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产电竞剧,领跑全球
近期,由张艺谋导演担任监制,曾创作电竞剧《穿越火线》的徐速、王潇涵负责编剧,开拍《英雄联盟》电竞剧的消息一经宣布,“英雄联盟”的IP影响力加上张艺谋的知名度,引起了影视界与游戏界的广泛关注。
“电竞剧”这类以游戏玩家为叙事主体的影视作品,已成为了中国市场上一种独特的类型,在海外的游戏IP相关影视中并不多见。近年的剧集《穿越火线》、电影《硬汉枪神》等电竞题材作品,都吸引了不同性别、玩家与非玩家的观众及不少偶像粉丝,以相对小众的题材收获了“出圈”效果。
电竞剧的风行映射了本土游戏与文娱产业的特点——从游戏市场的角度看,国内最流行的FPS、MOBA等网游产品叙事性较弱,而电竞剧是当下最适合对这些品类做影视化呈现的形式之一。同时,电竞产业与电竞文化在过去十年不断争取主流化,也促进了电竞作为文艺题材的社会认可度。
此外,在这一剧种成形之前,以网游、电竞为题材的网络文学就已广为流行,培养了厚实的粉丝基础,为后来的电竞影视提供了改编素材。在市场的推动下,“网文改编、明星主演、游戏联动”构成了一套相对成熟的电竞剧制作模式。
而电竞剧之所以在海外仍处于起步阶段,首要原因便是游戏市场环境存在差异。注重叙事、动作的3A游戏长期受好莱坞青睐,这种以游戏角色为中心的改编模式已根深蒂固。此外,在不少国家和地区,电竞文化的流行程度其实很难与当下的中国相比,更不用说以电竞选手为主角的流行文学,几乎是本土独有的文化现象。
国内的电竞剧、网游剧发展至今,形成了三种相对成熟的子类型:改编自网文,以游戏推动人物关系发展的言情剧或生活剧;强调游戏IP,重点表现角色成长与电竞魅力的竞技剧、成长剧;以及能够推动玩家深入了解IP的娱乐衍生剧。
随着游戏公司更深入影视制作,此类影视作品的价值已不局限于影视本身。一方面,衍生影视能帮助维系老玩家的情感,并吸引普通观众转化为玩家;另一方面,这些影视作品对游戏原本的IP生态起到了补充作用,甚至开始被塑造游戏IP发展的新驱动力。
从网络文学到游戏衍生
国内游戏IP影视的独特发展
近年来,全球范围的游戏衍生影视都迎来新一波热潮。
HBO剧集《最后生还者》被广泛誉为“有史以来最好的游戏改编剧”,环球影业和任天堂合作打造的《超级马力欧兄弟大电影》全球票房已突破10亿美元,动作、冒险类的IP尤其受到好莱坞青睐。
与此同时,国内游戏IP衍生影视则开辟了另一条路线:以玩家为叙事主体,讲述游戏之外的玩家故事,也借此探索影游联动新模式。比起动作、科幻、奇幻等类型的传统游改影视,国内的电竞剧更加侧重大众熟悉的体育、爱情、生活等元素。
自从2016年前后起,腾讯、芒果、华策等影视公司在网络文学热潮的推动下,开始开发此类影视剧:先从以网游为题材的网络文学出发,再与游戏产业展开合作,初步培养了一套稳定的制作模式。
华策旗下的剧酷文化在2016年推出了改编自同名网文的《微微一笑很倾城》,和网易游戏合作,讲述男女主角因网游《新倩女幽魂》而相识相恋的故事,成为当年的现象级作品。后续的同类型电视剧《亲爱的,热爱的》《我的时代,你的时代》也都取得了商业成功。
耀客和腾讯在2020年联合出品了网游《穿越火线》的同名网剧,由陈可辛的名徒许宏宇导演,更加注重表现电竞的娱乐体验和现实价值。故事讲述两位主角因游戏而跨时空相遇,在互相帮助中实现理想。剧集播出后,不仅播放量超过20亿、豆瓣获7.9分,也引来不少老玩家的好评,表示在剧中看见了自己于游戏内外的十年人生。
在过去六年里,这类国产剧集的数量累积达到二十部以上。尽管存在《你微笑时很美》这类在玩家和观众群体中引发争议的案例,但是总体来看,国内游戏公司与影视公司对这类作品的热情及经验都在增长。
从作品的故事主线来看,目前这类国产影视剧已大致形成了三种类别:一是融合游戏元素的言情剧,多为网文改编;二是突出电竞选手成长的励志剧;三是以表现游戏内容、玩家文化为主的网游IP衍生剧。
第一种类型,如《微微一笑很倾城》,网游是男女主角相识的契机或感情推动因素,但故事还是围绕着男女主角的爱情展开。这类作品早期的观众多以女性为主。
