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儿：谈谈选择，鼓励孩子做最好的自己
各位群友，各位家长，大家好！
群主几个月前曾经邀请我来讲座，给的题目太大了，我对他说讲不了。 一是因为周围有太多优秀的孩子，太多优秀的家长，我从不认为自己是“成功的妈妈”。 二是因为自己不是教育专家，怕给来“取经”的家长传递错误的信息。因为每个孩子都不同，教育没有捷径可走，没有秘方可寻，没有一条适合所有孩子的教育模式。 更最重要的是“奔藤”从来不是我培养孩子的目标， 所以邀请我去谈谈怎么送孩子上名校，我的第一反应就是回绝。
但是周围时常有一些朋友及家长来咨询一些具体的升学问题，看到很多焦虑的家长，也想到那个曾经焦虑的自己，所以我也很乐意跟大家分享我自己的育儿经验与教训，希望能给焦虑和茫然的家长一点点启发，这正是我来这个讲座的目的。感谢天目山给大家提供这个平台。
《东岸之声》的总编三人行传来的家长提问单上第一个问题就是，作为一个职业女性，我是如何平衡家庭、事业和业余爱好的。这首先就是一个选择的问题，即我们选择什么样的生活方式？
我年轻时很顺利，上了北大法律系，1987年得到福特基金会的赞助到美国留学。在杜克法学院读J.D. 期间，暑期到纽约华尔街一家顶尖律师事务所实习，毕业以后就被这家事务所聘为正式律师，通过了律师执照考试，拿着高薪，每天西装革履，周旋与各种客户之间，出入于各种高级会所。当时华尔街顶尖律师事务所女律师当上合伙人的比例是2%，他们都面对着一个家庭和事业的选择。在华尔街工作了一、两年，很快我就发现这不是我要的生活。
后来我先生到斯坦福大学工作，我们搬到 Palo Alto，在这安了家，生养了两个孩子。 开始我并没意识到做父母也是需要学习的，以为孩子会自然长大。
两天前在这个群里与我以前在Start-up 的一位老同事, 老朋友，老岳联糸上。
Dot-com years 我们在一家公司作为首期员工一起创业，他是VP 主管技术开发。我是首席律师，负责公司的各种法律业务，包括融资与上市。我们当时穿梭于中国，美国，香港三地，在亊业上奔波打拼，几乎很少聊孩子教育。老人从中国来帮我带孩子。
后来这家公司关闭了硅谷的业务到中国去发展，老岳回到中国，我留在了美国，去了一家 NASDAQ 上市公司法律部当公司证券律师。正是Dot-com 泡沫后，我们公司经历了 NASDAQ delisting (摘牌), 股东诉讼, 公司破产。我们的CEO, 从将近上亿美金的个人资产，因股东诉讼一夜间蒸发，也宣布了个人破产。
在职场经历了那么多，回到家，我总是在焦虑忙碌无助之中挣扎。我发现妈妈的精神状态、生活方式在很大程度会影响到孩子和家庭的精神及生活状况。很难想象一个自己每天处于焦虑不安之中的妈妈，能够培养出一个快乐、自信的孩子。
女儿上一年级的时候一次她发烧生病，平时她睡自己的房间，因为发烧睡在我床上。晚上要给她喂药，我辗转反侧难以入睡，第二天早上公司有个重要的会议, 要准备。
一早女儿爬到我的身边对我说：“Mom, I love you. You are the best mom on earth. Could you come home earlier? I want you to read a book to me? " 我在开车上班的路上泪如泉涌。
我意识到，生育孩子是一瞬间完成的，但抚养孩子至少是18 年的任务。父母的职责是什么？这是值得我们思考的。陪伴、参与一个生命的成长。孩子成长的环境与我们不同，父母也需要不断学习与成长，才能更好地陪伴孩子的成长。
