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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派三叔 无法“淡化”的宿命丨人物报道

2016-08-26 吕彦妮 吕彦妮

“超级IP没什么了不起的,问题的关键是,‘超级’了之后,还能做什么?”




原文刊于《时尚芭莎》2016年9月号

总策划:芭莎电影组

监制:黄敬哲

执行:宋青

采访、撰文:吕彦妮

(全文配图来自网络)




“不要叫我超级IP大王。”


南派三叔甫一落座,就将这个别人加注在他身上的称谓否定掉。


他穿着藏青色的t-shirt,深蓝色运动短裤,踏一双塑料拖鞋,一屁股坐进沙发里。这是他自己的工作室,位于杭州市内半山腰处的一个景区里,外面看就是个卖茶的铺子,没有挂招牌,也没有任何明确的指引。


本来安排在下午2点开始的采访因为他一个会议被顺延了一个小时,他从楼下走进会客室,拖鞋声敲在木地板上,嘎嘎的张扬。也就是和我们握手打招呼那几秒钟的时间里,许是听到了“三叔下楼了”的消息,呼啦啦五、六个工作人员从各自的岗位上跑过来,举着一张张单据、文件,排着队让他签名,并以最快的语速交代着每份工作的进度。他没太多迟疑,一边听一边一一签妥。随后把三台手机背扣在桌子上,“不好意思,电影上映前,非常非常混乱。”


轮到我们发问。


为什么这么排斥,“超级IP大王”?


“我不太喜欢。”他讲话速度很快,但显然脑力运转比语速还要快,所以时常出现嘴跟不上脑的情况。


“以前我们认为IP是自带用户的,现在说只要是知识产权就被认为是IP,所以IP的概念也在不停地被重新解构,我觉得这个事情再这么提下去也没有意义了。我后来想过一句话叫后IP时代,不提IP才是真英雄,因为IP已经不稀奇了,那超级IP可能稀缺一点,但是IP这件事本身真的已经是一个不稀奇的事了。后IP时代,还是要靠自己的真凭实力去做事情。”


他以前做国际贸易,眼见着一个产品但凡上了广交会,就不会是一个秘密。每一个新产品,初上市的时候利润会非常高,第二年再去广交会,就会发现全中国几乎每个厂子都在做哪个产品。“现在的影视界,情况和那个是一模一样的。”一个概念被提出来之后,稍微有点创造和生产能力的人很快就能跟上。


“超级IP没什么了不起的,问题的关键是,‘超级’了之后,还能做什么?”




 丨一个我参与的 导演的作品丨


南派三叔这一次亲自上手完成了《盗墓笔记》的电影剧本改编。


第一稿写完,七万字,“可以拍40集电视连续剧了。”写这么多的由头是他起初看了徐克导演的电影《狄仁杰》的剧本,七万九千字,那时候他就一直有一个“错误的概念”,认为电影剧本至少应该有七万九千字。初稿拿给导演李仁港,后者说,这他可以拍八个小时的片子了。三叔拿回去修改,删到两万字,最后成片还足足有两个半小时。


删的时候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下一部电影我一定要自己做导演。”然后在片场拉拉杂杂呆了一个多月,又改主意了,“导演每天只能睡四个小时,我做不到。我很喜欢睡觉的,不睡觉我会疯掉的。”


那你在片场都做些什么?

“睡觉啊。导演一般会在早晨七点钟出发上通告,那个时候我一定是在睡的,然后等到他们全部到位,架完灯布好景演员化好妆就位了,我就溜溜达达到了。到了拿个大衣一披往那一坐,就坐在那个机器前面开始看……”


他话说得轻巧,其实一直在观察、学习。“对,我的学习(能力)是比较可怕的。”三叔说,现在给他一台摄像机,几个演员,“拍出一部唬人的电影是没什么问题的。”


在这一部《盗墓笔记》的创作中,他将自己的位置摆得很清楚:“我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工作人员之一,我尽了我很大的努力去做这个事情,但是我这个努力在电影中,可能是不值一提的。”


“很多IP持有者会有这样一个状态,最后变成要么完全你自己来,要么你就得忍受这个东西。最终,你的核心明白就是,这是导演的作品,不是你的作品。”


南派三叔的确在“编剧”这个位置上尽到了“很大的努力”。


盗墓笔记第一部的故事本来发生在山东。但是场景搭设出来之后三叔就表示了疑问,“这不是山东!这是戈壁滩,因为一棵树都没有,山东是没有沙漠的。”导演告诉他,如若真的要在山东取景,会有很大的实际困难。要找到小说里的那种森林,还需要至少多出八个月时间。“我说那能够用特效加点树吗,导演于是加了,八棵树……这里一棵、这里一棵……我看了看,效果不太好。后来我说导演我有办法了,咱们把背景改一下吧,我还有一本书,是盗墓第四本,讲的大戈壁的,我们把它换过来吧,导演一听好,听你的,然后我就把第四本的内容放到了这本上面去了。”


“好莱坞有一句老话叫做你要么毁掉原著,拍一部经典、厉害的电影,要么你遵从原著拍一部烂片,你自己选……”


有一种说法,说你和导演李仁港之间,你是吴邪,他是张起灵,你认可吗?

