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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稿】哆啦A梦不该是只一心为主的狗(附漫画原作)完全版

胡晓江 异常漫画研究中心 2021-01-14


《伴我同行》观后感:一部毁童年的电影,但仍然可以看。


哆啦A梦不该是只一心为主的狗(完全版)


文:胡晓江


(附电影改编的七则原作漫画全解析)


藤子F不二雄最擅长的异想和梦现,被恶俗爱情主线覆盖,仿佛精虫上脑的猥琐大雄,开篇就是直飞云霄的春梦,只有在用时光布长大一段因格外无能而略显天真。这是和原作意趣相差极远的一部电影,桥段搁三流爱情电视剧里也属别人玩儿剩的。更不用说成年静香的配音,北京胡同口音,更让我有种在看国产三流爱情电视剧的错觉。


哆啦A梦中大雄和静香确实是关系暧昧的,但主要体现为欲望,并不常用爱情来粉饰。静香屡屡洗澡时被撞见,裸体常常曝光,男孩们都会围绕她露出好色的表情,这是爽快的少年儿童的性欲,是藤子不二雄的真诚。在电影中,却因为侧重,被搞成了爱来爱去的言情戏路,小学生持续处于这种状态,感觉很假。


至于后三分之一,其实无需是哆啦A梦,任何故事都能编出类似结尾,给角色制造些必须分开的理由,天下没有不散的聚会,配合电影即将散场的失落,都可以制造巨大的伤感。我们可以随便假想一下:杰瑞离开汤姆,派大星离开海绵宝宝,都可以感人到停不下来。


然而本篇体现的离别更似主仆情结,一种抹杀一方独立意志的意淫,哆啦A梦不是伴你同行的奴仆或宠物,将一个独立个体简化为忠犬,这是哆啦A梦的大白化。


纵观藤子不二雄的作品,没看到过这么恶心的别离(原作中曾有哆啦A梦不得不离开的桥段,却是有自己的事情要走,而不是服务至主角幸福后必须离开的恶心设定),Q太郎,怪物太郎,他们也都是有自己的事要做,选择离开平凡的主人公小伙伴,离别伤感却不刻意煽情,是真诚的,不同于电影里哆啦A梦这样缺少独立人格的,为你存在式的虚伪设定。


虽然这部电影当场能骗得眼泪(包括我),硬煽有时是难以抗拒的,却掩不住变质的哈喇味。可能很多人会说,看哭了还不是好电影?或看笑了还不是好电影?但硬煽可以哭,硬挠可以笑,哭了笑了回味起来不仅什么都没有,还一嘴哈喇味,这能是好电影吗?


当然,乐意吃这套的人不在少数,不用说那些分不清硬煽和感动的人,也不用说那些冲着哆啦A梦就愿意全额买单的人,最重要的是,还有大批根本就是吃哈喇油长大,爱好哈喇味的人,即使电影不提供,自己事后也要拿哈喇油重炒一番来满足自己的人(就是那些写下“我希望我转身离开的那一刻,你便忘了我”,或“每个人,终究要学会一个人独自长大”的人)。


综上所述,这部电影会取得口碑和票房的双重胜利吧。


附录一:藤子F不二雄的原作短篇《再见,哆啦A梦》

哆啦A梦有他自己的事吧,这种体谅很日本范儿。

电影里没有的彻夜长谈,大雄居然说出了夏目漱石的名句!月色真美啊~~大家明白是什么意思吧?

打架要先避开哆啦A梦的大雄,是个男子汉。

煽情的话不必被对方听个正着,分寸感比电影好太多了。



除了最初的耍赖哭闹,一旦接受现实后,大雄就再也没掉过眼泪,仿佛瞬间就长大成人了。


据说当初因为不太受欢迎,这则短篇原本是藤子不二雄设定的结局,但他隔期就让哆啦A梦回来了,此后一直画到他本人病逝,哆啦A梦也没离开大雄。网上的所有结局传闻,包括对藤子不二雄弟子的采访云云,查无实据,全部属于爱好者的同人创作。



附录二:其它六篇原作漫画和电影的比较


解说:胡晓江


网上考据(未查到署名):《伴我同行》作为史上首部《哆啦A梦》3D电影,依次结合了《从遥远的未来世界来》、《蛋中的静香》、《静香!再见!》、《雪山的罗曼史》、《大雄的结婚前夜》、《再见!哆啦A梦》、《哆啦A梦回来了》七则原作短篇。


和网上研究者所说的“七篇皆是经典名作”的结论不同,实际上这七则原作良莠不齐,除了也许深思熟虑过才创作的《再见!哆啦A梦》之外,若不是被电影以爱情主线串起来,并不能在众多短篇中脱颖而出。这里节选一些有趣的内容,来和电影做个比对。