那家NASDAQ 公司破产后，我决定多陪陪孩子。我在孩子的小学当了两年的 Room Mom. 后来我选择了这样的生活方式，每天傍晚六点钟我要到 after school care 接孩子回家; 每天晚上为孩子、先生做晚饭, 全家一起吃饭。晚上听孩子弹琴，给他读中文。我放弃了很多工作的机会，只要上班远一点（比如说在旧金山市的工作）我不会去；经常要旅行，加班的工作我不会去。心甘情愿的做一些具体工作，辅助性的工作。努力在家庭，事业中寻找一种平衡，一种让我心安的生活。选择就会有所放弃，这里没有对错，但不同的选择，实际上是选择不同的生活方式。
上面谈到我自己的选择，下面我想谈一谈孩子的选择，怎么鼓励孩子做最好的自己。
我有两个孩子，老大男孩，小时候他是个典型的ADHD 小孩, 一刻也坐不住, 属于有特别需要的学生，而且他又非常逆反，带他很辛苦。他的成长之路很独特，有时也我想写写儿子成长的过程，但觉得对一般孩子未毕有借鉴意义。儿子上了高中才开始开窃，一年比一年强。他现在己经是一位优秀的大四学生。
女儿比儿子小一岁半，她是那种活泼可爱，又追求完美的孩子，属于“自推娃”，她总是那种对自己要求很高，让父母心疼的孩子。因为女儿的兴趣与我的兴趣相投，我们也知道应该为她做什么，所以比较顺利。谈她比较容易， 所以还是从女儿学画谈起。
我在《东岸之声》写过一篇《女儿学画》的文章，群主昨天传到这个群里，我不重复写的内容了。女儿很小时就喜欢画画，当然她还喜欢很多其他的东西, 如唱歌跳舞，弹琴（自己要求上钢琴课的），体操，滑冰等等。
孩子的兴趣往往是简单，多变而随意的，也是容易夭折的。不可能什么都学，那么选择学什么？学多少才够？还是要观察孩子的真正兴趣与爱好所在，根据孩子的个性，适量而行。
小学、初中没有学业的压力，每一项女儿想参加的活动，我们都会让她参加, 但发现她喜欢这些活动只是喜欢跟小朋友一起玩，别的小朋友不去，她就没兴趣了。而且参加这些才艺班时，她忙于 social，并没有真正投入到这些活动中。如体操，滑冰，她的朋友到了 next level, 她没太大长进，小朋友到了不同的班，很快她就不想去了。我们没有费太多精力，过了一段时间也就让她自然而然地停止了这些活动。
但是画画不同，小时候她一坐就可以长时间地自己画画，非常投入， 而且她总是通过画来表达她的所思所想。
女儿快过三岁生日的时，她画了一张画，一个小女孩手中拿着一个袋子，两边是两个大人，她指着那个包说：“生日快乐！” 如此生动形象，我马上知道她在盼望生日及生日礼物。那张她寥寥几笔画下的作品在我办公室掛了多年。
从 preschool 起，她就喜欢画画，我们发现这是她的兴趣，是她学习的方式，表达的方式，于是尽量提供条件，帮助她一步一步学下去。
说起来很抽象，但做起来这是很具体的。
小时候我们伴她一起画画。记得画树叶，画玉米， 坐她旁边，陪孩子画画，有时也画一张。周末她还把画带到方老师的画画班上，让老师评论谁画得好。方老师总是说: “我看 Alice 画得比妈妈好。” 这时她会很高兴。
更多的时候，我在一边看书做事，一边看女儿画画，总是鼓励她，夸她画得好，给她空间去想象。
在方老师画室，有时看到几位妈妈常坐在旁边陪孩子画画，开始我很佩服他们对孩子的陪伴，但是很快发现有些妈妈不停地在指责孩子，不断地催促孩子快画，一刻也不让他们停下来。而且总是批评这里画得不好，那里画得不好；让他请教老师该怎么改，管着，盯着，压得孩子喘不过气来。别说是孩子，这连我看着都感到压力。我很想上前把这样的妈妈从孩子身边拉走，否则这个孩子根本不可能把画画变成一种“兴趣”，变成一种发自内心的动力与创作。尤其是有创意的学习与工作，一定要给孩子呼吸的空间，思考的空间，想象的空间，试验的空间。让他们不怕失败，愿意去try things out.
