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识边境的猫头鹰，让阿拉伯和以色列的科学家走到了一起
原文以Owls for peace: how conservation science is reaching across borders in the Middle East为标题
发布在2018年1月30日的《自然》新闻特刊上
原文作者：Josie Glausiusz
一项用猛禽而不是灭鼠剂控制鼠患的项目推动了国际合作。
1982年初，以色列特拉维夫大学的动物园送给了鸟类学家Yossi Leshem一份特殊的礼物：15只仓鸮。这是因为这个动物园多出来了一些仓鸮，而Leshem说这些鸟对他有用。他把鸟儿们放到了货车里，然后一路向北开到了胡拉山谷的一个基布兹（以色列的一种集体农场）。那里的农场饱受田鼠肆虐，有些年份整片田地里都回响着它们的高声尖叫。
在以色列斯德埃利亚胡基布兹（以色列的一种集体农场），一个约旦农民握着一只仓鸮。
Hagai Aharon
Leshem那时正在为以色列自然保护学会工作，他担心农民们为了控制鼠患而滥用一种名为氟乙酸钠（或叫1080农药）的灭鼠药。在10年前它在美国就被禁了，因为它对棕熊、鹰和雕具有毒性。在以色列，它毒害了候鸟和本地的白鹭。Leshem认为，仓鸮（Tyto alba）喜欢在农田里捕捉啮齿动物，又习惯于居住在人类附近，它们或许是个解决方案。它们是天然的灭鼠者。
那年，打算与Leshem合作的那个农民被征兵派到黎巴嫩打仗去了，后来他死在了那里。也曾参军打仗的Leshem却没有气馁。在另一个农民的帮助下，他在第二年重启了这项实验。他在以色列伯善谷南部的一个叫做斯德埃利亚胡的基布兹里安置了一些供猫头鹰搭巢的盒子。
历经30多年，经过数不尽的冲突后，仓鸮灭鼠法的成效远超Leshem的预期。现在以色列的大多数地区都采用了这个方法，它甚至扩散到了巴勒斯坦地区和约旦。在政治冲突不断升级的情况下，这项研究却将阿拉伯和以色列的科学家联合起来了。Leshem 表示，“鸟有使人类团结的能力，因为没有边界可以限制它们。”目前，Leshem在特拉维夫大学工作。
仓鸮抓田鼠。
来源：Amir Ezer
1月，来自中东、地中海地区以及北非的研究者们聚集在约旦死海的一个度假胜地，参观田野里的仓鸮巢盒，探讨相关科学发现，并策划在埃及、塞浦路斯、希腊、突尼斯和摩洛哥实行类似项目的方案。加利福尼亚州立大学的保育生物学家 Sara Kross表示，这个项目已惠及当地的农民、生物多样性以及社会政治网络。她将在3月组织该项目的部分研究者开展一次美以讨论会。
美国总统特朗普于去年12月宣布美国承认耶路撒冷是以色列的首都，致使以色列和邻近地区的关系变得紧张。上述项目的支持者认为，在该事件发生后这个项目显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重要。Leshem 的合作者、致力于鼓励中东人民展开对话的非政府组织Amman Center for Peace and Development 的主席Mansour Abu Rashid认为，“由于特朗普的声明，很难要求约旦或其他阿拉伯国家和以色列合作。尽管如此，科学家应该继续为了这个地区的和平和人民的利益合作。”
自然灭鼠法
猫头鹰项目一开始并不顺利。第一批从欧洲进口的巢盒并不适用于炎热的气候，它们把一些猫头鹰雏鸟烤死了。但是，和Leshem 合作启动了这个项目的农民Shaul Aviel表示，在15年的时间里，这个项目扩展到了伯善谷各处，覆盖了1.6万公顷的土地。
他说，胜利的第一个迹象出现在枣椰树种植园里。老鼠一般会爬到枣椰树上筑巢。被老鼠咬过、粘着鼠粪的枣椰是不能拿来卖的。但是当猫头鹰计划启动后，椰枣受到的鼠害就消失了。Aviel说，这个项目对小麦、椰枣、橄榄和石榴“百分百有用”。但是光靠猫头鹰不能保护所有的作物，苜蓿的绿色嫩芽还是会被老鼠啃食。
当以色列的农民开始理解猫头鹰灭鼠的好处时，Leshem却意识到了一个新问题。从伯善谷的巢盒里长大的年轻猫头鹰在约旦河谷的各处安家，而约旦河谷不仅有以色列，还有巴勒斯坦地区和约旦。当猫头鹰飞跃边界的时候，它们有时会被周围地区的灭鼠药毒死。
但在2002年，Leshem遇到了约旦退休将军Abu Rashid，并开始和他合作。Rashid是1994年以色列-约旦和平协定的关键设计者。在经历了一些由政治暴力活动导致的挫折后，到2008年，Leshem、Abu Rashid和巴勒斯坦野生动物学会会长Imad Atrash从欧盟和美国国际开发署那里获得了资金，从而得以开展这个跨境项目。