第一篇《从遥远的未来世界来》构思相对稚嫩。


大雄开始并不相信世修,于是有很多预言实现之类的小桥段,比如世修说大雄会遭遇吊刑烤刑之类,后来被挂在树上和烘干衣服分别落实,今天来看算是老梗了,电影版并未采用。


大雄的颜技没有电影那么夸张,相对小朋友来说,这种害羞程度尚属合理范围。


这段解释了电影放映中很多人会质疑的问题:改变了结婚对象,世修怎么办,不是应该由胖妹和大雄的基因结合而来么,藤子不二雄秉持的似乎是佛教观点,意识的存在独立于肉体,所以世修还是世修。



这样主动拍下胸脯担当照顾者的出场,比电影自然多了,虽然少了所谓的戏剧性。这也表明了哆啦A梦的身份是大一些的兄长,而非仆人,此时的哆啦A梦并不圆滚滚,比较成人,没有后来的造型那么萌,也许这个早期形象更适合被称为“蓝胖子”。


电影里没有的有趣插曲,静香、胖妹和胖虎在哆啦A梦第一回的初登场,比小夫出现得早。


第二篇《蛋中的静香》网上饱受诟病的情节倒不是电影原创。



自己的东西被抢走了,发脾气的大雄。


刚认清现实,就已经在掏口袋准备帮大雄作弊了。


哆啦A梦完全没有劝阻大雄的意图,而是跟他一起胡闹。这个看似更恶劣的情节反而更天真,得到静香和得到新玩具,大概是同一种喜悦吧,最多是程度不同。请勿上升到物化女性,只是胡闹而已。

电影没有的情节,大雄非常大方的招呼静香进蛋,好奇心很强的出木杉倒先来掺了一脚。继续胡闹中。

和电影失去分寸的极力渲染不同,原作更具喜感,充分体现了胡闹本质。


第三篇《静香!再见!》远远没有电影那么肉麻。



哆啦A梦的吐槽,可见其损友一面。



继续充当损友。



直接又不乏巧妙,大雄煞有其事的窘态颇好笑,比电影多了让人原谅的理由。


和电影相似的一幕,但漫画表现得朴实平易,这点真难为电影了,无论如何,电影还是要炫技,于是才夸大戏剧效果的吧。



结尾很美好,这才是少年心态,不可能是电影里那种深谙性事的猥琐样子,高潮到要软掉的夸张颜技。


第四篇《雪山的罗曼史》无能到底的大雄。


闲话不说了,直接看大雄的表现吧。电影里的世界地图和湿衣服桥段漫画也都有。


静香猜中了。



漫画中的静香强大无匹,根本不需要大雄来救,这也许是喜剧和正剧的差别吧,电影太想做成正剧了,于是才有极为狗血的救援。



真是意想不到的结尾,虽然意思一样,却和电影两码事嘛,小朋友之间的感情原本就该如此,再喜欢静香,自己丢了脸还是更重要一些,太严肃就没意思了。


第五篇《大雄的结婚前夜》昭和未来感是电影的添加。


相对平淡的一回,电影中的奇妙未来世界,在这则原作短篇里是没有的,这个改编虽然不合理,却更有趣一些,其实短短十年,世界怎么可能变成那种飞行器漫天飞舞的状态呢。那其实是昭和时代的科幻想象,十分复古,实际上现在科技发展的方向和那时人类普遍所想——那种空中交通极度发达的未来世界是完全不同的,倒是在网络等意向不到的方向发展,而突破重力的未来世界,仿佛距离我们更远了,空中民用交通和星际航空技术,似乎都暂时看不到必要性,就此停留在了上世纪末对二十世纪的畅想中,不再是今天的方向,人类被束缚于地面的时代远未结束。



我认为藤子不二雄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就此点明大雄除了射铅笔和翻花绳之外的第三个优点,也是最大的优点,这样的人在现实中也确实是难得的,这种立足于人而非功利的价值观正向得让人感动。


第六篇《再见!哆啦A梦》和第七篇《哆啦A梦回来了》


为何我们看电影时有脱节感,最后一段几乎是在讲和先前无关的事,原因就在这里了,电影选择的7则原作漫画主体,前五篇都和静香密切有关,最后两篇却和静香一点儿关系都没有,连出场都无,这能不脱节么。


