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一个人”|当女科学家怀孕时
原文以A guide to juggling fieldwork and pregnancy为标题
发布在2018年2月14日的《自然》职业专题上
原文作者：Emily Sohn
怀孕时计划和开展野外科考可能会很困难，但仍有应对的方法。
保护生物学家Amy Dickman的科研事业建立在纳米比亚和坦桑尼亚的偏远野外科考之上——长期外出并与野生动物近距离接触。她碰到过藏在厕所和面包桶里的有毒眼镜蛇。她被大象追赶过，还被一头猎豹攻击过。2014年第一次去坦桑尼亚考察时，一头狮子在她的帐篷外嗅来嗅去，最后睡在了在帐篷上，并把她的一只胳膊压在身下。
海洋生态学家Sandra Binning建议怀孕的研究人员在开展野外工作前做一些额外准备。
来源：Dominique Roche
她的工作旨在减少人类与食肉动物之间的冲突，工作中遇到这种惊险事件的几率很高。因此，当Dickman在2013年发现自己怀孕时，她首先想到的是事业可能遭受巨大挫折。
她担心怀孕将影响她在非洲的常规野外考察。她常常在野外进行可长达八个月的研究，这些工作使食肉动物被猎杀的数量降低了80%（参见go.nature.com/2guyn1h），也使她获得了多个事业奖项和经费奖励，并在同行评议期刊上发表了约40篇论文。尽管每个人（包括她的大学）都很关照她，但她还是担心同事、上级和其他人会认为她怀孕后在工作上不如从前。
Dickman在英国牛津大学和美国佛蒙特大学同时任职。她说，同样令她忧虑不安的还有她在做风险决策时所处的新情势——她现在怀有一个小生命，可它无法表达是否同意去冒险，“你需要对你身体里的这个人直接负责。”她还指出，孩子父亲等其他人也有权利要求降低风险。
当全世界的学术研究人员都在越来越强调论文、经费和主旨报告的制度中奋力拼搏时，许多女性研究人员却因为职业要求她们在偏远或艰苦的地方野外科考，而在考虑怀孕时顾虑重重。她们想知道一旦怀孕能否继续去野外挖掘化石或潜水搜集数据，想知道是否需要变换或减少她们的研究内容。
然而一些孕后继续野外考察的女性研究人员表示，她们发现若处理得当，这个过程是安全的，回报丰厚，且对科学也很有意义——她们的成功经历向其他女性研究人员证明了她们可以兼顾科研和生育下一代。
然而孕期的健康状况难以预测，尤其是在野外条件下。出野外的准备长达数月，可能涉及庞大的团队和复杂的后勤安排，决定去或不去可能会很困难，而一旦去了，如何处理好孕期各种症状或应对上级和其他人的一些气馁评价，也可能很困难。
那些兼顾了怀孕和偏远、冒险野外工作的科学家，建议详细计划海外医疗保障，并与上级或同事坦率沟通其野外工作的目的。愿意做出调整会有所帮助，有时取消出行是正确的选择，对比一下孕期和一般职业生涯的长度，也会帮你做出判断。
“在职业生涯的弧线上，这些只是小小的波动。” 亚特兰大佐治亚理工学院的气候科学家Kim Cobb说，“认为一场野外科考就能让你‘不成功便成仁’有点愚蠢，今后的职业生涯里你会有数不清的机会参加野外工作。”
微妙的平衡
一些科学家谨慎安排何时要孩子，希望以此来降低向人生新阶段转变的难度。在加利福尼亚州斯克里普斯海洋学研究所读研究生时，Cobb对“两块冲浪板和一份在我面前延展出无限可能性、学术成果和冒险的事业”非常满意。
她不确定怀孕会对她享受自由的态度带来怎样的影响。她和丈夫（也是一名学术研究人员）都在美国工作，美国并不像其它许多国家一样提供丰厚的生育假期福利，所以他们决定等各自在工作中都感觉相对稳定后，再要第一个孩子。现在他们已经有了四个孩子，Cobb在每个孩子九到十个月大时，就恢复了野外工作。
