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办公可以，在家开庭真、不、行
作为一个出庭经验有限的法律从业者，二月份接到中院电话，说二审要在线开庭的时候，我的内心是抗拒的。
我试图用各种理由试图改变这一决定，比如说我们可以等到疫情过去再开庭啦（我们是被告，也是被上诉人，不怕等，嘿嘿），比如说我不介意跑一趟上海啦……统统被无情拒绝。
防疫管控哪家强？隔壁法院没商量。
按照法院发来的短信，云开庭有两种方式，微信小程序或安装电脑客户端。
看起来技术上并不麻烦，我略松了口气。
案子本身争议标的不大，而且只要二审维持原判我们就算赢了，所以说实话我内心深处对案件本身并没太患得患失。
半推半就地，就到了开庭前夕。
因为前一天排满了各种电话会议，我一抬头，shit,下午五点二十了，而我的电脑客户端还没装！在公司做的都知道，公司电脑想装个软件非常麻烦，要层层审批，还要IT出手。
脚底被炸了一串炮仗，赶紧联系IT小哥。小哥很给力，远程控制用管理员权限三下两下就给我安装好了。我点击进去看了一下，嗯，我的大头猝不及防地出现在镜头前，赶紧退出来，谢了小哥。
马后炮预警：
此处开始各种妖孽出没！
此处开始各种妖孽出没！
因为案子不算太复杂，我们没有新证据，也没听说对方有新证据要提供，我觉得二审开庭预留的一个小时应该足够了。
可在下班的一刹那，我收到业务线同事传来的扫描件——对方竟然邮寄了证据！100页的证据！乱糟糟的没有条理的证据！
气归气，急归急，还是赶紧坐下来梳理证据。在家办公，没法将证据打印出来。而证据中包含大量的邮寄、票据，都横七竖八地躺在PDF里咧嘴看着我笑。拿笔记，手抄，太慢、太难整理归纳，喟然放弃。
后来灵机一动，打开万能的Excel，把证据们都截图贴到表格再整理，好像容易多了。
就这样，一点点抠来抠去，到了半夜总算把证据理清楚了。可以安心睡了。
第二天早上9点的庭，7点我就坐在电脑旁边，打算再过一次证据，顺道提前测试客户端效果。
结果你猜怎么着？昨天还人模人样的电脑此刻拒绝我登陆：“请输入管理员密码”。尼玛密码！
这时候IT同事都没上班，真等他们上班了也该开庭了，怎么办？
咱好歹也算是受过危机管理培训的人，立刻拿出自己的PC，开始捣鼓安装客户端。不过进度条还是缓慢增长……我想搬个碗筷敲打起来给它加油。
安装包还没好，律尸请补脑...
好不容易下载好了，安装不了——“文件已损坏”。
痛恨自己语言匮乏的平方！
好好好，那咱再下载一次，这不还有一个小时呢。就在此时，我的电脑哔哔地大叫：
电量不足
这算啥，立刻拿出电源线，插上，这不亮了嘛！
喂喂喂，不对啊，怎么从2%到1%了？振作点，振作点，怎么，怎么关机了？明明在充电啊。电源线拔了插，插了拔，拔了看，就是充不上电。
特想拿出钢鞭抽自己：“让你不好好写稿，让你断更！天天写稿怎么会电脑没电！”
就这样死在了医院门口。
但是，有什么事能难住一位乐观的法务博主呢？咱家工程师还有电脑呢，征用！
小白马上屁颠屁颠地献上自己的电脑，老婆开庭可是第一要紧事。
……
你们没猜错，又嗝屁了。
他的电脑是苹果的，而这个客户端目前还没有Mac版（我好悔恨，为什么我要抽风给他买个苹果电脑作礼物……）。
请让我先死一会儿。
此刻距离开庭还有40分钟，不，不能死，你不能死，我不允许你死。
揉揉眼睛，扯扯头发，疯狂地联系IT同事。
内心并不抱希望，此刻的IT小哥们，要么在班车上，要么在开车，难道我要让人家靠边停车，用手机连接电脑？
上帝大概也怕给我玩死了看不到下面的好戏，竟然让我联系上了给我安装客户端的小哥！更棒的是，他竟然很快可以跟我远程！
我无比哀怨地告诉他，需要管理员权限才能进入客户端。他劈里啪啦点开客户端，还没输入任何字节，我的大头已然出现——特么又不需要管理员密码了！你这破系统人脸识别管理员？