研究者在约旦河谷的三个试验地区搭设了一些巢盒。他们培训农民，并向当地社区做了项目介绍。Atrash表示，虽然有些好奇的熊孩子会在巴勒斯坦地区扫荡鸟巢，但现在在以色列有数千个巢盒，在约旦河谷的其他地方也有数百个（见“穿越边境的鸟儿”）。 Abu Rashid说，起先许多人对猫头鹰将信将疑，因为这种神出鬼没的白色鸟类在中东的许多地区被认为是不祥的象征，但是大多数农民在亲眼见证了项目的效果后改变了观念。在中东，一对仓鸮每年可以捕食2000-6000只小型哺乳动物。他说：“从每年的收成里农民有了切实的体会。”
来源：Ori Peleg/Alexandre Roulin
灭鼠药减少
这个项目的支持者表示，整体而言它的成效喜人。虽然灭鼠剂的使用随着啮齿动物的兴衰周期起起伏伏，但是以色列农业部的生态学家Yoav Motro 表示，自项目实行以来1080农药在以色列农田中的使用量平均下降了约40-60%。（Motro的研究还没有发表，但是他曾在一个会议上报告过。）
他说在不使用灭鼠剂的情况下，啮齿动物的其他天敌，如茶隼、狐狸、胡狼和鹳也会纷至沓来。特拉维夫大学动物学家Yoram Yom-Tov表示，说仓鸮是有效的控鼠动物的最佳证据是，农民更愿意用仓鸮替代农药喷洒，因为农民最挂心他们每亩的收益。
研究者也通过这个项目了解了仓鸮的掠食习性。以色列海法大学的野生动物生态学家Motti Charter曾给仓鸮绑上无线电发射机，他发现仓鸮在夜间觅食时可以离巢4-7千米远，这比以色列科学家先前估计的500米要远得多。（在其他国家也得到了相似的结果。）
在今年1月的死海会议上，瑞士洛桑大学的鸟类学家Alexandre Roulin报告了一项尚未发表的研究。这项研究显示，仓鸮白色的被羽或许能提高它们的觅食成功率。老鼠天性厌恶亮光，因此在仓鸮羽毛幽灵般的白光前它们会愣住。自从8年前在一个科学会议上和Leshem相识后，Roulin 就开始参与这个项目。他发现在有月光的夜晚，仓鸮白羽的震慑作用变得更强：月辉会让仓鸮变得更明亮，震慑老鼠的时间更长。
一只在以色列长大的仓鸮（左边）和一只在约旦长大的仓鸮结成了连理（右边）。
Motti Charter
多多宣传
以色列、约旦和巴勒斯坦地区并不是唯一用仓鸮控制鼠患的地方，但它们却是唯一一个跨境合作的仓鸮项目的始发地。Charter 表示，从1988年开始，马来西亚农民也曾用仓鸮控制油棕榈种植园的老鼠，不过当地政府也主张使用灭鼠剂。
Kross说，在美国加州，一些农民开始用仓鸮和茶隼保护柑橘园、胡桃树、葡萄园和其他作物。用鸟类作为生物控鼠措施的概念可以追溯至19世纪的美国，它属于经济鸟类学的一个分支。根据1899年的一项综述，经济鸟类学指的是“从货币的角度研究鸟类”。但是当灭鼠药开始被大范围使用时，这个学科分支就慢慢消亡了。现在这方面的实践正在通过口口相传的方式慢慢复苏。
Kross和其他科学家正兴味盎然地研究约旦河谷的经验。西班牙捕猎资源研究所的生态学家Javier Viñuela表示，“这是个超赞的项目”。 在西班牙，Viñuela一直和非政府保育组织GREFA合作。为了控制田鼠的数量，GREFA已经搭设了约2000个仓鸮和茶隼的巢盒。
Charter表示，受到以色列经验的鼓舞，阿根廷和乌拉圭也开始了一些小规模的实验。2015年，塞浦路斯和以色列合作开展了一项实验性计划，并搭设了27个仓鸮巢盒。塞浦路斯从事鸟类保育的非政府组织BirdLife的研发官Elena Markitani表示，他们的目标是在今年再安装60个巢盒。
该机构的主席Martin Hellicar则表示，中东的这个项目是“一个值得拷贝学习的很棒的模式，可以按照各地条件进行改良”。但是南非范达大学的保育生态学家Lourens Swanepoel提出，除了以色列的计划外，关于猫头鹰控鼠的有效数据十分匮乏。
Roulin说，参与了约旦河谷项目的科学家一般会避谈政治。可是他们对自己的工作所引起的政治反响保持警惕态度。去年，Roulin、Charter、Abu Rashid、Leshem和其他人发表了一篇名为“Nature knows no boundaries’: the role of nature conservation in peacebuilding” （A. Roulin et al. Trends Ecol. Evol. 32, 305–310; 2017）的论文。
在这篇论文中，他们提出类似于猫头鹰计划的措施有助于调节地区冲突，可以在不触及争议根本矛盾的前提下建立互信。Leshem 说：“在一个冲突地区，像这样的项目或其他需要共同合作的项目是有帮助的，毕竟政治家无计可施。我知道我不可能解决中东的问题，但是我可以贡献自己这份微薄的力量。”ⓝ
Nature|doi:10.1038/d41586-018-0138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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