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克维尔：美国绝不可能接受这种主义 ——1848在议会的演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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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人绝不可能接受这种主义
——1848在议会的演讲
>>>文/托克维尔<<<
1848是一个不平凡的年份。马克思在伦敦发表了《共产党宣言》，预言共产主义革命将率先在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爆发；巴黎的七月王朝被推翻，法兰西第二共和国建立；美国赢得美墨战争，开始更大规模的西进运动。然而，在参与第二共和国宪法的制定过程中，托克维尔始终坚决地反对“政府提供就业”等一系列计划经济政策，并且断言美国绝不会发生共产主义革命。此时距离托克维尔的美国之行，已经过去了整整16年，他那轰动世界的传世名著《论美国的民主》也已经发表了13年。他的预言何以成真？他所仰仗的事实和论据何在？千字君推荐一篇原始记录资料，供您参考。
以下演讲内容录自会议记录，场景解说也完全忠实于原纪录。ps：千字君不是标题党，但推送时不得不对文章的用词做一些技术处理，原因你懂的。
如果不讨论关于我们社会根基的、那些迟早要面对的问题，是不会有任何收获的。在我们当前讨论的法案当中，我认为非常清晰的问题，或许作者自己并不知道——是关于计划体制（你懂的，下同）的问题。[人群长时间轰动，有来自左边的咕哝声]
是的，先生们，计划体制早晚要成为公开的话题，尽管似乎每个人都害怕又不敢面对它，但我们今天的会议必须讨论它。我们有责任处理这个当前法国面对的大问题。我承认我今天站在这个讲坛主要是因为计划体制的问题最终要被决定。我必须知道，国民大会必须知道，整个法国必须知道——二月革命究竟是不是一个计划体制的革命？[“精彩”]
我并不打算在这里讨论计划体制的各种形式，我只想揭示这种种计划体制共同的特征，再看看二月革命是否具备这些特征。
我相信，所有计划体制的第一个特征，是对物质福利极大丰富一贯地极度的追求。[表示赞同]
有些人说：“让我们身体得到康复吧”，另外一些人说：“即使是最繁重的工作，也应该不仅是有用的，而且是愉快的”，还有人说：“人们不应该按其所贡献出的而是按他所需要的得到分配”；最后，他们还告诉我们，二月革命也是计划体制的最终目的，是所有人物质的极大丰富。
所有计划体制的第二个特点，是直接或间接地攻击财产私有制。从50年前第一位计划体制者说“财产是所有一切罪恶的起源”，到那个在这个讲台上讲演的并不比第一位仁慈的，所有的计划体制者都说“财产即是盗窃”，都以直接或间接的态度抨击私有财产。[“说得对，就是这样”]
我并不假装认为他们都像我们某个同僚一样是以直接、粗鲁的态度。但我想说的是，所有的计划体制者，对我们所一直熟悉的私有财产原则，都直接的或委婉地，不是想毁灭它，就是想改造它、消灭它、阻碍它或限制它，将它变成某种我们完全陌生的形式。[激动地表示同意]
位于巴黎波旁宫的法国国民议会
第三个也是最后的一个特征，在我看来是最能体现所有派别的计划体制——是强烈地反对个人自由和对个人理性的轻蔑，完全不尊重个体。他们不断地试图从各个方面消灭、剥夺、限制个人自由。他们认为政府（国家）不仅仅应该是社会的管理者，而且还要成为每个人的主人，甚至成为公民的看护者和驯教者。[“精彩”]因为害怕公民犯错，政府必须始终紧紧不离地在他身边引导他、扶养他——总的一句话，要限制约束他。而他们声称这是为了更大的人类自由。[又有人表示同意]如果要我总结计划体制，我会说它简直就是一种新的奴役方式（a new system of serfdom）。[强烈同意]
我并没有讨论计划体制制度的细节，而只是指出它的共同特征，这足够理解计划体制了。如果你发现这些特征，那你一定能找到计划体制，哪里有计划体制，哪里就能看到这些特征。
先生们，难道计划体制是像许多人告诉我们的那样，是法国革命的延续、正统的传承和完善？是像其所说的那样，是民主自然发展的结果？不，都不是。不要忘记大革命！重新回到我们现代历史的光辉起点。难道法国革命要求人类物质的极大丰富，像昨天一位演讲都所说的那样，是完成了令全世界惊异的这个伟大壮举？你相信大革命提到了工资、物质福利、极大的财富和物质享受的满足吗？
市民Mathieu：我说都没有。
托克维尔：难道法国革命就是靠这些去唤起整一代的人冒着战争和生命的危险去为之奋斗的吗？不，先生们，它是靠更伟大的——对祖国的爱，对法兰西的爱，还有美德、慷慨、无私、荣誉去实现的。毫无疑问的，先生们，只有靠唤起人们最崇高的感情才能做到这一切。[“精彩，精彩”]
而对于私有财产，先生们，法国大革命确实导致了一场对财产所有者残酷的战争。但是，大革命一直是尊重私有财产制度的原则的。它将私有财产制度放到了宪法的第一条，铭刻在法典的扉页，这条原则最受人尊重。大革命不止将私人财产原则视为神圣的，更将它普世化。现在仍有许多公民支持它。[许多人呼喊：“那正是我们想要的！”]
财产是神圣不可侵犯的权利。——《人权宣言》第十七条
正是因为如此，先生们，今天我们不需要害怕正在传播的计划体制思想将带来的灾难性后果。法国大革命使法国这块土地有了一千万的财产所有者，从而我们不必害怕这些教条的公开传播。由于有了法国大革命，他们（计划体制者）无法危害我们，无法毁灭我们的社会。
