  “姑妈的辣酱油光可鉴,舅舅晒的偏酸,小姨的甜糯绵长……一种酱能晒出百种味,人不同晒出的酱就不同。”在老永丰人彭应兰儿时的记忆里,每到收酱时节,餐桌上总多了几只装酱的饭碗,亲戚家的辣酱她都尝过。如今她每次晒好辣酱,都要用小碟分成几碗,送给邻居朋友分享。

  

  “别的礼可能不收,但自制的辣酱,永丰人一般都收得心安理得,辣酱这是这片土地上孕育出的最好的礼物。”教师龚志鹏感叹。他为感谢一位老友的帮忙,曾经送去几条烟,被扔回来。“说是给一千元一万元钱都不会要。”后来送去两坛自制辣酱,老友吃出滋味,竟再次来问取。

  

  也正是辣酱的陪伴,让一代人度过最艰难的岁月。上世纪60年代,公共食堂里唯一调味品就是辣酱。“铲一小坨,打一大锅汤。每人端一小碗汤,就能下一碗饭。”

  

  在农村长大的肖成树,记得母亲曾用青辣椒晒过辣酱,那是特殊年代的畸形产物,墨绿色泥浆般的辣酱,伴他度过最艰难的日子。“六兄妹要吃饭,辣酱最下饭。没有红椒,只能用自产的青椒,那味道青涩难咽,至今记忆犹新。”

  

  母亲做的辣酱他从来不舍得送人。条件好了之后,母亲经常用塑料罐装6份自制的辣酱,带给在外面闯荡的子女,对于小儿子肖成树,她厚爱一分,总会偷偷多塞一罐。“我都省着吃,下面条、蒸扣肉、做红烧豆腐,都少不了它,一吃就想起妈妈的味道、家乡的味道。”然而,年初父亲过世,母亲收起了家乡的酱缸,随城里的子女居住。他深深一声叹息,“没想到家乡的辣酱今年竟到了头。”

  

  而在公务员王元看来,晒辣酱是童年时代美好的回忆。最记得母亲一声吆喝,“元伢子,下雨了,盖酱钵!”他必须箭步跨到楼顶,盖住辣酱。每到太阳落山,端酱钵的任务就落在单瘦的他身上,“端起来,腿发软,摇摇晃晃怕跌落,硬扛下来后,胸脯上印着一抹鲜红的辣酱色。”然而,偷吃辣酱里的刀豆,是童年最快乐的事。“刚放不久的刀豆,暗绿饱满,一股脆生生的滋味。一根刀豆可多吃一碗饭。”

  

  辣酱用油爆香,加蒜子、韭菜、腊肠,装成罐——在外地上中学的王元,每半个月回家都能享受一次这样的特殊待遇。但一回学校,闻香而来的同学常将辣酱搜刮一空。

  

  为了藏辣酱,王元没少动过脑筋。一次他把辣酱藏在闲置的被窝里,竟然忘记了。过了大半个学期,一天和同学玩闹,同学撞到被子上竟然头上磕了一大包。“我往被窝一掏,摸到一瓶辣酱,两人马上和好欢喜地大嚼起来。”


转载自《湘声报》,记者:龚菁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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