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我的两位证婚人

职烨按：婚礼过去已经2个多月了，至今没有把当天的照片和视屏翻出来看过，所以其实大家都说的婚礼必须要有的那一些，根本并不重要。如果重来一次的话，一定不要请不认识的司仪也不用换什么服装，就朋友们在一起，开开心心说说话吃吃饭就好啦！不过那天老师朋友亲戚们的祝福和笑脸一直留在心里，现在回想起来，特别珍贵。

写了一篇文章刊登在《解放日报》的朝花上，算是对婚礼的一份纪念，谢谢向我邀稿的丰老师，这是最好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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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两位证婚人

我先生乐天是个理科博士。当年他在美国读书的时候，我在上海工作，我们通常在我的下午他的晚上通个电话。他读的是什么对于我一个文科生来说一直都搞不清楚，只知道他从复旦毕业之后，先去了美国加州大学戴维斯分校念物理学硕士，学了一年觉得不是自己想研究的方向，重新换去北卡罗来纳教堂山分校读材料学的博士。有几次通话的时候他情绪不高，说实验无法做出来，我也只能徒劳地安慰他，让他不要着急。

博士有多辛苦，我没什么切身的体会。我身边倒是有很多博士朋友，他们像玩一样念出了一个又一个博士，因为念书错过了买房错过了高薪的工作，但与他们吃饭总是很愉快，他们关心的领域我们很少在日常生活中接触，但听他们谈论起来，总有一种目睹智慧交锋的即视感，让人觉得很受益。

我先生是个做事非常认真且能吃苦的人，他有几次在电话里跟我说做实验很难，我以为他只是随口说说，直到这一次我们的婚礼，他的导师秦禄昌教授专程从日本飞过来，在婚礼上向来宾解释了他到底研究什么的，我才第一次知道当年他的博士读得多么不容易。

秦老师是北卡罗来纳物理学系和材料学系的终身教授，是中国最早一批少年科大班的成员。他十几岁从中科大毕业就在世界各地做研究，一直处于材料学研究的最前沿。用我先生的话来说，他的智商跟他老板不是一个梯队的，许多他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秦老师看一眼就知道关键点在哪儿。乐天从小立志做一名物理学家，是在念了博士之后才知道这并非努力就可以达到的事情，还需要绝对的天赋异禀和一定的运气。他在博士第五年，在实验室里做了800多次试验，才终于做出了第一个成功的样品。那一天他给我打电话，不知道如何向我这个外行人叙述这其中的艰难，只一个劲激动地说“我大概真的可以毕业了”。

秦老师专程从日本飞回来当我们婚礼的主婚人，在仪式上他说，乐天要做的实验特别不容易，他要在一根比头发丝细十万倍的悬空碳纳米管上放置一粒只有芝麻的万分之一的金属块，然后通过转动这个金属块来测量碳纳米管的性质。他做了1500多次的尝试，只有6个成功的样品，概率极低。乐天说，5年来的成果写成论文发表在权威的学术期刊上，但后面还有没有人会用到这些数据，没有人知道；这个最前沿的材料科学究竟要等多少年才能被应用到实际生活中，如今看来也是一个未知数。在读博士的这5年时间，他每天的作息就是起床后去实验室，做十几个小时的实验，回来睡一觉第二天继续。因为研究的人太少了，许多实验工具都要自己动手制作。他自己修理价值超过200万美元的电子透射显微镜，设计并打造超过6万美元的样品支架，因为是从未被人探索过的新领域，在那五年中的每一天，他都是在黑暗中摸索，等待一个谁也不知道的数据和答案，如同等待自己不可知的未来。

相比之下，我书念得轻松许多，从复旦中文系毕业之后就进了报社工作，每日采访写稿读书，过得漫不经心。我的老师陈引驰教授在我毕业之后成为中文系系主任，我对他最深印象是大一时选修《庄子精读》，系里派最好的老师以古人私塾教书的方式，一句一句精讲原典。我们当然什么也听不懂，第一节课时，身材高大的老师在台上讲到逍遥游中某句，竟乐不可支，在课堂上扶住讲台兀自笑得弯下腰去，笑得停不下来。多年后我重读庄子，才明白庄生的话触动了老师内心，他当时已是系中有名教授，《庄子》　也看过不下百遍，这样在讲台上沉入书中的世界，当真是性情中人。毕业那年，我已经在报社实习，在火车站蹲点一个月写了一组深度特稿，后来得了市里的新闻奖，被陈老师看到，毕业散伙饭的时候，老师专门把我叫去他身边，让我好好写文章。

陈老师在我们的婚礼上接着秦老师发言，他说生活中不仅需要理性也需要感性，希望我们两个互补互敬互爱，在一起开开心心过日子。

这些年，工作日益繁重，生活中亟待放下手中所有事去全力应对的琐事也越来越多，我们两人常常感慨读书时候的简单——纵然是像做博士时候的艰难，也比生活中日复一日的消耗要容易得多。我们一直恋爱未办婚礼，这次下决心面对，不好意思地邀请两位老师，都欣然同意。秦老师专程从日本的研讨会飞来，下午到现场后硬背下所有的到场嘉宾名字，第二天一早6点还未来得及与我们告别就离开搭早班飞机回日本。陈老师则推掉原本去宁波的会议，专程来参加我们的婚礼。毕业这么久，想到老师，心头仍然是满满的暖意，我们还像是可以赖着不用长大的学生，只要在老师跟前，就还是当年的小孩子。

陈老师在婚礼上说了一句让我们很感动的话，他说结婚了就是两个人共同面对这个世界，比一个人更有力更安心，这是一件特别好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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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你们开心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