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藏｜杭州调查手记

《杭州方言文化典藏》的编写已经接近尾声了，但我总有一种刹不住车的感觉。出门关心的仍是照相机、摄像机及其电量。看到相关的场景仍会毫不犹豫地上前拍摄，还要缠着人家问个不停，最后还要感叹一声今天好幸运。平时看到照片，仍会不自觉地用挑剔的眼光去关注其像素够不够高、主题是不是突出、光线柔不柔和等问题。我编写了典藏，典藏改变了我，其间经历的种种，有惊喜、有辛酸，三天三夜道不完。

一  全体总动员

拍摄好照片不易，拍摄方言文化典藏的好照片更不易。在杭城的大街小巷寻寻觅觅是我这几年的生活常态。新朋老友、同事学生不断给我提供信息或直接出手相助。当发现我在仓前某个仓库拍到的“脚盆（参见图2-61）”，跟周汪融同学寒假时拍到的“大脚盆（参见图2-62）”居然是一个系列时，令我们兴奋不已，才知道脚盆的大小居然跟手把的多少直接相关。“发煤炉（参见图2-5）”是过去几十年家家户户都逃不掉的家务，但到拍摄时却猛然发现已无处可拍，好不容易找到有煤炉的小吃店，人家早已改用电发煤炉了，让人沮丧不已。王晨欣同学听说后，马上想出了应对办法，说服其外婆，从老房子里找出尚存的物件，重现了“发煤炉”的实景。远在美国孔子学院教书的沈敏佳同学，听说服饰中“倒背衣（参见图3-4）”“背带裤（参见图3-28）”的照片主题不够突出时，马上联系其在杭州的姐姐和同学，很快便传来了符合要求的有可爱小宝宝的照片。

记得“答=”（参见图2-99）最初的照片是发音人曹晓波老师在旅途中拍来供我参考的，有了概念后我才顺利地在杭州城里找到了实物。清明祝飨、上坟的视频是发音人杨云伟老师帮忙拍摄的，这些特殊活动忌外人参与，是我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杭州滑稽艺术剧院演艺有限公司的胡靓老师是我在杭州方言申遗的活动中有缘结识的，他年纪不大，但对方言文化典藏的理解倒是很深刻，对杭州方言曲艺戏剧的痴迷更是到了惊人的程度，对各种台词都耳熟能详，了如指掌。在说唱表演的转写过程中我遇到好几个死结，无数遍地听就是听不出个道道来。杭州评词《白蛇传》里说到白娘子“袖口、裙口都绣有深蓝色的什么图案”，我怎么听都是令人费解的“幽门图案”，经指点才恍然大悟，原来是“云纹图案”。杭州小热昏中更是有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台词，是“啥事体辣=么不待待”，他一听就知道是口误，应该是“啥事体辣=么不怠慢”，并说演员一旦出现口误，台下听过算数，台上说过算过，打字幕就要命了的亲身体会。

整个摄录过程更是全体总动员，两个发音人轮番上阵，我们师徒仨一个对镜头管摄像，并时刻关注发音人的坐姿；一个打手势，同时用北语录音逐条录音并监控音量；一个转换PPT上的词条，同时校对，遇到文本记录与现场发音不一致时马上停下来讨论；还有一个做总监，一会儿挪话筒、一会儿调灯光、一会儿寻找噪音的来源，解决各种“幺蛾子”问题。晚上还要分工检查以便第二天及时补录。

仓前

二  衣服风波

《杭州方言文化典藏》的主要发音人是曹小波老师，曹老师是地道杭州人，又是《杭州日报》的特约记者，对杭州方言文化多有研究，著有《杭州话》（2005年，杭州摄影出版社）等专著。我们曾多次一起在杭州电视台拍摄与杭州方言有关的节目。《杭州方言文化典藏》摄录前，我们提前告知了背景布的颜色和着装的要求。因为是年前，天气很冷，我们心里的预期是曹老师十有八九会穿一件羊毛衫。但为了有较好的拍摄效果，曹老师居然穿了件很好看的格子厚衬衫出场，并且与蓝色的背景布十分协调，让我们喜出望外。