南派三叔:差不多。就是这样,因为小说是我写的,所以是我做了这个决定。导演是张起灵,是因为导演本身的状态蛮像的。最接触以为他是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人,后来他很多心里话都是被我灌出来的,从一个导演变成一个人,这个过程你们是没有经历过,我是经历过的。要灌好多好多瓶酒,才会互相理解。


心态是怎么转变的?

南派三叔:这是现实啊!你在现场什么忙都帮不到的情况下,就会明白这个事情跟我没关系了。我在现场听到导演一直喊“反打反打”,我就懵了,什么是“反打”啊?对不对?所以你只能接受这个现状,这是一部导演的作品,你是来帮导演的,只要你把这个心态放好了,你就什么东西都可以忍。


你除了睡觉和在监视器前面坐着就真的什么都没干嘛?

南派三叔:(笑)我偷偷地改了很多的设计稿。我在导演不知道的情况下,偷偷地去找美术,改了一些场景和道具。比如我们有一个石碑洞,他们挂了一个吊灯,我看那个吊灯和烛台,太西洋了,我不喜欢,就让他们给我改成中式的了。然后导演就吃饭的时候看着我,导演都知道了,我就给他夹菜,来来来,吃饭吃饭。哈哈哈!


BAZZAR:所以总结来说,电影《盗墓笔记》和南派三叔的关系是……?

南派三叔:《盗墓笔记》这个电影是一个我能够尽最大限度参与的导演的作品。




丨我相对比较容易去知道别人在想什么。丨


南派三叔小学六年级开始“写东西”,24岁开始写作《盗墓笔记》之前,已经攒下的文字超过2000万字,“盗笔”是他最早开始“发表”的作品。


“我一直在这个方面在输出我的那个状态,在输出。”


输出什么?“野心。我一直是从小就野心很强的人,野心这种东西是属于天赋吧我觉得。”


他亦将自己对IP开发的兴趣归于“天赋说”。“我相对比较容易去知道别人在想什么。”


《盗墓笔记》要拍成电影这件事,早在三、四年前就已经提到了南派三叔的日程里。那几年中国电影尚且未到如今的地步,票房“十亿俱乐部”的成员还只是那寥寥几位。“一开始对我来说,这部电影到这个数,我就觉得顶天了。”他伸出四根手指。那时他是以这样的心态开始做这件事的。


《盗墓笔记》实在有太多原著读者和粉丝了,你的改编会考虑到他们的感受吗?是否担心他们会不满意?

南派三叔:我觉得他们已经很生气了,就是从最开始就已经很生气了这样子。对我来说,我最好的就是把能说的都提前说出来,你不要瞒着嘛,你瞒着,他们就把所有的批评攒在一个月里来骂你,有什么意思呢?把这战线拉长一点,拉12个月,每个月骂一点,你自己心里舒服很多的。


你不想解释或者辩解什么嘛?

南派三叔:我现在需要的是时间,比如说在十年、二十年以后,你想起来《盗墓笔记》,想到的应该还是让你喜悦的部分。你真的开始去感受生活的时候,就会知道,赚钱这件事情不可耻,去拍电影这件事不可耻,都不可耻的,这是你应该的。人去追寻更多层次的艺术表现方式也不可耻,你书已经很好了,你为什么要拍这个电影,他们(粉丝)很多不爽是基于这个。好像一种想象被打破了,但是只要你进入了社会,就会明白这些事情都很正常,每个人都会面临这些妥协的问题、面临压力、面临取舍。那你就到这个份上的时候,大家都会互相理解的,没有人会说你不好的。如果你到社会上,你还在说这样的事,那说明你肯定你自己是有问题的,你才会不希望别人活得比你好。


坚持做“盗墓笔记”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南派三叔:到这个层面上,“盗墓笔记”现在就是坚持了,我相信到我临死那一刻,我挂了,不管是我的粉丝,还是我的黑粉,会拿着蜡烛到街上去纪念我的,我现在就只差这一步了。为什么这么说?是因为你到了一个份上,你在一个风口浪尖,你利益积攒到一个极端状态之后,很难再获得了。我现在明白了,要想持续获得称赞,你要靠自己。你要靠自己去夸自己,你不能够靠别人来称赞你,这是很困难的事情。


你在眼下这部电影里渴望称赞吗?

南派三叔:不渴望。


那你渴望什么呢?

南派三叔:我渴望得到更多的经验跟学习的东西,能让我对电影这个事情有更多直观的感知。说白了就是电影观众是怎么骂我的,骂我是哪些点,我得知道,从骂我的里面吸取有用的。


“盗墓笔记”本身的存在价值,你觉得是可以靠数字来反映的吗?