给孩子时间和空间，不要去打搅他，陪伴他，鼓励他一步一步深入画下去，这太重要了。千万不要“拔苗助长”。
父母要营造这样的气氛与环境，让孩子在不断地努力中，逐步提高自己，让孩子在学习中得到更大的乐趣与信心，这种 positive enforcement 使孩子坚持下去，把一项泛泛的兴趣与才艺上升到一定的高度，让它变成自己的专长。
我先生把女儿所有的画从来不扔的，都收放起来，她小时候，我每年做本画册，后来画太大太多了。
课外鼓励孩子选择他们感兴趣的才艺活动（这里当然也包括学业，如果哪位孩子梦想参加奥数比赛，当然在数学上花功夫好好培养他。）
千万不要看周围的孩子在做什么，就要求自己的孩子去做什么。我自己甚至往反面思考，让孩子做别的孩子没有做的事情。举几个具体的例子说明。
女儿在一年一度的 Palo Alto Art Fair 看到许多 local artists 在展览他们的作品并且卖画，她说：等我长大了，也要来这参展。
我先生马上说: Why not now. Let's find out. 于是他马上找到组织单位，了解要求。第二年就给女儿申请参展，递交作品，办理临时的销售执照。 女儿被录取后，我们得知她是参加这些 Art Fair 最年轻的。先生忙着购买参展设备，为画做框，自己印了几百张 Prints, 自己裱，自己装框，然后按材料费出售。
女儿共参加了三次 Art Fair, 我先生做了大量的工作。女儿每次都会卖出二、三百张 prints, 每次会卖掉几张原作。这完全不是为了“挣钱”，而是想让女儿知道这些 local Artist 怎样生活。女儿结识了一些艺术家，并从他们身上学到很多东西。不少陌生人开始寻问她的作品，也让女儿信心大增。
暑假里女儿参加了各种画画暑期班，及各种比赛。
初中时她开始学法文。有一次她说想去法国写生，先生二话没说，就买了机票就带她去法国Provence 写生。自己还做折叠的画架，折叠的板凳带上。
她在凡高的家乡写生，一天一位记者带狗散步走过，便与先生聊起来。女儿快速地画了他的狗，没想到这位记者非常喜欢，想买。女儿不卖画，而且说没画完。
记者说女儿几笔画出了他狗狗的神韵，就是想买下这张画。最后先生说你给邮费，回美国完成后寄给你。女儿的画寄出后收到热情洋溢的回信，这位记者告诉我们他把女儿的画放在客厅，欢迎她随时去玩, 还寄来了法国的礼物。旅行途中的这类小亊给女儿和我们带来很多愉快的记忆和鼓励！
我还利用暑假的时间带女儿去过周庄、黄山、宏村写生，在初中时有一张周庄的油画卖了三千美金。你是女儿的第一批处女作油画，我们没想卖，平时掛在家里，参展时掛上展览，有人想买，最后女儿又复制了类似的一张卖了。
我说这些并不想让大家误解，以为我们从孩子初中起就希望去卖画挣钱，恰恰相反，我们从来都是对孩子说，当艺术家也许很辛苦，也许一辈子都很贫穷，你想了解他们怎么生活，艺术是很纯粹的，不可功利。
初中时女儿出了一本小人书 （Picture Book），她自己写，自己画，先生帮助她出书. 她写了一个梦想飞翔的企鹅，力尽千辛万苦，最后发现自己还是不能飞翔，但是他有别的才能，他可以游泳，最后 Be happy the way he is. 这本书送给很多学校，老师，她还给一些小朋友去读书，很受小朋友的喜爱。她的钢琴老师，还有其他几位老师都跟我们说，女儿的 picture book 成为她学生中最喜欢读的书之一。这是莫大的鼓励！
如果家长不额外给孩子增加学习负担，美国的小学、初中应该说还是相当轻松的，至少十几年前是这样，但是一到高中马上就不同了。九年级的成绩开始记录在案，会成为你申请大学的成绩单，一下子学业的压力，升学的压力，尤其在华人集聚地好学区，就变得非常严峻。
我们生活在这样的环境，各种升学咨询公司门庭若市，各种补习班遍地开花，各种才艺班应有尽有。孩子除了学校的功课，还要做无穷多的事情，才能感到自己不会掉队，才有竞争力。而且华人社区孩子的升学压力越来越早，越来越大。
这时我仍然想到孩子应该“如何选择”。小学、初中时，选择兴趣。高中时，选择坚持。这是我希望并鼓励孩子这样做的。
因为我女儿是一个非常追求完美的孩子。上了高中她也处于那种紧张的“备战”状态，她做什么都很认真，时间永远不够用，开始用牺牲睡眠的时间来学习。
在九、十年级之间，女儿功课一下子重了。除了课堂学习外，钢琴在考十级，周末的中文课最后要考SAT, AP; 还在参加学校的 debate team, 同时负责两个 Club；还做义工，她希望参加至少100 小时的义工；她数学在最快班，总是花很多时间做作业。业余画画的时间几乎都被挤掉了，只是坚持周末去两小时至四小时的画画课。
