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世物夜话】山田花子选择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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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田花子本名叫做高市由美,她出生在一个书香门第,她的父亲是研究托洛茨基主义的学者。从小学开始,山田花子就对漫画有了浓厚的兴趣,但是她不像是被社会赋予了性别身份的同龄女孩那样去阅读少女漫画,她所喜欢、所选择的是楳图一雄、水木茂这些被一般人认为是恐怖漫画作者的作品。
在初中时期,她试着将自己的漫画投递到讲谈社,结果被编辑看中,获得了搞笑漫画大赏,这个时候的她在编辑眼中大概是高桥留美子那样的漫画才女吧。然而现实却并非一帆风顺,山田花子进入初中后不久,就受到了同班同学的霸凌,像日本电视剧中所表演的那样,所谓的“同学”无视山田花子的存在,涂花她的作业本,把她的课本藏在她找不到的地方......这些种种,造成了她在初中二年级的时候自杀未遂,之后更患上了对人恐惧症。在后来的大多数时间里,只要不受限制,她总是带着墨镜,也是这个原因,希望通过墨镜来分隔自己与他人,以此保护自己。
图:在山田花子的很多漫画中掺杂了都自我经历的碎片,这也是一定形式的私漫画。
进入高中,情况并没有好起来,也许对一般人来说“同学”是一个值得回忆的词语,但是对于山田花子而言,“同学”却代表着危险、排斥;而相较于只是普通高中生的同学,山田花子已经作为漫画家出道,在漫画杂志上有了自己的连载,漫画家的身份使她对周围的一般人产生了轻蔑。在高中生活中,她一直陷在自卑与自负的心理中,乃至于拒绝上学,最后只在高中学习了一年就不得不退学。
之后,山田花子来到了NHK学园高等学校就读,学习的是通信技术,同时她还参加了绘本学校的培训,并且开始打工。打工使她意识到人际关系成为了自己的障碍,并为此消耗了大量精力,依然不能很好地融入到社会生活中。或者在外界看来,她只是内向、羞怯又笨拙的人,他们无从得知她的才能,无法了解她内心对他人、对自己的思考与诘问,虽然她一直保持着对周围人的观察,但是她依然对他人的不理解、与他人交际感到困扰,她自认是自尊心极高的一种人,很难在现代社会中生存下来,将自己称为即将灭绝的种族,把自己的笔名取为“山田花子”,山田这个姓氏在日本相当常见,花子也是一个平常到不能再平常、甚至平庸的名字,她自己认为作为即将灭绝的种族是人类中最为下等的,自己是人生的落伍者。但山田花子这样的做法也是对彰显个性、标新立异抛弃,是对世间庸常以及想要出离庸常的超脱,是一种回归,更朴拙,也更巧妙,意味着山田花子在自我构想上更为庞大、更为深远地尝试。
图:人的兽化,传递了山田花子内心关于社会构成方面的思考。
一次偶然的机会,山田花子看到了佐佐木maki的漫画,进而得知了“garo”的存在,对她而言“garo”既是新大陆,又是期盼已久的乌托邦,她对“garo”充满了向往,特别是对根本敬的漫画推崇备至,但是除去“garo”之外,根本敬的漫画大多刊载在成人杂志上,这时还未成年的她,只有要求父亲代买。1985年,山田花子向“garo”投送了漫画稿,在“garo”的漫画编辑眼中,她的漫画并不只是搞笑漫画,而是与欧美地下漫画有着异曲同工之处的特殊漫画,与“garo”所追求的气质不谋而合。然而即便是来自“garo”的欣赏也没有能够带来山田花子心理状态的转变。因为漫画给山田花子带来的收益有限,她不得不在外打工,工作中的她并不能够做到伶俐自如,陷入了就职、辞退的恶性循环中。在日常生活中,她不是漫画家山田花子,而是她所局限地自己、迷失的自己,另一个山田花子,在现实中无所适从的高市由美。
就职失败的山田花子患上了精神分裂症,她在日记中说,自己深受“忧郁等于疾病”、“快乐等于健康”、“自杀等于罪恶”之类观念的困扰,将自己蔑称为废物女,自认为无法做到社会观念所要求的那种“端庄”,作为不健全的人类只有在竞争中被社会淘汰。
同样的24岁,保罗·柯艾略笔下的维罗妮卡获得了再次生存的机会,在一个精神病院里,而山田花子正好相反,她在24岁的时候离开了精神病院,周围的人都期望她能够回到“正常”生活,然而这种生活是她所无法忍受、无法面对的。1992年5月24日傍晚,山田花子选择了去死,她从公寓楼的11层上跳下,由于是腰先接触到地面,撞击破坏了她的内脏,但遗体看来还比较完整,她的家人看到她尸体时,以为她还活着。她的自杀被刊登在了报纸上的一角,记者将她称为“无业者A子”,我们不知道自杀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是她终于打破了社会观念对自己施加的桎梏,还是她对“无能”的自己所施加的淘汰?
图:这页漫画可以被看做是山田花子的自杀宣言。
图:山田花子遗容
山田花子的漫画往往选择学校作为叙事背景,主角是对世界存在着别样看法的人,无法和同学沟通,陷于孤独的境地,着眼于对他者本性恶劣和自己内心所潜藏的不安与愤恨进行描写。从山田花子执着于对学校的描摹中看来,或许她并没有随着毕业而离开学校,上学时期的记忆一直纠缠着她,造成了她之后的所有。
不可避免的,山田花子在漫画中不断复写自身,将自己生活的片段改写到漫画中,来自记忆、来自现实的细节不断消磨作者。其实从作品中可以看出,山田花子的认识是一般人所不能及的,也许是她自身的遭遇更多。同时也不能将她这种作者认定为心生不健全的人,相反她的触觉非常敏锐,这使她比周围人的更为清晰,并且对他人表现出的平庸之恶抱有最深刻地怀疑、蔑视与排斥,但她不擅长以即时的、面对面的方式来展示,漫画更为适合她。
山田花子的漫画主题是社会化的,其中包含了强烈的社会达尔文主义思想,“社会就应该是不平等的;弱者被强者欺凌过错在于弱者的弱小;不能适应社会的人就是不健全的人、劣等的人,就应该被社会淘汰。”诸如此类的观点根植于她的内心,并且最终导致了她的死亡。这种漫画并不是娱乐品,也不能因为作者自杀这种话题性的因素而对作品抱有肤浅的期待,作品里面没有那些做作的深刻模样,这样的画面与这样的内容才能直率的契合。
(文:臆想图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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