南派三叔:“盗墓笔记”本身的价值,对于我来说,它是改变我人生的东西,如果你要数字来估计它的话,我可以给一个更高的数字,因为对于我来说,它基本上就变成是我这么长时间唯一的事业了,看样子我还要最起码再做20年,才能做得完它,我人生最好的时光,都在做这个事儿。我连抬头看窗外的机会都没有,一下子我就34岁了,我24岁静静地低头开始写,抬头一看34岁了。什么东西都没有经历过,什么东西都没有,统统都围绕这个东西走。盗墓笔记满足了我所有对于人这个物种的所谓的需求,比如金钱、虚荣心、社会地位、夸奖、所谓的什么才华啊,其实都是它带给我的,所以它四个字就给了我足够多,给了我做人所有东西。它对我的诱惑是很大的,魔力是很大的,它的价值对我来说是不可估量的。




丨被遗忘是很快的事情。丨


南派三叔在剧本中曾提示建议某一个镜头采取“淡化”处理,实为一个拍摄技术术语,李仁港却误会了,以为他的意思是要在这一场戏中的道具上印上“淡化”二字,于是就出现了剧中一枚重要的铜钱上被印上了这两个字。


“导演觉得’淡化’这两个字是我书里面一个重要的哲学内涵,跟我的气质很相似。我说这是一个美丽的误会,你做了就做了,后来就变成很牛的一个点了。导演甚至还为’淡化’二字做了个评弹。”


南派三叔说到此,吐出一口气,这是整个采访里他难得的放松状态。


“对于吴邪来说,他的整个人生都在经历他的家族把他推出原有的命运里,要淡化他盗墓者的身份,要把他推出这个宿命。但是吴邪就是要进到这个命运里面去,所以’淡化’二字其实有声音的。”


某种程度上,《盗墓笔记》也是南派三叔的命运,和吴邪一样,他也许有机会可以“淡化”这份宿命给他的东西,但是至少目前看来,他并不打算这么做。


这部电影里依旧保留下来的,“南派三叔”味道的东西是什么?

南派三叔:你看这个片子的时候,你会看到很多桥段,就是我的桥段,它在惊悚中带着搞笑。就是你能完全感觉到这种气息在,前面很惊悚,后面很搞笑。里面所有人好像是脱线状一样的。它的没有次序的、没有规则、玩得很开心的样子,是我的。


一路走来,什么东西是你始终坚信的?

南派三叔:我的信念里面始终都是,实际上最聪明的人如果看到路上有坑,一定不会跳的。世界上一般聪明的人,往往是最喜欢跳坑的人,是因为他们看到别人跳坑里了,会说,这傻子,他掉坑里了,我就不会掉,你看我过去了,一定掉,这是必然的事情。所以真正聪明的人一定会在看到这个坑的时候,会停下来,理解、思考这个坑。



所以即使现在不是一个最好的时机,即使到处都是坑,你还是要让《盗墓笔记》继续往前滚嘛?

南派三叔:必须要往前滚。这是互联网时代,没有声音就被人遗忘。不像以前,小时候看过一本书,我可能这辈子看的书就这么几本,好书就这么点,所以长大了我还记着。现在不是的,现在是一个全民创作、海量供应,可阅读、可消费的时代,精品当然也是难得的,但是我们说,“精度不好营销补”。在你没有所谓的很多真正的鉴赏力之前,你分不清好东西坏东西的情况下,东西足够多了,你随时会被遗忘的。


你这么做是为了让《盗墓笔记》不被遗忘吗?

南派三叔:对。你会觉得很奇怪。但一定是这样的,当IP创造者离开了IP,这个IP就会面临一个冰冻和沉寂,而且以现在的速度的话,被遗忘是很快的事情。(这种危机感是从哪里来的?)你真的没有被别人遗忘过吗?我虽然不在意被遗忘,但是我为什么要被别人遗忘?尤其当我知道被人遗忘这件事并不能给我带来安宁的时候,我就放弃了。


你会在《盗墓笔记》之外,再重新构建一个新的世界吗?

南派三叔:想。但是这是错的。《盗墓笔记》我看起来已经完成了95分,我应该很享受,但是让人生真正最有价值的是95—100,这5分是最困难的,每一分都是一个巨大的鸿沟。我当然愿意重新找新的“水泥地”去砸,这对我说是一个重新享受从0分到95分的过程,我现在如果理性判断,我要突破的就最后的5分。我还没有写出自己满意的《盗墓笔记》来,还没有拍出自己满意的《盗墓笔记》季播剧来,还没有拍出最满意的《盗墓笔记》电影来,最后那5分像地狱一样煎熬,可能要熬一辈子才能把5分熬完。你看过《海贼王》吗?你知道伟大航路和四海的区别吗?我现在要进伟大航路。


现在的《盗墓笔记》的“伟大航路”,你可预见的是什么?

南派三叔:具象的话,应该有一部伟大的电影,一部完全可以让我自己相信,这就是《盗墓笔记》的电影。这个可能需要很多很多的精力,也需要很多很多的可能性,甚至是偶然的运气。这说起来还是很多乐趣的,所有的困难只有我自己一个人知道,所有的未来的一切也都是我自己一个人知道的。我现在跟所有人说,我的优越就在于我永远都在。如果你是一个制作人,你有优点的,我们一定在未来无数次相交的,因为我也在你也在,我不会死的,你觉得你可以把我一脚踩死吗?不可能的。我永远都在的。所以我一定会扛到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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