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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为这位拒领诺贝尔文学奖的作家哭泣

将爷 人格志 2020-11-14




文丨将爷


今晚,诺贝尔文学奖结果出来了,得主是露易斯·格丽克,美国诗人。

我知道格丽克这个名字,但作品之前真没有深读过。这些年,我离世界当代文学越来越远了。


本想今天想给人格志朋友写篇剖析诺奖的文章。由于没有阅读基础,就写不成了。

就说点关于诺贝尔文学奖的一些往事和感想吧,也把有些藏在心中难言的人和事,揉进去。

想着,心都开始疼了。

今天文章,会有大量细节与隐喻,愿朋友们都读到其中苦情与深意。

先说几句中国的莫言。

莫言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那个晚上,我在给几家媒体写专栏,有的文章要用作社评来发,我迂回包抄,各种拿捏,写得真是费死劲。

写完稿件,我漫步于深夜街头,心中想到的,却是很多诺奖作家的悲凉人生。特别是那些悲情往事,让我内心久久难以平静。

其中,就包括今天后面主要说的帕斯捷尔纳克和他的情人。

在写莫言的文章中,我说他怎样介入社会、碰触黑暗、表达良知,还特意以《生死疲劳》为例,去讲莫言是怎么进行制度反思的,以《蛙》为例去讲到莫言是怎么直面计划生育这类敏感问题的。

直到今天,还有很多人对莫言获得这个奖不那么认同。我一直想说,莫言作品不止于人道主义,还有很多独立和自由,批判和挑战。

做到这份上,莫言已经不容易了。诺奖选择莫言,也没有去辜负相关价值。

后来的日子,莫言让人觉得,真的变成“莫言”了。对此,我也很能理解,一个诺奖作家,都混到和周某平同桌的份上了。这心里,得憋着多少委屈呀。


莫言之后,我还估摸着,中国要是还能再有得诺奖的作家,多半会是阎连科了。当然,也有一些朋友说,那个女作家,也可能有机会。

从价值调性讲,瑞典文学院的那帮老头,倒确是有这方面的偏爱和倾向的。当然,你也可以说那是偏见。

这个价值导向,诺奖对东西方作家,很多时候,还真是一致的。想想略萨,你一定能理解了。

当然,我也承认,诺奖并不代表文学的全部价值。

不论是阎连科,还是那个女作家,我都没法说太多。即便从纯粹文学艺术的层面讲,都可能招来是非。

仅以这场疫情的公共表达为例,阎连科也是中国第二个最具有表达份量的作家了。第一个是谁,你懂的。

有心的朋友,不妨到网上搜索他的相关演讲、专访和文章。比如,《经此疫劫,让我们成为有记性的人》《在疫情流行的当下寻找自我和文学》等。

以下摘录几句阎先生疫情中的文字:

我们的记性被谁抹去、挖走了?!

没有记性的人,从本质上说,就是田野、路道上的土。皮鞋愿意把我们踩成啥样儿,由那只皮鞋的牙痕说了算。

没有记忆的人,从本质上说,就是和过去生命割断的木头和板材,它们的未来是什么物形和东西,由锯子和斧头说了算。

对于我们这些因为热爱写作而让生活有了意义的人,一生要靠方块字活着的人,如果连我们都放弃了属于我们个人的、来自血与生命的记忆和记性,那么写作到底还有什么意义呢?文学还有什么价值呢?

不能做李文亮那样的吹哨人,就让我们做一个听见哨音的人。

阎连科有一部代表作的名字叫《炸裂志》。炸出的,都是人格。

在这样诺贝尔文学奖揭晓的晚上,老将不读诗,而是陪大家重温这样的文字,来一起听听良心的鼓声。

下面,要说一个拒领诺奖的俄罗斯作家。

我关于文学的阅读与研究,有一个最重要的方向,就是俄罗斯白银时代的诗人和诗歌。俄罗斯文学,是我这辈子最主要的精神栖息地。

最近,我在读有关1957年的书籍。包括重温那些“往事并不如烟”的“禅机”。

在1957年,有个作家写完了一本伟大的书,叫《日瓦戈医生》。他就是帕斯捷尔纳克。第二年,他成为诺奖得主。

《日瓦戈医生》剧照

帕斯捷尔纳克对我影响实在太大了。

这个作家,我闭上眼,就能讲上一天一夜。而且,我一定会把自己讲哭的。他的文学往事,他的爱情传奇,太凄美了。

这世界上,又有哪个作家得知自己获得诺奖,会不兴奋激动呢?帕斯捷尔纳克当然也不例外。

得到获得诺奖的第一时间,帕斯捷尔纳克就给瑞典文学院发电报表示感谢:

