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宗元:真正能救赎你的,只有你自己
综合自:匠心之城(微信号:jxzc681)、诗词世界(微信号:shicishijie)
广西的山很矛盾。
远看外表,它们有南国山峦的葱郁和饱满,厚重,温润而亲切。但近看形状,那顶端颇为突兀的凸起,让人看到那温润亲切的背后的坚硬、倔强和四处挣扎的力量。
这会不会就是这片土地的性格?
自古以来,南方一直处在他者的位置上被发现、被阐述。尊贵而骄傲的中原人把秦岭淮河以南的土地,都笼统地叫做南方。那些被流放至此的人,会怎样看待这山,看待这水?我想起了那个曾在此终老并死去的诗人——柳宗元。
柳宗元出生在代宗大历八年,这是“安史之乱”后的第十年。他在21岁的时候中举,所中即是时人趋之若鹜的进士科。出仕后的几年,他凭借着自己的才华和学识,在长安已经小有名气。
然世事多变,“八司马事件”后,柳宗元一朝被贬永州。不到半年,同来的母亲就因水土不服又无人照顾而去世,留下柳宗元一人在此。
他没有在永州置办房屋,只是寄居寺庙。因为被贬的八司马无一不抱着遇赦复出的幻想。可就在他们被贬的一年内,朝廷竟三次下发诏令一再重申“八司马”不在宽赦之列,不得“量移”至京城附近。
回京的幻想破灭。他开始慢慢劝服自己安心久居,“筑室茨草,为圃乎湘之西,穿池可以渔,种黍可以酒,甘终为永州民”。
元和五年,他在潇水西的支流冉溪附近购得一片土地,清除积秽,疏泉穿池,构亭筑屋,并将冉溪改名为“愚溪”。
就是在愚溪附近,他发现了西山、钴鉧潭、小石潭、袁家渴、石渠、石涧、小石城山,写下了著名的永州八记。
人们读他的山水游记和山水诗,以为山水终得以慰藉这个孤苦的灵魂,以为他会像欧阳修那样,即使贬官至滁州,依然看花、春游、喝酒和大笑。
但是,他终究不是欧阳修,不是苏东坡,甚至也不是好友刘禹锡,即便身处山山水水之中,他放不下的依旧是自己,看见的也依旧是万古寂寞心。
他写下一首《溪居》以明志:“久为簪组累,幸此南夷谪。闲依农圃邻,偶似山林客。晓耕翻露草,夜榜响溪石。来往不逢人,长歌楚天碧。”
但事实上,这只是他的口是心非。
他何曾因为簪组累?也何曾因为贬谪幸?或许他曾晓耕翻露草,也曾夜榜响溪石,但是来往不逢人的寂寞生活,以及长歌当啸的心绪,怎么看也不是闲适旷达。
“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这样的陷阱和囚客生涯,一晃就是十年。
元和十年,朝廷急需可用的栋梁之才,宪宗也将八司马召回京城。
四千里的回京路程柳宗元只用了一个月。然而,就在他们兴高采烈地准备东山再起时,戏剧化的是,不到一个月,这些王叔文余党又被全部遣返。
到柳州的这一年,柳宗元四十四岁。
拖着半死的身体和心情的柳宗元,是怎样看待此处的山水,我们不得而知。我想,他也一定在这山水中看到了一种矛盾的力量和挣扎,一种时时刻刻钻出来的生命蛮力。
他抱着必死和永别的决心,积极用世,仁政爱民,改革弊政。他解放奴婢,发展农林、改善风俗、推行教化,努力惠化一方百姓。
一身去国六千里,万死投荒十二年。
桂岭的瘴气和似墨的浓云,让他看不见远方的好友,也送不出久滞的音书。
每到秋来风至,他还是会想念长安。一日,他站在高山之巅,写下一首诗寄京华亲故:
海畔尖山似剑芒,秋来处处割愁肠。若为化得身千亿,散上峰头望故乡。
望不到故乡的柳宗元,在元和十四年十一月八日,终于柳州。
柳宗元去世后,他的灵柩终于返回了日思夜想的长安。好友韩愈从遥远的袁州(今江西省宜春市)寄来了为他撰写的墓志铭,其中写道:如果柳宗元早年能像他后来当司马、刺史时那样老成一些。
也许他就不会离开长安;贬斥以后,如果有人能拉他一把,也许他就不会沦落至此;然而,如果他不是这样绝望无助到极处,也许文章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必传于后”。
一个仕途显达的柳宗元,和一个官场失意、人生绝望却文章“传于后”的柳宗元,孰得孰失呢?历史无法分辨,如同命运难以抗拒一样。但他留在历史长河中的价值,一定会被后人认识!
世人把柳宗元与韩愈并称“韩柳”,与刘禹锡并称“刘柳”,与王维、孟浩然、韦应物并称“王孟韦柳”。柳宗元的名字和他们并列,每一次,他的姓氏都是放在后面。
柳宗元即使在世,也绝不会介意这些吧,他一生都对自己要求极高,又处处为人着想,他欣赏刘禹锡的“唱反调”,他也欣赏韩愈的“嗷嗷叫”,可是有些事情,是永远学也学不来的。
世人看到的柳宗元是满世界的凄凉和悲伤,而柳宗元的心里,却是满世界的宁静与祥和。
他痛苦,但他情感真实;他孤独,但他内心平静。
世界以痛吻我,何必报之以歌?
面对生活,他从来就不是一个歌者,他在“不断反省自己”与“为他人着想”中完成了自我心灵的救赎。
如今的柳州仍保留着一座柳候祠。
或许,除了味道清奇的螺蛳粉,人们也会想起那首苍凉心境下的打油诗:柳州柳刺史,种柳柳江边。谈笑为故事,推移成昔年。
猜你喜欢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