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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谭克修的诗+刘华忠的画

诗歌杂志 诗歌杂志 2021-10-05

  本期开始先就图片说明:头图原作因小编随意,加了红色;后藏者映子异议;经联系原作者著名画家刘华忠先生并请刘先生代本平台以表歉意;它的原图是这样的:


  蒙刘先生盛情,给本平台提供一套作品;在此作为著名诗人谭克修诗作配图,相得益彰!这些诗作主要来自《端午》诗歌读本第二卷。




 湖 




⊙ 


   每天都在下雪

 

每天把股票卖一遍,再买回来

向国家证明

我不是虚拟的人

有的是荒谬的勇气

这个冬天发放给我的

没有一个晴天,一场像样的雨

都是态度强硬的阴天

浑浊的天空

每天准备下一场雪

 

楼下的北风,翻卷着枯叶

庆祝元旦

老人扭起轻盈的广场舞

庆祝又一个傍晚来临

我用喂得饱饱的垃圾桶

代替一只狗

蹲在楼道里

对着越来越深的夜晚吠叫

 

还把明天当成最好的一天吗

结果不会那么好

也不会太坏

它将继续吐出一些往事

像烟圈

很快在客厅消散

只在我肺部形成阴影

好像我拥有多么失败的人生

好像长沙每天都在下雪



 


    归 途

 

这是几号车厢的门重要吗

我像运动员完成规定动作一样

跨进车厢。或者说

被吸进一条发光的蚯蚓

一条被照亮的暗河

暗河里蠕动着一些陌生生物

视力退化,甩出

谁也看不上谁的眼神

那眼神嵌在无所事事的脸上

让脸显出某种同质化的空洞感

里面若浮现一张荒谬的脸

那应该是诗人的

这让我有些幸灾乐祸

他们也不是真无所事事

要占座位,把自己摁进手机屏幕

发出吓坏这个时代的声音

我一度充满警惕

把所有人视为想象中的敌人

直到我筋疲力尽地发现

唯一的敌人,是脆弱的自己

和自己的脆弱。我必须

把自己控制起来,解放他们

 

要说车厢里全是无关的人

也未必。我们可能一起

排过队,看过同一场电影

睡过同一个人,甚至

在某只股票上有过直接交易

准确的说法是,车厢里

所有人,都不是无关的人

把脸故意转向别处

若无其事捏着男友裤裆的

清纯女孩,让我也有了反应

谁说他们,只是一对

需要相互治疗的特殊病人

要提醒那蓝色的制服女人吗

她在练习把微笑作为奖品

发给想象中的冷漠客户

如果她会腹语,爱唠叨心里话

会不会在每个微笑下面

配送一句牢骚,比如草泥马

所以,有一个翘起的臀部

挡在正前方是幸运的

它被一根钢管挤压得有点变形

我用手机调出一支舞曲

想激励它,绕着钢管扭动扭动

 

但已经到站了。拜拜

美丽的臀部。噢,应该

先拜拜我那位痛经的同事

她怀揣一条东非大裂谷

承受着伦盖伊火山的爆发

和塞伦盖蒂大草原

上百万匹角马的奔突踩踏

脸色苍白,但始终安静地坐着

不想引起任何人关切

表现得像一位传说中的伟大女性

还要拜拜没来得及提到的

死死盯着窗户的老头

他可能发现,地铁窗户

证明了窗户本身才是风景

也可能被窗外一茬一茬

飞扑过来的黑暗蛊惑

在加速肉体和思想的纤维化

我到了那个年纪会怎样呢

这个急着跨出车厢的

松松垮垮的中年人

多像蚯蚓拉出的一团湿泥

地铁司机呢?也拜拜一下吧

那从没见过的神秘人

希望他,不要因为长时间

被放在潮湿昏暗的地方

长出散发着烂红薯气味的脸

不要为适应在地下管状空间穿行

真的进化出一个蚯蚓的头

在停电的时候

拖着恐慌的人群继续前行



  

 

 

⊙ 


     望云山

 

隆回北部山区稀少的人类

感到孤单和寒冷

他们把一位迷途方士封为神仙

用铜铸造他的佛法

守住方圆百里最高的山顶

喊他们上山取暖

接收他们心事重重的祷告

教育暴躁的男人,哭泣的女人

温和地相互问候

往山下眺望

远眺之下,那火柴盒大小的房子

显得很暖和

他们清楚看见

犁铧结实地套在黄牛肩上

贫瘠的梯田结满谷子

亲人从泥潭里获得了运气

死者沉睡在某个深坑

等他们回去唤醒





⊙ 

          