第二种类型就是电竞剧的主体,可细分为改编自现实原型和原创剧本两种。如《超能电竞:传奇一代》的主角团队原型为WE战队,《穿越火线》两位主角则是虚构角色,但都是重点表现主角的成长与游戏电竞本身的魅力,并且为刻画角色也加入了其他一些元素。这类作品对男性观众和传统玩家的吸引力更加突出。
第三种类型的主要目的是巩固老玩家对游戏的情感,同时以娱乐性较强的内容吸引新玩家存留。例如《新天龙八部》衍生剧的《拜见宫主大人》,虽然成本不算高,但是剧情和游戏内容结合得较紧密,整体风格轻松,能够满足玩家对深入了解IP的需求。
当本土的游戏遇到泛娱乐产业
电竞剧的诞生是一种必然
本土游戏IP衍生影视之所以能形成以玩家为叙事主体的模式,是受到了多个行业的趋势影响。在游戏、电竞行业,强竞技、社交的MOBA等类型于2010年代受到年轻人普遍喜爱,随之产生了庞大的电竞产业。而从广泛的文娱视角来看,以网游、电竞为主题的大量网络文学成为了影游联动的中介,加速了电竞剧的发展与流行。
1.玩家本身是更适合强竞技游戏的创作切入点
本土早期的游改影视,如《仙剑奇侠传》《轩辕剑》系列,都是对原作中的角色故事进行改编。由于仙侠、玄幻类型作品多年来持续涌现,已经让不少观众产生审美疲劳。随着游戏从端游时代进入手游时代,以及观影人群的年轻化,射击、MOBA类游戏也开始比单机RPG更能吸引观众的目光。
FPS、TPS、MOBA等竞技游戏重在对抗玩法,虽然具备基础的人设、剧情,但大多没有呈现出完整的人物故事。甚至有不少此类网游的世界观都存在逻辑不够自洽的问题,也并不影响玩家的游玩热情。像是《英雄联盟》后来为了适应跨媒介IP开发,就曾对游戏的世界观和角色做过软重启。
若想将这类游戏改编成影视作品,编剧就得根据游戏的世界观创作原创内容,对游戏中没有详述的部分进行补充、完善。这样做不仅难度较大,需要编剧对游戏具备极其深刻的了解,而且原创的部分也不一定能获得游戏玩家的认可。
在海外市场,一直不乏将剧情作为主要卖点的游戏,因此影视改编很少忽视原作的剧情。尤其是《古墓丽影》《神秘海域》这类越肩视角的动作冒险游戏,游戏本身具备强烈的电影化叙事手法,适合改编为典型的好莱坞动作大片。但海外亦有大量失败案例表明,想将流程较长的游戏剧情改编为适合大众理解的两小时电影剧本,难度同样不低。
如今,本土的电竞剧选择以游戏玩家作为叙事主体,就回避了竞技游戏缺少剧情、世界观难以做影视化呈现的短板。而且像本土最流行的MOBA类型,是以俯视视角作为游戏核心,若换成影视中常用的平视视角,不仅会失去特色,还增加了拍摄难度。而直接通过玩家视角进行呈现,就可以保留MOBA游戏原原本本的画面,也更有代入感。
此外,对非游戏玩家来说,电竞游戏中的装备、技能、打法有较高的理解门槛,不太适合作为主体在荧屏上呈现。电竞剧通过把叙事重点放在玩家们的个人情感上,结合青春、励志等经典主题,就能做到从架空题材向低门槛体育片、青春片的转型。
2.电竞产业与文化正在深入年轻观众的生活
电竞剧的萌芽与发展,同样离不开本土电竞产业的壮大。2016年,王者荣耀KPL职业联赛创立、中国战队在《Dota 2》第六届国际邀请赛夺冠,教育部正式批准电竞专业进入高校;2018年,电竞成为雅加达亚运会表演项目,标志着电竞成为国际社会接受的竞技文化。
2017年,以中国首支电子竞技世界冠军战队WE战队为原型的电影《超能电竞:传奇一代》和以女电竞选手小苍为原型的电影《垫底联盟》先后推出。电竞视频平台ImbaTV参与出品了《Dota 2》网剧《梦想X计划》,是国内首部电竞真人网剧。
然而,原本的电竞粉丝并未顺利地转化为这些作品的观众。这类早期的网络电影、网剧由于制作比较粗糙、新人演员号召力不足等原因,反响相对平淡。不过电竞剧仍成功吸引到了一部分情怀玩家,电竞题材也引起了大型影视公司的关注。
在大型影视公司入场后,逐渐形成了明星主演、电竞选手客串出演的模式,角色也不再局限于以真实电竞选手为原型,开始辐射到更广的观影人群。如2019年播出的《陪你到世界之巅》由王一博主演,SKY李晓峰客串出演;剧中的虚构游戏融合了LOL和Dota的设定,能覆盖较多的MOBA玩家。