痛恨语言匮乏十次方！原地爆炸100次！
可以玩我，但不带这么玩的！！
一边跟小哥道歉，一边劫后余生地进入客户端。
敲锣打鼓将舞台交给法官大人
8点40进到系统，对方当事人和书记员已经在线了。没几分钟，法官也坐到了庄严的宝座上。
每个人都戴着口罩，看不清真容，只有我一张脸比锅还大，挤得电脑屏幕都变形了。耗子般溜开，涂点粉底，上个口红，套上西装，再人模人样坐回来。
还好可以准时开庭。
书记员贴心提醒，万一庭审过程卡顿或者掉线，不要着急，她们会等我们的。感动嘤嘤嘤。
大概是嫌我被捶打踹摔的不够，刚开庭我就震惊地得知，对方竟然更新了证据，更新了！我特么整理到半夜的证据不算数了！
正想抗议，正义之眼开了，法官大人怒了：“上诉人你怎么回事？昨天下午不是专门跟你通电话，提前对了证据吗？你怎么又更新了？”
上诉人一通解释，法官姐姐一脸“我不听，我不听”的表情：“本来互联网开庭核对证据就很难，所以我让书记员提前跟你们过一遍证据。你们这样，这个庭我要怎么开？你说，我要怎么开！”
我悄悄靠回椅背上，准备看一会儿热闹熨烫一下千疮百孔的灵魂。
法官发了一会儿飙，怒气冲冲地宣布休庭五分钟，让对方将证据重新整理好。
挨了打的孩子不能再挨饿，没办法，我只能配合对方新的证据列表进行质证。
各种争议，此处省略一万字……
好戏并没结束。
就在质证快结束的时候，“啪”，法庭的镜头从屏幕上消失了。只剩下我方和敌方面面相觑。
尴尬的气氛还没来得及酝酿浓郁，对方也消失了。
这下我又懵了……不会是我的电脑又作妖了吧？想起书记员的提醒，我麻溜退出客户端再登陆。
还是只有我自己。
然后对方回来了。
但是法官一直没回来。
就在我怀疑这是法官故意在给我和对方创造机会和解的时候，我发现屏幕左边的字幕在滚动。
这个字幕原本是记录庭审笔录的，此刻正在飞速滚动：
“喂，技术科吗？这里是13号法庭”
“我看不到当事人了”（你的当事人也看不到你了，喂）
“我不能重启系统啊，万一笔录丢了怎么办？”
“天，怎么还不来”
“XX后来怎么样了？”
我先是兴致盎然地看她们聊天，边看边笑，后来憋不住了去了趟洗手间。
回来看到的是：
“技术科的人怎么还不来”（还是我们公司的IT靠谱）
“我要疯掉了”
“这要怎么开庭啊，我的天呐”
“什么时候才能恢复正常啊”
“千万不要丢了笔录啊”
……
好想抱抱法官姐姐。
去客厅吃了个brunch。
神秘高冷的技术科还没出现。
屏幕上的字幕，在停滞了一会儿之后，又开始跳动：
“那个我们的系统有问题，你们再等会儿啊，别下线”。看来电话先打给上诉人了。
果然，很快我也收到了同样的电话。
于是我一边安静地等待，一边拿起手机开始处理别的工作。
十一点了，技术科还没动静。
然后就接到了书记员电话：“不好意思，技术问题没解决，今天不开庭了。开庭时间另行通知”。
我一点也不惊讶。
只是很生气。
非常生气。
从昨天到此刻所经历的一切，难道for nothing? 一两周后，难道我还得再经历一遍？
神啊，饶过我吧。
真想自掏腰包跟上诉人和解了算了，唉。
THE
END
写在后面：
老实说，如果不是这左一出右一出的幺蛾子，整个网上庭审还是比较便捷、容易的。画面稳定、音质清晰，笔录同步可以看到，甚至可以在线上传文件。
只是跟在家办公一样，如果解决技术问题需要花费大量时间、精力，使用方的体验免不得要差些，热情也会因此降低。
但是，如果腾讯或者“技术科”给力点，假以时日，我相信在线庭审会被更广泛地使用，律师们的差旅时间和费用也会极大地得到节省（暗搓搓地拿出小算盘开始算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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