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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刊 》 ∣ 社会就是媒体实验室:张小涛访谈

孟尧 张小涛 画刊杂志社 2020-10-20


社会就是媒体实验室:张小涛访谈

Society is a Media Lab: Interview with Zhang Xiaotao

孟尧(Meng Yao) 张小涛(Zhang Xiaotao)



展览现场



孟尧:首先祝贺“媒体的迁徙:第二届中国•合川钓鱼城国际新媒体艺术节”如期而至。从输出价值观和文化传播的层面,持续举办、连续发声,是更有长远意义的事情。既然是个长期的工作,我想知道你在合川做这个艺术节的最终目标是什么?


张小涛:很感谢《画刊》杂志对“钓鱼城新媒体艺术节”的持续关注,我们做新媒体艺术节还是有个最低的目标,就是希望每年能在合川做下去,期待建立一个持续发声的国际平台,艺术节的工作是天长日久的事。以乌镇和隆里、合川等地的艺术节为例,就会看到媒体在中国如何对社会产生了作用。全球化时代媒介重塑了社会的边界,艺术能以一种隐性的方式去改变社会,媒体艺术在这里作为一个通道,是一种观念的渗透和干预。今天具有责任感的艺术家应当走出工作室进入社会试验场。我们与欧美的现场不同,在中国的乡村,历史和乡愁、当下和未来交织在一起,用媒体艺术激活城市的文脉,这是媒体的作用。每一个艺术节都应当解决在地性问题,媒体介入社会不应是一句口号,艺术家应像细胞一样在社会中生长。我很敬重同乡先贤卢作孚先生在20世纪的实践,改变乡村就是改变社会的细胞,能让国际前沿的新媒体艺术每年都能在一个小县城举办,并成为日常生活的一部分,让当地的民众都能积极参与,这是一种真正的进步,能回到故乡做艺术节也是一件开心的事情。


《难以抵达的快感》 杨方伟 装置 尺寸可变 2017年


《失眠者之家》 韩亚娟 VR 2018年


儿童绘画单元《未来世界会是怎样的》 



孟尧:第二届和第一届相比,规模和体量有所缩减,展示空间也由厂房转移到了公园,这些变化是否给你们筹备第二届艺术节的工作带来了困难?你们如何去应对这些困难?


张小涛:首届钓鱼城新媒体艺术节的起点比较高,中国美协实验艺委会、重庆市美协、重庆市文委、合川区政府和来自全球的高校都很配合和支持,所以让我们很容易就上路了。2018年和全球整体经济的持续低迷有关,展览经费很困难,实际费用只有前一年的三分之一,这是今年艺术节遇到的最主要的难题,我们就缩减了奖项单元和艺术家规模。尤其今年空间的巨变,由于重棉四厂不能使用,这使得艺术节一开始就遇到了巨大的障碍。后来我们在考察时发现了花滩市政北公园,也符合“媒体的迁徙”概念。市政公园是一个人造的景观,是一个开放的公共空间,周围都是建筑工地,这个比较有意思,工地本身就是一个具有活力的场域,这完全是一个剧场,所以我们在报方案时,一开始就想到了集装箱,它是移动和迁徙的工具,这和今天“中国制造”和全球物流系统以及迁徙的关系暗合。2017年是“重返”主题,重回故乡,重回社会主义工厂,新媒体艺术节成为了工人们可以集体怀旧的一次公共艺术项目。今年在公园里做艺术节是无中生有的平地起高楼,坚持走在地性的艺术项目,需要广泛的发动合川群众来参与,尤其我们的儿童绘画项目《未来世界会是怎样的》,合川当地的小学几乎都参与了这次投稿,还有从重庆、北碚、南充等地区共上千名小朋友来投稿,最终有275件绘画入选儿童绘画单元,儿童让这届艺术节充满了活力。艺术节分主题展、高校展映单元、在地实践儿童绘画单元、公共艺术单元,几个单元相对比较平均,尤其在去年的基础上加大了合川本地的项目,让艺术节和大众有更多的参与性和公共性。


《混沌庆典》 高铭 影像装置 尺寸可变 2018年


Dubravka Vidovic《水房》+Klega《月球表面的树皮》+Alberto Gerosa《鸡血》+任远《排序》



孟尧:今年的艺术节以“媒体”和“迁徙”来设置命题,并且保持了合川新媒体艺术节国际化与本地化结合的特色。从策展人和参展艺术家的名单来看,今年的国际化似乎更有具体的针对性,我觉得其中有一条围绕东亚语境的策展线索,比如说,德国、瑞典、中国香港的艺术家呈现了他们在韩国的创作状态,意大利艺术家展现了他对中国社会的文化观察。这些艺术家是生活工作在东亚的“异乡人”,他们的作品恰恰展现的是不同民族、国家的艺术迁徙者对东亚文化的理解,这是我在现场的感受。不知道你们自己的想法是怎么样的?


