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不是我的家,我的家乡没有中关村
写在前面
我,一个大厂内容运营实习生。
2022年刚刚开始,我混入了中关村清晨的人潮车流中。干燥的冷空气从鼻腔冲进呼吸道,带着北方特有的寒意。
在找房、看房、签合同、将行李搬上六楼等一系列准备活动结束之后,我躺在中介统一布置好的席梦思上,望着陌生的天花板,沉默。
没有在思考什么哲学问题,只是突然想到,该吃饭了。
谁杀口了菜市场
山珍海味也只是支撑几小时的消化系统运作,穷困潦倒时馒头咸菜也可以果腹。
但是,这是在北京的第一个白天,乔迁新居,怎能用塑料盒装的外卖为这具有纪念意义的一天画上一个潦草的句号?
我打开导航软件,搜索“菜市场”,在4.5公里外有一个小店,坐公交要1个小时。
除此以外,1.5公里外还有一个商场,上面是百货,地下是可以推着大购物车的超市。
当然,没有菜市场很合理。
在管理上,这里是首都北京,市容市貌很重要,喧嚣着带着泥土的菜市场不符合北京的主基调。不如像浙江村一样,让他们在管理中流浪。
在市场上,这里是中关村软件园,每天有无数的信息从这里飞往全世界,有无数的人想要在这139公顷的土地上找到属于自己的工位。
打工人们白天进厂,晚上回到各处的家,聚是一团火,散是满天星。
玻璃幕墙的森林不适合人类居住,自然也没有人在这买菜做饭。没有市场,哪来的菜市场。
但是,那周边的住户在哪买菜呢?
难道所有人都去了大超市,或者所有人都默契地融入了互联网买菜的业务链,成为所谓O2O流程闭环中的最后一部分?
所有的问题都变成了一个问题:
难道所有人,都完美地融入了互联网?
这个局面一下子就滑稽了起来:
我,一个连菜市场都要上地图软件上搜索一下的人,在中国互联网的中心,思考人与互联网的关系。
是谁杀口了菜市场?
与此同时,不会用智能手机的北京老年人好像都消失了。
我妥协了。
我很开心地推着购物车走进了大商场。那里有着一墙的大冰柜和整齐的货架,有着分装称重好的进口水果,干净明亮。
小包装的调料很贴心,因为聪明的商家知道,有人只是短暂停留,用不了太多。
咖喱很需要,因为咖喱自带味道,随便煮煮味道都不会很差。
泡面速食自然是必不可少,在外生活一切从简,能将就一顿就是一顿。
*全自动的超市购物车,超市只有一个人工柜台
在北京的第一顿饭,不如用咖喱鸡翅和土豆炖一炖,简单但不简陋。
吃啥补啥,拉行李箱累得胳膊酸疼,吃点鸡翅补一补。番茄炒蛋永远不会出错,没有电饭锅就买俩馒头。
我不会做饭,但我理直气壮地认为,现在信息这么发达,上网一搜就有菜谱,有没有做饭经验都一样。
头脑中的设想很美好。带着谜一样的自信,我撸起袖子投入到晚饭建设当中。
用一把水果刀征服食材,葱姜蒜爆锅时我先抱头。没有锅盖,用刚买的脸盆勉强应付一下。
不知道放多少调料,我站在锅旁放一点调料尝一点味道,回过神才发现汤要烧干了。
*作者应该可能大概没有中毒
在种种困难过后,我将一锅颜色惨淡的咖喱鸡翅土豆大锅炖端上了餐桌。
鸡翅没有改刀,没有入味。
超市的土豆入口后有种奇怪的甜,想起来以前姥姥讲过,这是因为土豆放时间长了,生成了淀粉。
*看起来还不错
后来,咖喱和泡面成为我餐桌上的常客,因为它们足够方便,不用担心味道。
还有很宽容的鸡蛋,因为它与很多食材都适配,基本所有的菜都能和鸡蛋炒一炒。鸡蛋可以煮着吃煎着吃,还能做成甜品。
在饭桌上,咖喱、泡面与鸡蛋是打工人的救赎。
所以,当室友买回来咖喱味泡面和咸蛋黄拌面的时候,我不禁感叹咖喱泡面和鸡蛋的伟大。
“北漂”,一种无脚鸟
如果说疫情让时间倍速,那么在外地实习就是一下子拖拽了我的成长进度条。
在某个晚上,我突然意识到,在初到北京的第一天,我就必须要成为一个大人了。
成为大人意味着要独立地面对生活、工作以及琐碎的烦恼。
周六晚上,家里停电了,只能等到周一充电费。
第二天早上,我背着各种需要充电的电子设备去公司,一边充电一边干活。
路上没有几个行人,我慢慢地走着,思考着停电停网,我还能活下去吗。
湛蓝的天空中,一群鸟在盘旋着飞。它们追逐着,一圈又一圈。
偶尔有几只会落在电线杆上,但总有几只不会停下,不停循环着,搅动成风的漩涡。