   爬山小记

 

脚下的胶鞋能像注射器吗

把一个气喘吁吁的中年人

体内的脂肪和湿气

一针一针,压入山体

你年纪轻轻

就害怕身体里下垂的东西

 

几只柳莺在老樟树上跳跃

又轻快飞过

无意中亮出一对沉重的

厌倦飞行的翅膀

下山的人,脸上写着胜利

脚下像溃散的逃兵

 

让那个脸色苍白的男子

扶着岩石呕吐吧

他越来越虚弱

让他在岩石上趴一会儿

没人能阻止他,越来越像

一片被岩石呕吐出来的苔藓

 

你一路寻找爬山的动力

并再次求助于夕阳

但,它不过是

通往黑夜的一个陷阱

它很快会把月亮赶出来

蹲守树梢,像沉默的猫头鹰




  


 牧 野:谭克修自觉疏离了现代汉语诗歌文本语义无性繁殖、增殖的时尚化写作与表现,以人文主义批判立场介入当下,他将日常经验提升到汉语诗学一个陌生表现场域,呈现多维度复合语义的叙述与表达,其诗写的开阔与深度,又总是让历史与现实互为镜像,玄妙、精微,生动而又鲜活。阅读谭克修的万国城,总使我联想艾略特之《荒原》,及其所处时代一一现代性乌托邦神话破灭的荒谬与绝望。


 孙慧峰:谭克修是很有生命自觉意识的诗人。万国城可能是谭克修的现实居住场所,也可能是他的一个虚拟。不管怎样,万国城是他对所有城市居住场所的囊括,万国城是他的现实,也同时是更多生活在当下的人的现实。毫不夸张地说,《万国城》和之前《海南六日游》等的几个代表作一样,又一次让谭克修成为当下以诗歌切入现实最好的诗人。

 

 

 耿占春:“有符合范式的写作,有属于更新范式的写作,谭克修属于后者。谭克修近年来以理论思考与身体力行的创作倡导诗歌的地方性书写,引起了广泛的社会关注和诗界共鸣,同时他又强调与乡土诗歌的区别,深入探索诗歌的现代性内涵,他的《县城规划》及其雄心勃勃的系列作品《万国城》所体现的正是对现代性经验本土化问题的诗学关注。谭克修力图通过这一活力四射的写作,将复杂、喧嚣的外部世界转化为充满想象力与感受力的人的内在世界。” 

 

 草 树:从胡适的《尝试集》到今天谭克修的《万国城》,在这个意义上,新诗或者说现代诗,的确已经“在高维度空间弄出了巨大声响”。谭克修的写作拓展了汉语的律。如果说当代一部分诗人的创作实践打破了西方的语音中心主义,拓展了语言学的能指范畴,依据汉语的“音”和“形”,为语言开辟了新的航道。





⊙ 

    

            

   我跺了跺脚

 

万国城的树木一直没有长大

米粉店前的桂花树

被人们泼来的热汤撑死

这里的树木比我更加焦虑

它们应该去望云山、老山冲、栗山坪

那些只有我知道的偏僻地方

中心花园有几棵银杏

察觉到了开阔地带的危险

它们把根穿过水泥板

见到了地下车库的节能灯

和几张发白的脸

想到这里,我用力跺了跺脚

脚下根本感觉不到万国城的存在

只收到楼下一个男人的咒骂声




⊙ 

    

          

       失眠

 

睡衣和睡意落在别处

我把窗户敞开,把满屋浮想

替换成平静的月光

率先进来的是一男一女

的争吵,晦涩的方言里

有直白的牢骚

我努力辨析声音的主人

但传达室、物管处、电梯间

碰见的人,已面目模糊

点头一笑,转身就会忘记

 

楼下的争吵已结束

我在卧室里一会儿和自己争吵

一会儿翻出几张熟面孔争吵

为了证明精力旺盛

我一口气数了三百只绵羊

但这群羊根本不听话

在黑暗里四处乱串

又一溜烟儿冲出房门

把中心花园的草地啃得精光




  


 

⊙ 

    

   福元西路 

 

今年夏天比往年酷热

楼下卖西瓜的老头解释说

一场货币战争正在地球打响

路上有勇敢而坚强的人

骑着三轮车赤膊上阵了

我胆怯地把自己按在家里发霉

让福元西路在大白天消失

午夜时分才趴到我窗下

从芙蓉路、车站路、东二环

或更远的路,滚来无数车轮

向我推销速度和时间

要求我入睡前默数过往的车辆

把轿车、渣土车和救护车算在一起

暗示我想象车里晚归的面孔

我想想那些疲倦的面孔

就会疲倦地忘掉他们




⊙ 

       