在十年级初一年一次的体检中，我惊恐地发现女儿比九年级同时期瘦了二十磅！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这让我万分担忧，开始深入了解孩子的精神压力，知道她追求完美的性格。发现她压力大，睡眠不好，睡得晚了，醒得更早了，而且饮食不香，肠胃功能开始紊乱。
我和先生想着怎么帮她减压，我们仔细分析她的作息时间，看她放学后的时间如何支配，发现她每天花两、三小时的时间做数学题。她的数学老师要求很严，丢了一个标点符号，可以扣很多分。女儿的压力非常大。
我们还发现她的数学班上很多同学都在外面上补习班。我先生第一次给女儿开始联系上数学补习班。先生是学物理的，在斯坦福大学工作，可以教大学生、研究生数学，但是还是弄不清楚女儿数学课的要求。
学校的数学课根据教学程度分五个班，女儿在最快班。她形象思维比较发达，数理思维相对而言弱一些，因为她用劲，各门功课成绩都不错。我建议换到程度稍微慢一点的班，可以轻松一点，可保证睡眠, 也可以腾出时间来画画。她开始不同意，认为她的好朋友都在快班，而且她的成绩还可以, 认为她可以 handle. 看到女儿一天天消瘦疲惫的精神，看了医生，医生也建议减压。说服了女儿，与老师数次沟通后，我写信给学校，当时老师觉得这位中国“虎妈”太不可思议了。班上只有大概只有四，五位学生得A, 我女儿是A-, 就要求换班换lane, 难道非要得 A, A+ 才满意。当一听到医生的建议，马上同意换了班。
同时在十年级我们说服女儿，减少了其他的活动。第一保证睡眠和健康；第二一定要保持一点画画的时间。
我们过去觉得学校的 Art class 太简单了，女儿从小学画, 上学校的 Art class会浪费时间，没有建议孩子上。可是现在我们建议她在学校上 Art class, 老师让她跳了一级，但是不能直接跳到 AP Art. 孩子在 Art class 轻松自由，老师允许她完成课堂要求后随便做什么。起码她有了更多的时间画画，还开始写, 并完成了第二本自己写自己画的 picture book。
半年后，她的饮食睡眠完全恢复了，身体也恢复了。这时孩子开始上十一年级，选多少AP, 孩子要强的个性有又了一些压力，我们让她要保证睡眠，她一般每天十点就开始洗澡休息，不能因为AP课程影响睡眠时间。
但是她还是感到升学的压力，周围的朋友都上那么多的AP课。我告诉她，你无论上什么学校，爸妈都为你而骄傲。你是那么幸运，那么小的年龄就知道自己喜欢做什么，只要你坚持做下去，一定会有丰富美好的生活。但是身体健康永远是第一位的。听了我们的话，女儿十一 年级时只选了一门AP, 而且是她非常喜欢的法文。十二年级她身体很好，状态非常好，选了4四门AP, 高中一共选了 5五门AP。
女儿没有跟随她周围朋友学这学那，而是根据自己的兴趣与能力选择，并适量而行。她在高中四年一直没有放弃画画。
当一些小朋友在忙着上SAT 及其他补习班时，她参加大学艺术学院的暑期班；到国外去写生；到国外参加国家地理杂志 (《National Geographic》) 的摄影写作项目。
坚持画画，这种坚持给了她信心，毅力和品徳。经过多年的练习，她的眼睛总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她善于观察，富有创意，在任何情形下，都可以生活得丰富。
她很幸运上了普林斯顿大学，不管今后她选择学艺术还是其他专业，我都相信艺术人生将伴随她的一生。
最后我想说的是，我们今天在这里分享孩子的教育问题，我知道大家都是希望取经, 能给自己孩子最好的教育！
什么是最好的教育？ 找到适合你孩子的，就是最好的！
不要听从外面的噪音，倾听内心的声音，让孩子把学习变成一项发自内心的渇望与热情，发掘自己的兴趣与爱好，并坚持做下去，鼓励孩子做最好的自己，并让他们相信会有好的安排在等待他们！
教育的目的不是让孩子上名校，如果我们有了这样的视野和眼光，就不会那么急功近利。孩子上了大学，终身学习只是刚刚开始。
孩子们一年年在长大，但愿我们做父母的，也和孩子一起不断地学习和成长。但愿我们不仅能够给孩子提供丰衣足食的物质生活，也为孩子树立一个精神富有， 灵魂丰盛的生活榜样！
谢谢大家！
霜儿
12/3/20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