无比感激、激动、光荣、惶恐、羞愧。

激动兴奋之情,难以抑制。

然而,第二天一早,邻居费定就直冲进他的书房,威逼他公开声明拒绝诺贝尔文学奖。当时,在邻居家,苏共中央文艺处处长波利卡尔波夫在等着。

帕斯捷尔纳克不愿接受拒绝诺奖的意见,更不肯随费定去见波利卡尔波夫。对权力,他有着强烈的不服从精神。

随后,各种对帕斯捷尔纳克施压,如同潮涌。这一次,上层权力又把突破点放到最爱的人伊文斯卡娅身上。

这个为悍卫荣誉不惧死亡和流放的伟大作家,在爱情面前,这次屈服了。

他很快又给瑞典文学院发出这样的电报:

鉴于我所从属的社会对这种荣誉所作的解释,我必须拒绝这份决定授予我的、我本不配获得的奖金。希望勿因我自愿拒绝而不快。

同时,也给苏联作协发了份电报:

恢复伊文斯卡娅的工作,我已拒绝奖金。

要知道,苏联作协为阻止帕斯捷尔纳克写《日瓦戈医生》,早在1949年,就假借罪名逮捕了怀有身孕的伊文斯卡娅。

没有想到的是,帕斯捷尔纳克在悲愤和思念中,仍然坚持创作。

而在监狱里的伊文斯卡娅,受尽折磨,甚至被关进太平间,一个人在几十具蒙白布的尸体之间。

后来,伊文斯卡娅被送进劳改营,在繁重的劳动中,她流产了。他们爱情的结晶,被毁灭。

伊文斯卡娅1953年才被释放,此后,她承担起帕斯捷尔纳克的一切出版事宜,包括《日瓦戈医生》。

只是没想到,这本获得诺奖的著作,又使她成为打击帕斯捷尔纳克的工具。

这一次,帕斯捷尔纳克选择为爱屈服,他拒领诺奖。

不过,这样的妥协屈服,并没有成为帕斯捷尔纳免于继续遭受迫害的支撑。此后,他遭遇各种打击折磨,失去与相爱的伊文斯卡娅见面机会,甚至,无法互通消息。

两年后,帕斯捷尔纳克在莫斯科郊外愤然离世。

没有举行任何追悼仪式,报纸上只发了一条消息:

文学基金会会员帕斯捷尔纳克逝世。

帕斯捷尔纳克的粉丝躲着警察,偷偷地张贴出讣告。下葬那天,成千上万的人前来送别。

在门前站了一夜的伊文斯卡娅,却只能远远望着移走的灵枢。心痛、悲愤、无奈。

帕斯捷尔纳克和情人伊文斯卡娅。
在帕斯捷尔纳克逝世不久,伊文斯卡娅再次被捕,罪名是向国外传递手稿并领取巨额稿酬。

其实,她根本就没有领取过任何稿酬。

然而,这改变不了伊文斯卡娅被认为是“递刀子”人,她被迫在被大牢里接着度过漫长时光。

直到1982年,苏联为帕斯捷尔纳克才被平反昭雪,《日瓦戈医生》公开出版,成为世界文学史上不朽巨著。

帕斯捷尔纳克是一个不被乌合之众接受,也不被专制强权容忍的人。

他只是一个真正的知识分子,他只是在为社会的进步、自由而歌唱,只为暴力和流血而痛苦。

这是一个无限悲悯又充满反抗精神的人,这是一个永远追求光明和自由的人。

在获得诺奖半年以后,经历心灵煎熬帕斯捷尔纳克,写下了这首充满渴望的诗:

我算完了,就像被围猎的野兽。

自有光明与自由的所在,

可紧跟我的却是追杀的喊叫,

我已经,无法到外面去走一走。

…… 

我可到底做了些什么坏事,

我是杀人犯,还是无赖、泼皮?

我仅仅是迫使全世界的人,

为我美好的家乡俄罗斯哭泣。


但尽管已面临死期,

我也相信有朝一日,

善的精神定将压倒,

卑鄙和仇恨的邪力。


这首诗的名字,就叫《诺贝尔文学奖》!

今夜,我在读这首诗的时候,不由想起日本电影《人性的证明》中那句刺心台词:

妈妈,你真的那么嫌弃自己的孩子吗?

那么,在这个诺贝尔文学奖公布日之夜,你能不能以爱情和自由的名义,为这个拒领诺奖的作家哭泣,为这首伟大的诗动容?

此时,夜深了,寒意来袭。毕竟,秋已深了,冬天真的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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