在传统的游戏改编影视中,观众是被动地接受角色的故事;而在电竞剧中,主角身为普通人的心理与遭遇,更容易引发观众的共鸣。如《穿越火线》中戒网瘾学校的情节,将游戏玩家的故事延伸至现实中的社会现象,在叙事情感上更具张力,因此产生了“出圈”的效果。
3.网络文学奠定了电竞题材的创作思路与粉丝基础
本土网络文学发达,类型丰富,其中就诞生了网游文、电竞文等独特类型。这些网络文学作品,为包括电竞剧在内的国产游戏IP影视提供了大量的改编素材。制片方可以从中挑选优质作品,省去原创剧本的创作成本与风险,也能收获读者粉丝的关注。
在本土网文的早期,《魔兽世界》等网游的同人文演变成了各类网游文。后来随着FPS和MOBA游戏的流行,出现了电竞文这一类型,与前者的共同点是都以游戏玩家为主角。作家蝴蝶蓝的《全职高手》开创性地将传统网游文和电子竞技融合在一起,成为现象级的作品,体现出电竞题材在文艺创作中的潜能,催生了大量电竞文。
许多电竞文的作者往往本身就是老玩家,对游戏世界观、人设、玩法比较了解,创作出的作品也能照顾到玩家视角。例如《你是我的荣耀》作者顾漫是《王者荣耀》玩家,小说中关于游戏对战情形的刻画相当真实,减轻了影视改编的负担。
当本土游戏公司主导电竞剧创作,海外正开始摸索这条路
国产电竞剧的流行,使得游戏产业和影视产业的联系更加紧密。游戏公司提供的合作从基础的授权、营销,在游戏中反向帮影视作品引流,逐渐延展到了参与影视内容的制作。
在像《微微一笑很倾城》这样的早期案例中,网易作为《新倩女幽魂》的运营方,主要是为影视提供美术设定参考,并在游戏中推出剧集联动内容,并没有涉及剧集内容的创作。
这种相对开放的态度,带来了一定的风险。比如《你微笑时很美》中就出现了一些被观众质疑违反电竞精神的情节。在电竞剧开始流行之后,游戏公司也逐渐在影视剧的拍摄占有更高的参与度,以确保对游戏的刻画能够满足老玩家、吸引新观众。
在《你是我的荣耀》中,天美工作室组建了一支15人左右的团队,包含美术、策划、赛事等多个方面的人员,对剧中出现的《王者荣耀》游戏内容进行了专业指导,并协助剧组对原著中描写的对战进行逐帧再现。
网剧《穿越火线》则是《穿越火线》游戏方发起的定制剧,游戏团队全程参与了场景搭建和实际拍摄,让这个超过十年的经典IP重新走入了大众视野。
为加强与电竞文化的结合,近年的电竞剧还邀请电竞相关人士本色出演,在剧中构建出完整的电竞生态。在《你是我的荣耀》中,真实的KPL选手、解说、教练都有戏份。出演的明星选手还在网上宣传该剧,进一步对游戏玩家、选手粉丝、战队团粉进行引流。
随着技术发展和观众的增加,影视、游戏产业也开始合作尝试更先进的制作技术,以满足观众对游戏还原度和特效场景的期望。《全职高手》就运用了游戏引擎,通过结合动作捕捉、实时渲染等技术来表现原著中的电竞对战情节。
与此同时,在全球的电竞、网游产业持续增长的背景下,近年在海外也出现了个别游戏公司,尝试以类似于国内电竞剧的思路做影视开发,摆脱“游改必烂”的魔咒。
与电竞产业关系密切的拳头游戏就利用这一优势,在去年播出的《英雄联盟》衍生美剧《玩家》中,拳头游戏帮助制片方取得了上百个电竞相关品牌、俱乐部的授权,让这部伪纪录片风格的网剧更具真实感。
而像索尼、SE这样同时拥有游戏和影视部门的公司,也在通过为游戏IP定制影视的方法增强IP影响力。SE围绕着旗下热门网游《最终幻想14》,曾推出过改编自真实故事的剧集《最终幻想14:光之老爸》,讲述了一对父子通过游玩《最终幻想14》重归于好。
而索尼目前正在开发的《GT赛车》改编电影,将是海外迄今以玩家为主角的游改电影中,投资最大的一次尝试。和电竞游戏类似的是,《GT赛车》同样属于剧情薄弱的竞技游戏,这可能也是索尼选择探索新角度的原因之一。
该片由《第九区》导演尼尔·布洛姆坎普执导,将讲述一名《GT赛车》玩家成为现实赛车选手的故事。考虑到索尼以往基于游戏角色开发的电影褒贬不一,这次《GT赛车》或将表明,以玩家为主角的叙事是否可能成为IP衍生影视的全球性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