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民：是父母，帮你收藏了你的前半生
每 个 人 都 是 生 活 记 录 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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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回家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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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尘民
灰的路，蒙的天，肃杀的空气，是记忆中的家乡冬景。宽旷又荒凉的景致，给人感伤，又抚人心绪，一切烦扰似乎都被冻得干脆，不再粘腻挂心头。
傍晚早早洗漱钻被窝，床头被角却塞满了母亲翻出来的曾经属于我的旧物——衣物、包包、化妆品、鞋子……母亲又如往年一样，用凌乱的爱将我包裹起来，一如往常地不知如何妥帖表达。
以前我总觉得自己在这个家是没有地位的 ，可是这些年，母亲用一次次翻箱倒柜的实际行动，来昭示着我对这个家的侵占:衣柜和箱子至少一半以上是我的旧衣物;书和文件也基本是我的遗留物;各种被搁置或者正使用的我买的物什;甚至厨房里还有去年买来只有我用的调味料。
说不上是高兴还是难过，有一种像感动但又带着点悲伤的情绪，总之是觉得时间无情地改变了很多东西——它改了我不想要的东西，却也没变成我想要的样子。
床头放着我以前的首饰盒，打开来看，里面竟然装着几乎被自己遗忘了的首饰，有些已经被时间包了浆。摩挲着这自买或者人送的首饰，提醒着，曾经有那么一阵子，我爱首饰多过爱人，认为爱情不如首饰忠诚，爱情说没就没了，可首饰不会逃跑，在你落魄的时候还可以拿来救急。不过是人出卖我、我出卖首饰的逻辑关系，受伤小女孩的埋怨心理罢了。
一早母亲就又拿来了一叠潮湿得发霉的文件，问我还要不要。看了一眼，是出国时准备的各种资料，早过期了。然后又拿来几张以前收到的明信片或者贺卡，根本忘记了曾经收到过这些卡片，没署名的 ，连谁送的都不知道。
又从里面翻出了一封情书，以为它早就跟其他一切灰飞烟灭了，竟然留了下来，而那个人是早就散到人海里去了的。一时间，恍惚了一会儿，情绪有点颇受触动。曾经的富足青春哪。
下午阳光很好，母亲叫我出门一起看看河滩边自家的树，欣然出门。
跟着母亲沿着布满枯草的田埂，穿过浓绿的麦地 ，走向曾经是夏日天堂的河滩。小时候，河滩所在地是一片树林和瓜地，每到夏日，就会扒拉一个西瓜、几个香瓜抱着走入树林，躺在阴凉里吃瓜、听风、睡觉、发呆，腻了就跑去河里戏水洗澡。
如今，一切都变了。
母亲带着我走进人工种植林，告诉我哪些是自己家的 ，哪些是别人家的 ，哪些树发生了哪些事情，哪些人又发生了哪些事情。我默默地听着，以前是不耐烦、敷衍地听，现在是很耐心、很感兴趣地听，她没说到的我还要去追问。
以前是只能看到自己世界的小小丫头，除了自己的世界对其他事情都不关心，现在是从外面世界回来的大女儿，突然发现自己错失了太多太多，几乎弄丢了自己最在乎的世界。
母亲带着我从西河滩穿过茅草墩子，到北河滩。河边有等着打渔的村人，互相寒暄了几句。有几只光秃的树叉斜生在岸边，母亲说是她随手扎进去的，看到有小树苗就扎在了河边，竟然也活了。
远处有浓烟升起，是谁生了野火，把干茅草点着了。问母亲会不会有事，母亲说没事，放火的人不敢让火烧大，烧大了也是那个人的事。我惴惴着回了家还爬到楼上观察火势，母亲竟然若无其事。火确实没成气候。终于知道了为什么母亲不如其他同龄人那般疯狂长白发，可母亲的头上还是有了醒目的白发。
家，就是有人帮你将旧物和旧事收藏，等你想起来或者想不起来的时候，趁着阳光正好，拿出来晒一晒，在一股子樟脑味儿和阳光香相掺杂的当儿，你突然穿越到了过去，变成了孩童，可以毫无忧虑和防备，赤条条舒坦坦无挂无碍。
是父母，帮你收藏了你的前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