Cobb觉得自己很幸运，能够控制生育的时机，使情况对自己有利。有些女性科学家则因为个人或其它原因，不想等待事业稳定后再怀孕——或是没有等待的选择。当然，怀孕有时也在意料之外。当出野外需要详细计划时，怀孕的不确定性就可能产生冲突。因此，有些人可能不得不尽早考虑何时及如何告知上级。
例如，Dickman在刚怀孕七周时，就感到有必要告诉导师，这比大多数女性公布怀孕的时间早很多，因为她需要调换去野外的时间，以避开孕程前三个月使用抗疟疾药物。她说，“我们不必对此感到抱歉。”导师们都十分支持她。
新西兰奥塔哥大学生物考古学家Siân Halcrow说，在告诉别人怀孕时，最好强调保密的必要性。2004年她第一次怀孕初期，她了解到孕期前三个月里她在法律上没有义务告知上级。但她私下里告诉了别人，于是消息被传到系主任那里。
生物考古学家Briana Pobiner在肯尼亚的野外。
来源： Nick Walton
当她决定告诉系主任时，他说他已经知道了。尽管她的职业生涯没有因这次泄密受到影响，但她还是因此感到烦恼。
Halcrow还建议将所有交流记录下来。她的一次野外考察计划曾在违背她意愿的情况下被取消，现在她建议怀孕女性将所有讨论记录成文字，每次面对面沟通后通过电子邮件总结谈话并强调个人参与野外工作的意愿。她说：“怀孕不是过错。”
风险与建议
怀孕期间出行会增加某些健康风险，特别是当目的地十分偏远，或流行某种可导致出生缺陷的疾病，如寨卡病。世界卫生组织建议最安全的旅行时间为怀孕四到六个月，建议孕妇不要在海拔3000米以上地区睡觉，并警告如果感染疟疾或戊型病毒性肝炎会导致严重并发症。
根据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的数据（M. Izadi et al. Adv. Biomed. Res. 4, 60; 2015），孕妇在飞行过程中发生深静脉血栓的风险比普通人高五到十倍，约为千分之一到五百分之一。该组织建议孕妇在旅行期间携带包含产前维生素、压缩袜、止吐药和血压监测仪的医疗包。
Cobb说，医生可以为参加野外考察提供重要建议。在她第二次怀孕期间，她在征求医生的建议后选择退出前往太平洋某岛屿的科研站的考察，因为从那座孤岛到医院需要一周的时间，产科医生否决了这次出行。Cobb补充说，取消行程并不会永远毁掉一个研究项目。例如，她很快就收到了美国国家科学基金提供的“无偿”经费延期，使她能够推迟这次考察。
瑞士纳沙泰尔大学海洋生态学家Sandra Binning说，考虑一个项目对全局目标的重要性，可以指导你做出选择。 在怀孕期间，她曾去过澳大利亚大堡礁附近一个一直很熟悉的偏远野外地点，那里的工作对她的长期研究至关重要，并且她知道当地外勤人员非常给力。但在怀孕中期，因为在此前旅行中感染了一种通过食物传播的疾病，所以她取消了一次埃及之行（她本计划去那里给研究生上一堂野外研究课）。一位原计划观摩课程接受培训的研究生代替了她，没有造成不良后果。
额外的准备可以帮助野外之行更加顺利并缓解焦虑情绪。去澳大利亚前，Binning让产科医生签了一些证明她适合旅行的文件，并将她怀孕的情况告知了野外站点负责人以防出现并发症。因为一些航空公司会阻止孕晚期妇女搭乘长线航班（参见 go.nature.com/2fxptyv），所以她在怀孕快七个月时就及时回家了。她还致电她的大学、健康保险公司及她将搭乘的每家航空公司，确定她是否需要医生的准许才能在旅行结束时飞回家。