“我听别人说这世界上有一种鸟是没有脚的,它只能够一直的飞呀飞呀,飞累了就在风里面睡觉,这种鸟一辈子只能下地一次,那一次就是它死亡的时候。”
我好像明白为什么叫“北漂”了。
像鸟一样,“北漂”们在家和公司之间循环着,飘在空中,不会停下,也停不下来。
*阿飞正传
但其实,我的生活并没有那么苦涩。
毕竟短暂的实习和正式工作还不一样,我还有很多机会选择与试错。不用担心房价和贷款,有一个房间我就可以生活。
因为讨厌拥堵和漫长的通勤,我选择在距离公司走路20分钟的房子。
每天走在上班的路上,抬头可以看见蓝蓝的天空,像用ps里的油漆桶工具刷过一样。
软件园遍地都是共享单车,因为打工人要从西二旗地铁站中涌出,再骑着共享单车跨越地铁站到公司楼下的最后一公里。
*早上的软件园南街
路两旁的悬铃木球果悬在路人头上。
我常常畅想着,会不会突然掉下来一颗球果给我砸晕,这样我今天就不用去上班了。
*拜托了悬铃木!轻轻的就好!
上班的路上我会与很多路人擦肩而过,他们大多是程序员装扮。但我会在每天早上遇见大衣哥。
大衣哥是许文强,不是朱之文。
他会在每天早上八点三十五分准时出现在软件园南街和东北旺西路上,穿着他标志性的黑色大衣,自西向东,再自北向南。
而我会每天早上八点三十五准时出现在东北旺西路和软件园南街上,自南向北,再自东向西,并与大衣哥擦肩而过。
我在心中默默向每天遇到的路人问好:
“早上好,今天又见到你了。”
接触到的陌生人都很热情。快递小哥主动打电话问房门号,帮我把很重的快递搬上六楼。
其实,我没写房门号就是因为爬六楼太累,担心快递外卖小哥们太辛苦。
出门在外,打工人应当互相体谅。打工人lives matter.
*享受着午后日光的打工人们
还有很多很多的瞬间让我觉得,这样的生活也不错。
直到急着赶车的我被堵在晚高峰的五环上,司机师傅在车里放着劲爆DJ曲,搅得我心神不宁。
我看着高楼大厦下的移动缓慢得近似静止的车流,一片火红的车灯染透了高架桥。
心里想着:Traffic jam应该指的是草莓酱。
你好,真实的北京!
两天后,晚上九点我从朝阳站出站。那天是周日,北京刚刚下了雪。
火车站内等出租车的人排成了长龙,站内却只有一辆出租车。
我到了停车场,打车软件上有185位正在同时排队打车。
来了一辆公交车,车站里所有人都上了这辆车。在夜晚的朝阳站,人与人都是平等的、回不去家的个体。
等不到那辆我在等的车,但一辆能载我离开这里的车已经到站了,没有选择的我上了车。
我的家在西北,车载着乘客驶向了东南。
我想,离开朝阳站就好了吧。于是我在中途下了车,因为那一站附近有地铁站。先打车,不行就坐地铁。
我在拥挤的公交车上盘算着,不管哪条线,换着换着,应该也能到家了。
我在朝阳大悦城附近下了车,打车软件还显示着185位。
应该是没刷新吧?刷新重新进入后,185这个数字仍然戏谑地留在屏幕上,仿佛在嘲笑着我的天真,天真地以为离开了朝阳站就好了。
后续是,我抱着坐地铁坐到后半夜的决心,在换乘站打车。
在数字静止了令人绝望的十多分钟后,一位专车司机解救了处于崩溃和绝望边缘的我。
在车上,司机师傅解释说,整个二环内都打不到车。他恰巧刚刚结束上一单,就接了我的单,我很幸运。
我恍然,原来,我租的房子给我造了一个异托邦。
在走路二十分钟的距离里,我能看到盘旋的飞鸟,看到悬铃木,看到每天像npc一样擦肩而过的大衣哥。
或许我的生活就是每天登录游戏界面,刷着上班的副本,而大衣哥真的就是npc。
而在真实的北京,我将面对的是两个多小时的通勤,拥挤的十三号线,还有每月两万一千元按揭三十年的房贷。
我想回家了。
北京不是我的家,我的家乡没有中关村。
*晚安,忙碌了一天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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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蹇斯琪
编辑 | 任宣潞
责编 | 王颂娴
图源 | 蹇斯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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