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体物理学与战争之间的纠缠,剪不断理还乱
原文作者:Sharon Weinberger
这本书对于科学与战争之间令人担忧的错综复杂的关系进行了深入研究,深受Weinberger好评。
《战争从犯:天体物理学与军事的秘密同盟》(Accessory to War: The Unspoken Alliance Between Astrophysics and the Military) Neil deGrasse Tyson & Avis Lang W. W. Norton (2018)
《战争从犯》是美国天体物理学家Neil deGrasse Tyson的最新作品,最初源自作者的一次专业角度的灵魂拷问:时值2003年,Tyson在科罗拉多州科泉市参加第19届太空基金会(Space Foundation)年会,众多来自科学界、产业界和军工界的人士怀抱着对宇宙的兴趣共聚一堂。
在那之前,Tyson一直认为该会议关注的是对太空的和平探索,尽管会涉及“些许军火贸易”。但就在当年会议召开之际,美国恰好打响了入侵伊拉克的第一枪。这让Tyson突然意识道,这场会议印证了一个更触目的现实——公民科学与军事航天之间既冲突又勾结的关系。
1946年,美国试射一枚缴获的德国V-2火箭,该火箭技术随后成功将美国宇航员送上月球。
来源: UHA/UIG/Bridgeman Images
在Tyson与作家/研究者Avis Lang合著的这本书中,他深入剖析了军队与天体物理学家、空间科学家、航空工程师以及其它相关领域人士之间的关系。Tyson本人是著名的科学家、科普人士,曾任职于多个美国政府委员会,包括负责促进航天产业发展的委员会。因此,由他来谈论这个问题再合适不过。
《战争从犯》对宇宙的科研历史进行了史诗般的全面叙述,从古代美索不达米亚最初的天文学家开始,绵延至之后几个世纪的科学发现和技术进步。Tyson和Lang以毫不留情的坦诚口吻,为读者揭示了为何一直以来观星总是有两面,一面是“纯”科学,一面也帮助制造战争。
从星图到计时器,再到望远镜和卫星,军队对天文仪器和发明创造的利用已有几百年的历史;而天体物理学家反过来也从军队获得了资助和战略支持。作者写道,“双方在需求、兴趣和资源方面都能互通有无。”
伽利略的望远镜。
来源: Fine Art Images/Getty
大发现时代
在近代早期欧洲,这种模式更加明显。对权力、发现和扩张的欲望一度成为推动天体物理学发展的源动力。15至16世纪,天文学作为一个新兴领域,成为了帝国的一大工具。
各个国家利用自己不断丰富的宇宙知识和星盘等仪器,开始向海航行,探索远方。哥伦布和麦哲伦开启的“发现之旅”在扩展人类认知疆界的同时,也掺杂着各种暴力和掠夺:及至17世纪,“载满货物和大炮”的巨型船只布满了海洋航线。
正如Tyson和Lang在书中所写,正是“大英帝国缔造者的霸权主义意图”,促成了1769年詹姆斯·库克船长观测金星凌日的考察之旅,随船考察的还有博物学家约瑟夫·班克斯等。
但作者认为,促使天体物理学成为战争的“历史仆人”的,不仅仅是对权力的渴望,天文仪器的花费也进一步加深了这种关系,由于造价过高,仪器制造不得不仰赖国家财政的支持;甚至连伽利略在为自己的“察谍镜”(spyglass)寻找金主时,都不得不标榜其在战争中的用途。
这种合作关系一直延续了几个世纪。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最为激烈的时候,纳粹德国军方出资研制了V-2火箭,并在1944年首次发射,将目标直指英国等国。
二十多年后,同样的技术帮助美国宇航员登上了月球。目前用于绘制森林砍伐图、理解气候变化的地球成像卫星最早于1959年升空,作为美国秘而不宣的“日冕”(Corona)计划的一部分,这颗侦察卫星最初被用来监测苏联。
沃纳·冯·布劳恩(右)在二战期间完善了V-2火箭技术。
来源:Ann Ronan Pictures/Getty
竞争动力
Tyson勇于挑战天体物理学所信奉的一些长期原则,尤其是认为对知识的追求能推动对科学的和平探索。
现实并非如此。军事竞争不但催生了太空探索,缺乏军事指令还会让这些努力付之一炬。Tyson和Lang写道:“面对冷战时期的太空竞争对手,美国在满是尘土的月球表面留下了12位宇航员的足迹。”
而到了和平时期,美国却将宇航员“大胆地送往很多人已经到过的地方”——近地轨道内的国际空间站。也许恰是因为竞争产生的这一连带益处,让Tyson在谈及美国总统特朗普提议组建新的军种——太空部队(Space Force)时,也带着些许赞同。
作者一直在强调天体物理学家是“和平中看不见的牺牲者”。冷战的结束并未开启一个宁静探索科学的黄金期。相反,随之而来的是美国重大项目被接连取消,如超导超级对撞机(Superconducting Super Collider),这是一个拟在德克萨斯州华兹堡附近建造的粒子加速器,于1993年被下令终止。
如此说来,如果战争意味着可以建造一个全新的精密科学设备,天体物理学家是否会因此而期待战争?
醒目的沉默
《战争从犯》发人深省,但是却反常地遗漏了一点:当今“仆人”的声音基本缺失。
由于没有让更多的科学家发声,尤其是那些与军方合作密切的科学家,Tyson和Lang未能触及研究人员与战争制造者之间的一些微妙关系。
例如,作者在提及美国国防部技术创新局(现称作美国国防部先进研究项目局)资助建造的阿雷西博射电望远镜时,只是表面性地称其能增强导弹防御。书中写道,这架望远镜可用于测量弹头的雷达标记,协助导弹防御系统将其击落。“除此之外,它还能附带用于天体物理研究。”
但实际情况正好相反。深度参与阿雷西博项目的美国国防部科学家一直都表示,其对导弹防御并无实际用途;所谓的军事用途只是研究人员为这架有利于科学发展的设备打掩护的说辞。事实上,军事研究才是它的次要用途。科学家骗过了他们的军事主人。
更重要的是,缺失了当今天体物理学家的视角会给读者留下一个很大的疑问。科学家面临着什么样的道德冲突?他们要如何自证与军方的合作是正当的?研究人员在得知哈勃太空望远镜是为了一个间谍卫星系统建造的之后,使用它时会感觉良心不安吗?
书中得以一窥天体物理学家内心世界的唯一机会,就是Tyson在2003年巴格达遭炸弹袭击时出席太空基金会年会所经受的道德煎熬。
无论内心多么恐惧,Tyson都未离开会场。他写道,如果没有战争,就“没有天文学,没有天体物理学,没有航天员,没有太阳系探索,也难有对宇宙的理解”。
从他身上我们可以看出,这种仆主关系是如此坚固,无论主人有什么缺点,这层依附关系都难以割裂——即便那些在道德上嫉恶如仇的天体物理学家也难独善其身。
原文以The long entanglement of war and astrophysics为标题
发布在2018年9月11日《自然》书籍与艺术版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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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ature|doi:10.1038/d41586-018-06612-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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