张小涛:我们以“媒体的迁徙”为主题,是为了考量在一个充满矛盾和冲突的全球化时代,关于人口、技术、资本与信息的交互关系。媒体重塑了今日世界,尤其今天中国社会的巨变现场,一方面是巨大的人口优势和巨大的市场的驱动力,另一方面也依赖于高科技的迅猛发展对社会的重要推动。今日的全球化世界本质是以信息、媒体、资讯技术为主导的全球化市场,即是以信息技术为基础建立起来的超级景观。全球化市场超越了传统的以民族、国家、地缘政治模式的二元论,因为信息、媒体、资讯从根本上推动了时代观念的变革,所以讨论媒体既是讨论时代和科技的关系,也是讨论社会的迁徙和人口流动的关系。支付宝、高铁、共享单车、人工智能、大数据、云计算、虚拟现实等成为我们日常生活常态,科技与艺术、媒体已密不可分,媒体技术已成为推动时代发展的重要手段,科技的创新成为今天任何一个区域和国家的核心竞争力,迁徙与流动本身就是全球化时代的重要组成部分。同时,全球化又是具体到每一个个体的,就像大数据库一样,只有建立了一个浩瀚的云计算,通过抽样、梳理、归纳、总结的方法,才能在大数据的背后去找到今日世界的规律和密码。


今年韩国策展人李章旭与12位国际艺术家几乎都是从韩国首尔大学、中央大学以及中国、北京、上海、珠海、香港等地来的,他们是全球化人口迁徙和流动的生动案例,移民和迁徙成为了全球化时代的典型特征,从欧洲来到亚洲的大学教书或工作,与当地的文化和艺术更加紧密,这也是东亚的城市化进程中的日常生活的抽样调查。通过两天国际论坛的交流,其实我们也发现了他们在一个陌生的亚洲社会语境中的思考和实践,是有别于欧洲的社会现实的。媒体也是社会边界的延展,促使我们对艺术与社会的交往关系进行重新的思考,通过相邻的亚洲国家的媒体艺术实践来反观自身的文化处境。尤其东亚的中、日、韩三国有一定的代表性,在现代性转型的处境中有某种相似性。


Gustav Hellbery《追踪韩国》 


《盘子里的水影3》 金昌谦(Kim Changkyum) 影像装置 尺寸可变 2015-2016年



孟尧:在这次新媒体艺术节的论坛上,你针对性地对韩国和中国的新媒体艺术节做了一些比较和梳理,并强调了韩国在新媒体艺术领域的艺术传承和技术优势。就你的观察,韩国新媒体艺术有哪些值得我们学习的地方?


张小涛:近年我们和韩国首尔大学、中央大学、崇实大学与国立现代美术馆、首尔市立美术馆等机构合作与交流的机会比较多,韩国的新媒体是很有历史底蕴和创新性的,有以下几个特点:1)比如白南准就是这个领域的开宗立派的国际宗师级人物,首尔附近有白南准艺术中心,是全球新媒体艺术的重要平台之一。2)韩国的三星和现代、LG等公司就是注重科技和媒体创新的,他们在创新方面有非常强烈的诉求,也为媒体创新人才提供了良好的平台,北京798就有韩国现代汽车文化中心,关注非常前沿的媒体与社会的实践,比我们的大学媒体实验室和艺术中心做得更专业。3)韩国大学关于媒体艺术的实验室和相关学科的国际化程度比较高,比我们的院校更国际化和系统化。4)韩国的艺术机构对新媒体艺术的扶持力度大,从首尔媒体双年展、光州美术馆和光州亚细亚文化中心、平昌冬奥会媒体艺术项目等都有专项经费来赞助新媒体艺术。中韩是近邻,既是对手也是朋友,他们也是我们的一面镜子,可以从韩国人身上看到自己的定位,他们的坚韧和专注、谦卑、雄心等品质值得尊重和学习。


《三千世界·蜉蝣》 张小涛 影像装置 尺寸可变 2018年



高校展映单元


《树林睡袋树林》 张新军 装置


《滑板系列NO.3》 周文斗 30块滑板 150×150×150cm 2012年


孟尧:两届合川新媒体艺术节,你们都比较注意和当地文化联动,强调展览和公共性的结合。今年在这方面你们做了哪些推进?