仓前

为了能长时间地保持入境姿势又不至很快腰酸背痛，我们让他把手搁在桌子上固定好坐姿，曹老师配合得非常好。摄录员周汪融同学是浙江省大学生武术比赛一等奖的获得者，有较为专业的拿捏手法，她怕曹老师累着，会在摄录间隙“嗖”地一下上去给其敲敲背，捏捏肩，并像孙女一样地大大表扬鼓励一番，有点其乐融融一家人的味道。

前两天的摄录平安无事、一切顺利。第三天我接曹老师时也看不出什么异样，但是等他到了摄录棚，潇洒脱去外套时，我们全体惊呆，衣服怎么换掉啦！曹老师也突然恍然大悟，连连说“我们老婆昨天晚上特为叫我掉了的，她说的你接个天天穿同一件衣裳，掉件穿穿”。“我忘记掉徐老师说的衣裳的问题得来，照=接=个办”。衣服虽然换掉了，但其实风格还是一致的，只是颜色不同而已。经过激烈的讨论，我们决定先拍了再说，因为路途有点遥远，一来一回得要半天时间，尽管如此心里总有个疙瘩。为保持视频中服饰的一致性，中饭时我们毅然决定回去换衣服。这时又突然担心起曹师母不要太勤快哦，千万不要把衣服洗了哦。经再三确认一颗悬着的心才落地。从仓前到德胜，一西一东，加上地铁修路，兜兜转转3小时，那天我们一直工作到晚上10点才去仓前梦想小镇找晚饭吃。

梦想小镇

三  看风景的人在一边看你

“西湖风景六吊桥，间株杨柳间株桃”，这是西湖风景的精华所在。桃花好看，但花期短暂，碰上风吹雨打，就是桃花一现。为了拍摄白堤“间株杨柳间株桃”的美景，一到花期就得算好日期、掐准时间。早一天去桃花未开，晚一天去落英缤纷。眼看着春风佛面、桃花盛开、垂柳飘绿，天气预报却说明日有雨，我慌神了，赶紧连夜去断桥边踩点。我要选好地方找准角度，趁第二天天亮后下雨前直奔目标。恍惚间，看到有人架着相机，打着射灯，在拍夜幕下的桃花女人，我好奇地站到人家机位后面，准备看看热闹取点经，却意外发现摄影师帅哥老回头张望，“难道我在后面也挡人家视线了？”郁闷间，那帅哥又回过头来了，看来这经是不能随便取的，正欲离开。“可不可以给我们当下‘麻豆’？”人家终于开口。原来如此，我欣然接受，美美地上前去换人，在断桥边桃花旁当了一回现代版白娘子。事后大家直呼有缘，互加微信。原来帅哥是位摄影爱好者，临别时表示无条件提供所需照片。

白堤

《杭州方言文化典藏》的编写，让我对这个生活了30多年的城市有了进一步的了解，长了不少见识，如“多孔煤饼炉（图2-4）”“脸盆架（图2-63）”“四桶茶叶揉捻机（图5-49）”“船轿（图7-4）”“祝飨（图8-34）”。结交了各界朋友，有道士老乡、佛学院学僧、修鞋大伯、油条店老板、做盘扣的宁波大姐等，同时也提高了摄影审美水平。在拍摄过程中最有感触的是，三四十年前司空见惯的物件或场景，今天居然已经找不到了。更让我吃惊的是头两年拍摄的地方再去时已面目全非。早知如此，当年真该把我外婆的嫁妆全都拍摄下来或设法保留下来，那些我搬不动的雕花椅子、那张我嫌不透气的花床，那个我够不着拿零食的花玻璃雕花大厨，还有我钟爱的设计感很强的鞋箱、红漆描花脚盆、带仕女图的精美碗盘……。过去的已无力挽回，那么现在我们该去拍些什么，三五十年后又会被视作已经逝去的宝贝或稀罕的镜头？成为新一轮的文化典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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