比较起来,《再见!哆啦A梦》是经过了酝酿的作品,而《哆啦A梦回来了》则比较轻率随意。显然,完结是思考过的决定,而重启则是即兴的。

《哆啦A梦回来了》中,恢复了懒散和让人不放心的大雄,和前篇那个忽然能让人放心下来的大雄是两个人了,不过小朋友的没长性也是可以理解的。


这不知是翻译错误还是作者失误,这里的对白似乎应该是永远不和你在一起之类的谎话,电影里的坏话和反话桥段让我想起《三丁目的夕阳》,不用谎话药水,日本人的言不由衷似乎也已经成为某种国民性了,几乎快构成交流障碍了,总之就是不能相互正常的表达情感。据说中国人和日本人都处于高语境文化(但应该是各有特点),话里有话,话外有话,不费点劲你真不知道对方说的是啥意思,反正不是字面上的意思。


某种程度上说,电影是忠实于原著的,却是使用了断章取义的手法,只重其形,貌合神离,强行抽出了一根恋爱主线,把小朋友生活中并不那么重要的爱情生活放大到一切,用力过猛,就天真全无,把大雄搞成了猥琐的情圣,而哆啦A梦除了大白一样适合抱抱的体型之外,也完全失去了性格,不似兄长,不似伙伴,而似模模糊糊刚有点自我意识的工具或仆从。


实际上这七篇作品分别来自不同时期的藤子F不二雄,可以看出有明显的变化,早期画风更灵活随性,构思亦如此,后期画风更方正呆板,构思亦如此。我喜欢的《外星怪客大聚会》是早期作品,《哆啦A梦大长篇》则是后期作品。对此,我想到一个比方,好像乔丹打篮球,早期靠天赋和爆发力,扣篮和空中假动作,就像创作者早期的天赋奇想,灵感足以挥霍;后期则靠技术和经验,跳投和上篮得分,就像创作者后期依靠控制力,精打细算,充分使用每个灵感来编织更为复杂的故事。


作为异常漫画研究中心的主页君,我和臆想图志对两个藤子不二雄(藤子F不二雄和藤子不二雄A)分别处于前期和后期的作品,都另有更为具体的看法,不过,今天只讨论哆啦A梦。


附录三:网上的有趣讨论


@瓦尔登湖水怪: 原作是含蓄的,隽永的,诚实的,直接的。新作是煽情的,烂俗的,平庸的,虚伪的。


@桃花石上书生:日本人还真是拧巴!“月色真美啊”(夏目漱石说,这是日本人说“我爱你”),哆啦A梦哭着跑开,大雄懂得是“不想让我看到眼泪”...


@桃花石上书生:漫画里有着小盆友式的懵懂。胖虎和小夫欺负大雄,但这是小伙伴之间的矛盾,没有明确的善恶;静香,漫画里频频出现静香洗澡,这是男小盆友的懵懂的性好奇。可是电影里缺乏这种懵懂和不确定性,大雄从小学生时代,就以娶静香、做踏实的白领为目标而努力,一个有机器猫作伴的孩子,居然他的人生只有一种方向、一种可能性,这个叫人觉得很遗憾呢。


回应:不可否认哆啦A梦原作的性别意识是男性向的,但藤子不二雄是善意的,除了充当小男生的欲望投射之外,静香仍然具有自己的性格,优缺点兼备,在大长篇中也常常推动剧情发展,并不是一个花瓶人物,当然由于藤子先生对女性的理解偏向于传统,还是往美好方面塑造为主,有时就难免单薄。


@血暗:这则短篇中,哆啦A梦并没有表达他回去未来是要做什么。另外两个版本的告别中,一个是因为意识到自己在这里,大雄不会进步,一个是未来出台了时光穿越法。也就是说,原著结局版本不是哆啦A梦自己要做什么事。究其原因,在于哆啦A梦本来就是为人类服务的育儿机器人,他的存在就是为了让人类的小孩幸福。而Q太郎是小鬼,怪物太郎更是怪物国的王子,他们不需要对任何人负责任。我也不喜欢那个强制设定,因为它让哆啦A梦和世修的关系变得很扭曲,而且它制造的离别效果太刻意。但这部片子依然表现出哆啦A梦是具有独立人格的个体,因为他一开始不愿意接受任务、看不起大雄,用各种简单粗暴没有教育意义的手段“帮助”大雄,而他后来慢慢认可大雄的努力,并与大雄建立了感情。这种描写至少并没有让我生厌。


回应:如果你了解藤子不二雄和手冢治虫这帮漫画家,会发现机器人在他们的作品中,存在一种普遍的政治正确,在探讨机器人和人类关系的短篇中,他们常常把机器人类比为黑奴,歧视他们的人类则被描绘成纳粹一样的角色,作者实际是支持机器人和人类平权的。虽然哆啦A梦不是探讨机器人和人类关系的漫画,但显而易见,哆啦A梦具有充分的自我意识,只要有自我意识,他就和人类是完全平等的,他也没有受到所谓机器人三定律的约束,哆啦A梦的定位仍然是平等的伙伴,而非为人类服务的机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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