     精神病院

 

丈夫在建筑工地死去不久

邹碧容就爱上了其他男人

看见陌生男人就跑过去

牵他的手,说,我们做爱吧

给她看病的都是女医生

她在精神病院住了半年

病情也没见好转

医生说她烦躁的时候

就会喊叫——

世上的男人都死绝了,我想做爱

她今天情绪不好

我只能隔着玻璃看她

用樟树上几只临时造访的麻雀

接受她的倾述和痴笑

精神病院的对面

是天心钢材大市场

那些螺纹钢、槽钢、角钢、工字钢

以及各种管材、板材

一直忙碌着,发出尖锐的呼啸

正好被我和她的中枢神经系统

凌乱地收纳




⊙ 

 

   理想

 

万国城没有人认识我

身份证在菜市场遗失后

我混迹在他们中间

总觉得信心不足

水果店老板说我的鹰钩鼻

和清澈的眼神有矛盾

幸好他没看出来

我没把魂魄带在身上

为讨好他们,我买来一条土狗

取了个洋名字花花

我让花花和洋狗们打成一片

学会在中心花园撒尿、调情

 

我带着起床气去寻找新生活

用一上午,来确定

规划中的洪山公园依然是废墟

我依然没爱上这里的白天

尤其是中午,打开窗户

就看到几棵柳树在阳光下燃烧

邻居和鸣蝉兴奋地交谈

而我只想打盹

听见万国城一片寂静

除了打盹,仅存的理想

是把费解的诗歌印上业主手册

将遛狗的女人弄晕

让花花带着洋狗去洪山公园流浪




 

     早班地铁

 

晨曦从太阳出发,花八分钟

赶到万国城

或坐早班地铁,从马厂下车

扶着一个夜不归宿的诗人

步行八分钟,赶到万国城

结果差不多

这里还没人愿意拉开窗帘

将白色的脸伸进阳光中

 

早班地铁想用一阵喧嚷

和一位诗人,交换万国城的

推销员、服务员、公务员

工程师、法官和罪犯

这不是一笔公平交易

诗人,被酒精熏晕了头

只会对着欧式钟楼呕吐

他将被保安送回某单元的空中楼阁

开始一天的白日梦

他与昏睡在黑暗里的人群

未完成的交易

只能在万国城上空盘旋的梦魇里进行

 

  “当社会已从农业时代向城市时代转型,而诗人并没有意识到这种转变的深刻性,诗歌明显跟不上时代(非流行符号意义上的)的整体节奏。我们看到,新世纪的汉语诗歌景观,依然在以农业意象为主要构图元素。这种系统性偏差,直接影响到当代诗追问人类存在的线索的有效性和合法性,存在的意义也被悬置起来,这从核心精神上制约着当代汉语诗歌的现代性”(谭克修) 




谭克修,1971年生于湖南隆回

著有诗集《三重奏》《万国城》等

地方主义诗学提出者和践行者

城市诗学研究者和践行者

居长沙


插图 BY 刘华忠


 

 刘华忠 


⊙ 



刘华忠


出生重庆黔江,现居成都。

1984 连环画《边城》参加第6届全国美展。

1990 油画《梦见巷道里的男人与女人以及其他》获贵州油画大展奖并被文化部收藏

1991 油画《怀念一条河》参加中国油画双年展

1992 油画《招魂》参加广州·首届90年代双年展

1993 油画《天籁》参加香港中国贵州油画展

1994 北京国际艺术博览会

1997 油画《干涸的河床》香港中国油画艺术大展

2002 “刘华忠油画艺术展”/北京炎黄艺术馆

2017 刘华忠、李中茂双个展

2018“在路上”成都艺术家6人联展

深圳国际艺术博览会

2018成都艺术机构年度提名展


⊙ 









↓ 


链结 

  身体之爱:一串妖冶的女诗佳作…  

   插画|单女或宅女的小日常

   我只认识两种颜色,爱或者不爱

   一月…所有爱恨的起点!熟悉的风,嘈杂,熟悉的凌乱界

   嗯,冬天,男诗人们另有看法…   

   最情诗②·我是你醒着的狐狸…

   诗歌读本《端午》第二卷面世

 赵卫峰/覃才:中国诗歌2018年度扫描

   这些诗人和冬关系不一般,这些诗人和我们一样头枕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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