那些在野外工作期间已经怀孕的女性建议充分了解合格的医疗机构，了解在野外可能会用到的药品的安全性。朋友、同事和其他人会为你答疑解惑并提供情感上的支持。华盛顿特区史密森学会的考古学家Briana Pobiner在怀孕期间计划去肯尼亚两个月，出发前她联系了去过那里的同事和熟人，还与她大学校友会东非分会取得了联系，了解他们面临的问题及应对措施。通过这些谈话，她找到了一家野外站点附近的医院，以及离站点不远的内罗毕的一位产科医生，她可以去那里检查身体。
雅典乔治亚大学考古学家Suzanne Pilaar Birch也赞同广泛地征求意见十分有帮助。2016年她刚刚怀孕时，她被邀请几个月后去塞浦路斯参加一个野外项目。若在平时，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但是这次她怀孕了，因此不确定是否应该去。如果她承诺会去但突然发生并发症怎么办？她是否应该在同意之前将怀孕的情况告诉邀请她的团队？
为了征求他人的意见，Birch在推特上通过“泥刀使者”（TrowelBlazers）账号发起了#孕期野外科考#的话题。泥刀使者是她在几年前帮助创建的一个女性考古学家和地球科学家的网络。在来自不同学科科学家的大量回复中，有人讲到怀孕并发症使她们无法出门的经历，但更多的故事是正面的。许多女性贴出来自己在伯利兹、阿曼、克罗地亚和智利等国家工作的照片，诸如测量鬣蜥或挖掘化石。最终，Birch接受了去塞浦路斯的邀请，并在第一次通电话时就告诉主办方关于自己怀孕的事情，整个旅程十分顺利。她很高兴在孩子降生前又努力搜集了一批数据。
Binning补充说，看到其他怀孕女性在野外工作使人信心倍增。她刚刚成为一名海洋生态学家时，曾在巴巴多斯岛参加过一个为期两周的课程，当时三名导师中有一位是孕妇。她说，“我一直有孕妇进行野外工作的印象，而且对她来说似乎没有大的问题。我心里一直有这种印象，因此当我怀孕时，我从未觉得它是一个障碍。让其他女性了解这些故事，看到这一切都有可能，是非常重要的。”
怀孕明显可见时，还可能创造出与其他文化中的人们建立联系的机会。Dickman说，作为研究团队的女性领导，她一直被居住在坦桑尼亚野外站点附近土著村庄的女人们当成外人。但当地勤中的土著女人发现她怀孕后，她们开始默默地给她多带一些煮鸡蛋，并多给她些沐浴的热水。
一些研究人员发现，她们对待风险的态度因为怀孕而发生了变化。Pobiner怀孕时，有一天晚上和同事开车经过肯尼亚的一个禁猎区，车在土路上差点撞上一头大象。这场有惊无险的事故让她猛然意识到，她再也不能像原来那样对在野外的健康和安全漫不经心了。她说：“我当时想，这太可怕了——我不是一个人了，我得操更多的心了。”
为自己挺身而出
Cobb说，怀孕不仅是生理变化，也可能给你带来一段学习经历。2006年11月，怀孕三个月的她从美国去到巴哈马，为一个珊瑚礁拍摄项目提供咨询。根据医生的建议，她没有随团队下潜到水中，但她每天早上都随船出海，为团队提供意见和支持。
第二天，汹涌的海浪拍打着船上下起伏，Cobb当时担心冲击会伤害到胎儿。她要求船长开得慢一些，但船依然行驶得很猛。当晚和随后的几天里，她一直感到不舒服。
第二年春天，Cobb的孩子在足月后健康出生。但这一经历告诉她，出野外前为自己站出来并和队友讨论自己的顾虑非常重要。现在每次出发去野外前，她都会告诉自己的团队成员大胆表达自己的想法并互相关照。“我会明确地说，‘野外工作的原则是我们在一条船上，过程中有诸多自然风险，我们需要逐个面对。你应该大胆地说‘我不舒服’或‘我觉得不安全’。你需要为自己的利益发声。”ⓝ
Nature|doi:10.1038/d41586-018-0185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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