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神内这些年 | 恐怖的“土三七”
“我的病还能好么？”
这是住院期间，她问我的最多的一句话。
甜蜜背后的厄运
2017年5月底，从华山医院神经内科急诊转来一女病人，面色惶惶，充满焦虑，粗看上去和许许多多病人一样，只是细看，从她面上，又能隐约看出一丝丝藏不住的阴霾。
病人小杨，三周前的黄金周，随父母及其他亲属一同前往西南边陲游玩。
这座边境小镇很美，森林茂盛，植被众多，美不胜收，叫人心旷神怡。小杨一行人选择了自驾，一路领略秀美山川……在这里，小杨感受到了久违的清新与自由，连同这里的乡亲们，都特别淳朴，热情又好客。
秀美山河与风土人情吸引着小杨，更叫她神往的则是当地人口中的“神药”——土三七。
小杨听说，这土三七是山上的神药，作用很多，十分神奇。而她以前就有听过“三七”，很多人说三七是预防心脑血管疾病的好药，她便觉得那“土三七”药用价值肯定更高。
小杨自己产后近一年来，有腹痛及月经不调的毛病，觉得“土三七“很对自己的症状。随行的远房亲戚，近期痔疮发作，觉得“土三七”止血，可以解决自己难言之隐。
再加上卖家在旁边对该药神乎其神的宣传，小杨和其远方亲戚掂量再三决心买下该神药，并对当地卖药人所说的“能止血，散瘀，对跌打损伤，产后瘀滞腹痛，痛经有很大好处”的功效，深信不疑。
两人购药后，将塑料包装的淡黄色粉末状药物——“土三七”和蜂蜜水搅拌后一起服用，却没想到，厄运正隐藏在丝丝甜蜜背后。
中毒了！
旅游结束后的一周内，小杨亲戚认认真真按照商家给的方法，每日三次服用蜂蜜加土三七。而小杨自己，则是间隔服用。但奇怪的事很快发生了。
亲戚开始出现纳差、食欲减退、黄疸、腹水等症状，而小杨虽然没有上述症状，却发现自己的四肢逐渐出现怪怪的，明明手上脚上什么都没有，却感觉好像带了手套、袜套，甚至连走起路来，都感觉不稳，脚上发麻，一点力气也没有。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两人害怕极了，赶紧前往当地医院就诊。果然，中毒了！
在医院，亲戚被诊断为“肝窦阻塞综合症”，由于阻塞肝门静脉较严重，后期出现大量腹水，肝功能衰竭，治疗数天，亲戚没留下几句话，治疗无效，宣告死亡。
小杨因为服药较少，仅损伤“周围神经”，被诊断为“中毒性周围神经病”，未影响性命。但四肢麻木、无力感，在当地医院治疗后没有大的改善，小杨情急之下，前来上海求医。
入院后肌电图提示周围神经损伤
“医生，我的病还能好么？”小杨目光殷切，而我冷汗直冒。
中毒性周围神经病，一般都是临床药物引起，临床中最常见的为肿瘤化疗药物。曾经一个病人化疗，用数疗程“顺铂”后出现“周围神经中毒”。但“土三七”中毒，我还是第一次遇见。
到底是什么成分，夺人性命，又伤害了小杨的周围神经？
罪魁祸首：双稠吡咯啶生物碱（PA）
PA在很多植物中存在，它对植物的意义非凡，可以抵御对食草动物、昆虫、细菌等对其的损害。世界中有3%（6000种）的花草植物中检测出有PA的成分，土三七也是其中之一。
更为常见的，则是下图这种开着黄花的菊科普通植物——“狗舌草”。狗舌草中同样含有PA的成分，如果牛马摄入5%体重的狗舌草就可因肝损伤而致命。
此外，小剂量的PA会残留在动物肝脏、蜂蜜、奶制品中。若随之被人摄入到体内，亦会造成不同程度的肝伤害。
最为可怕的是，PA对肝脏、肺脏、神经系统造成的伤害，是不可逆的，它会直接导致肝细胞出血坏死、门静脉闭塞、肺动脉高压、中枢系统脱髓鞘等，在临床上甚至没有有效解毒剂。
思考清楚这些问题，当小杨再次提问时，我终于能够给她明确的答案。
小杨是幸运的，她服用“土三七”量较少，自己的周围神经对PA敏感，在尚未造成肝损伤前，“周围感觉神经”就给出了中毒信号。我告诉小杨，她停药及时，治疗正确，身体会慢慢好起来。
小杨被按照“中毒性周围神经炎”给予治疗。
在脱离中毒环境后，予以抑制中毒后组织免疫反应、营养周围神经、加用神经生长因子、补充B族维生素等治疗后，小杨四肢麻木及行走不稳的问题，得到了比较明显的改善。伴随着小杨身体状况的好转，她眼中的阴霾也逐步散去。
写在最后
尽管伴有轻微后遗症，小杨最终还是得以出院，不过这件事对她心理造成挺大的影响，“再也不想去那儿了”。这次土三七中毒是一个极其惨痛的教训，但这一死一伤并不是偶然。
后来，小杨家属曾再次至当地询问，据说每年都有人服用土三七中毒。
重要提示：土三七，不是三七！
三七，又名参三七，滇七，田七等。始载于《本草纲目》，为五加科多年生草本植物三七的干燥根。主产于云南、广西等地。其味甘微苦，性温。入肝、胃经，兼入心与小肠。具有化瘀止血，消肿定痛功效。因其有良好的止血、活血、行瘀作用，故对人体各种出血症均可应用，尤对于出血而有瘀滞者，更为适用。著名的疗伤圣药“云南白药”中，三七就是它的主要成分，可见三七的神奇功效。
土三七并不是野生三七，实为菊科植物菊叶千里光的全草或根，全国大部分地区有栽培，又有菊叶三七、水三七、紫背三七、狗头三七等名。有止血，散瘀，消肿止痛的功效，就功效而言与三七类似。
但土三七的根茎中含有吡咯烷类的生物碱，会导致肝窭和肝小静脉的内皮细胞损伤和坏死，引起门静脉压力增加，形成腹水、黄疸等症状。而且这种损害一经形成，常常无法逆转，最终发展为肝功能衰竭或顽固性腹水。
如果要使用土三七，一定要正确认识其毒性反应以及导致肝损伤的危害性和严重性，且要在医师或药师的正规指导下规范用药！
常笑健康温馨提示
人类在发现和驯服可食用植物的历史上，花了极大的精力和时间。中医，中药的博大在于传承和经验，但并非所有“经验”都值得信赖。
在使用任何药物之前，都必须仔细查看药物说明书，同时遵循医嘱，在医生指导下使用。
专栏介绍
作者介绍
武玉军 主治医师
解放军第905医院 神经内科
章悦 主治医师
复旦大学附属华山医院神经内科
章悦，男，1981.07出生，1999年考入复旦大学医学院（原上海医科大学）七年制，2006年神经病学专业硕士毕业进入复旦大学附属华山医院神经内科工作，2011年晋升为主治医师，2014年复旦大学上海医学院神经病学博士毕业。
专业方向：癫痫，神经遗传病及神经内科各类疑难杂症。目前为华山医院神经科主治医师。
下期预告
聚焦病例，透析事件，追溯病因，探索病例背后的故事。下期内容预告：《我在神内这些年 | 凌晨1点的120》。
如需转载，请联系常笑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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