张小涛:2015年和2017年暑假,我与研究生团队在合川区铜溪镇马朝沟进行了留守儿童的支教活动,后来他们也参加了艺术节。2017年同时还征集了很多重棉四厂的老照片,后来把这些老照片在展览最中心做了一个厅,展览期间有不少重棉四厂的老工人从外省回来看展览,尤其棉纺厂的女工们还穿了当年的工装来到现场合影纪念,成为了一道靓丽的风景。对于她们来说这是真正的“重返”,她们一下子发现过去棉纺厂的经验被激活,老照片唤醒了她们的芳华,这些饱含生命和时间记忆的老照片成为了展览的重要组成部分,并且也是最为动人的部分。这也是事先没有想到的,倍感新媒体艺术是需要人的温度的。


今年我们也把国际论坛分别放在了合川教师进修学校和钓鱼城风景区,希望和当代的文化与教育有所对话,这就是艺术节能做的隐形改变。今年重点是在地实践的儿童绘画单元,我们通过搭建一个虚拟空间,把椅子镶嵌其中,儿童的肖像及绘画转印在椅子上,让每一个儿童进入到这场国际新媒体艺术的狂欢节之中。通过市民与儿童的参与,对艺术节和合川的文化景观有了深入的认识,期待小伙伴们的到来,通过参与这次事件性的艺术项目,希望艺术节能融入到城市,这是一件激动人心的公共艺术作品。


《五星桥》   陈绪造   装置   艺术家在地创作 2018年


另外合川本地的建筑规划设计师陈绪造为我们提供了一件有意思的作品,他用竹子等比例缩小做了一个当地充满乡土气息的《五星桥》装置,人可以穿越在廊桥之中,通过文献和图片来感知这种城乡之间的巨变。这既是一件关于建筑和乡镇记忆的作品,也是一件充满儿时情感和记忆作品。把故乡和城市、乡土的元素融合在一起,尤其在这个人造公园和建筑工地交织的现场摆放一个充满乡愁和历史感的作品,让人既感动也有点戏剧化的冲突和意外。


《轮语》 周煜嵋 装置 尺寸可变 2018年


《天牧》 鲁婷婷 装置 艺术家在地创作 2018年 



孟尧:这次艺术节以集装箱的形式来布置展场,让我印象深刻,能否结合这次的展陈方式,来谈谈你如何通过现场的策划去呼应“媒体的迁徙”的主题?


张小涛:我们希望综观整个展览,作品和它独特的展陈方式一起,构建一个每天不断在发生变化的实验室。艺术节导览手册上有一个精心设计的参观流线,从公园广场开始周煜嵋的《轮语》到最后鲁婷婷的《天牧》之间,我们把儿童绘画单元与公共艺术、主题展、高校展映单元交织在一起,它更像是一场日常戏剧。公园四周的摩天大楼工地成为了舞台的背景,艺术家作品与观众成为了这场戏剧的演员,集装箱是工业化和社会变革的缩影,工棚和展厅的界限在这里模糊了,这8个集装箱放在公园里有一种陌生化的冲突感,主题展的艺术家几乎都是浓缩在箱子中,尤其我们把四个箱子中的艺术家都做了镜面处理,让空间变大变得更加魔幻,不突出某一件作品,突出的是这一个单元作品给人的整体感受力。有的厅还要求观众脱了鞋才能进去参观,让观众有一种沉浸式的交互体验,这也算是“螺狮壳里做道场”吧。去年的艺术节现场呈现了社会主义工厂的恢宏和雄心,今年的现场是民间智慧的借力打力与“四两拨千斤”。


媒介是身体的延伸,也是思想的延伸。一手是媒介,一手是社会,我们必须思考二者怎样融合。艺术可以影响社会的认知,媒介能改变信息的传递,信息让时代重新编码。不仅媒体艺术直接影响下一代,同时当地居民面对新媒体艺术形式时,也会重新思考他们当下所处的环境。从中、日、韩近年来在地艺术实践的案例来看,在亚洲,媒体和社会是交融在一起的,这似乎是亚洲的共同现象。对于我们来说,实验室就是社会,社会就是媒体实验室。


集装箱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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