最后，先生们，还有自由。那是我视之为至高无上的。旧制度（指大革命前的旧政体）毫无疑问在许多方面是与计划体制这所追求的政体所不同的（我们必须意识到这一点），在政治哲学方面它离计划体制要比我们相信的远得多。但它比我们更接近计划体制。旧政体相信只有政府是聪明的，而认为公民是虚弱无力的、永远都需要政府来引导，它害怕公民伤害他们自己。它认为有必要阻碍、限制个人自由，为了物质福利和安全必须统一管制工业化和限制自由竞争。旧政府和今天的计划体制者一样相信这一点。而这正是法国大革命所反对的。
先生们，是什么全面打破了对人们自由行动、商品流通和思想自由的束缚？是什么解放了人们的个性——那代表他真正的伟大。是法国大革命！[赞成，喧闹着]是大革命破除了所有这些羁绊，以后想重捡这些锁链的人都得用另外的名字来掩饰。那不朽的立宪大会不仅仅是在法国更是在全世界确立了自由——那是对旧政权理念的反对。所有杰出的与会者都追随着自由的理念。
法国国旗诞生于大革命时期，蓝白红三色象征“自由平等博爱”
难道在这场伟大的革命之后，留下的就是计划体制者承诺给我们的：一个形式的、统一严格管制的封闭社会，政府就是一切而个人什么都不是，社会集中了所有的权力和生活，而留给个人的只是他的物质福利——一个毫无生机活力和阳光的社会？难道大革命得到的就是这样一个人们不再是自由和文明的而只会像蜜蜂、像动物那样勤恳卖力地工作的社会？难道那么多勇敢伟大的人们在战场和绞架上的流血牺牲，还有人们焕发出的无比激情和无数的天才美德为的就是这样一个结果？
不！我发誓他们绝不是为此而牺牲的！他们为的是一个更伟大、更神圣、更人道、更值得他们奋斗的理念。[“精彩”]如果大革命建立的是这样一个计划体制，那它就是一次灾难性的无谓尝试。一个改良了的旧制度能更好地代替它。[长时间喧嚷]
刚才提到了计划体制假装成民主的合法继承者，我自己不会像我的一些同僚一些去探讨民主这个词的语义，不会去从古希腊那里寻找它的根源。[笑]我是从我所看到的世界上唯一一个民主正活跃着并得到了胜利、或许已经永久确立下来的地方去寻找它——那就是美国。[小声私语]
在美国那里，社会状况要比我们要平等得多，社会秩序、传统和法律都是民主的，在那里每个人都享有着比任何时候任何地方更多的个人独立和自由。那是一个本质上民主的，也是迄今为此唯一一个完全民主的共和国。而在那个国家里你找不到计划体制。计划体制理论在那里得不到民众认同，它在美国的政治文化生活里根本没有影响力可言，计划体制者甚至不能正当地使美国人民害怕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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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美国是一个民主处正当统治的国家。计划体制的观念，假设它是和民主一致的，在那里也是最没有影响力的。那些支持计划体制的人如果去到那里宣传他们的哲学理念，将会非常窘迫的，我劝这些人最好还是不要去。[笑]
一人说：他们的商品倒是卖得不错。
托克维尔：不，先生们，民主和计划体制两者并不相互依赖。它们不仅是不同的，更是相对斥的哲学理念。建立最爱干涉公民生活、全面管制和限制一切的政府，又要通过公开的选举和代表人民行事，这对于民主来说一致吗？结果难道不会是在合法政府的名义伪装、赋予自己全能无限权力的暴政吗？民主扩展个人自由的范围，而计划体制却对其加以限制。民主尽可能地赋予每一个人价值，而计划体制却仅仅使每一个人成为一个工具、一个数字。民主和计划体制除了"平等"一词之外毫无共同之处。但请注意这个区别：民主在自由之中寻求平等，而计划体制则在约束和奴役之中寻求平等。[“精彩，精彩！”]
二月革命，不应当是一个“计划体制的”革命，因此我们应该有勇气说出这一点，应当像我现在这样大声地宣告它不是计划体制的。当一个人反对某个目标的时候，他也必须反对达到这个目的的手段，如果他不想达到那个目的就不应该走上那条路。但我们今天却在这里提议走那条道路。
我们不应当追随所有当代计划体制者的始祖——巴贝夫所热衷、信奉的那些政治哲学[叫喊着表示赞同]我们不能陷入他自己设置的陷阱， 像他的朋友、学生和传记作者邦纳罗蒂所说的那样。听一听邦纳罗蒂的话，这些话在50年后的今天仍值得我们关注。
一人说：这里没有巴贝夫主义者。
托克维尔：废除私人财产和建立国家统一管理的经济体制是巴贝夫的最终目标。但他知道这样的制度无法在胜利之后立即建立起来。他设想国家能引导它自己实现这一目标，而人民会为实现自己的利益需要而抛弃他们的私人财产。依法建立一个暂时允许人们保留私有财产的公共的秩序，但财产所有者将会发现他们不会拥有财富、享乐和报酬，他们将被强迫把收入的大部分花在投资或税收上，被沉重的课税压倒，被驱逐出公共事务，被剥夺一切权力，如同被认为有嫌疑的外国人。假如他们不接受这个公有经济体制的话，将被迫放弃财产离开这个国家。
一代表说：我们已经开始这样做了！
托克维尔：先生们，这就是巴贝夫的计划。我衷心希望二月革命不会这样做。不，二月革命必须是民主的，但不能是计划体制的。
一人从左边说：是的！[有人打断“不，不不！”]
托克维尔：如果不是社会主义的，那么它应该是什么样的呢？
左边的一个人：保皇主义的！
托克维尔（转向左边）：它确实有可能变成保皇的，如果你不加阻止的话，[更多赞同]但是它不会。
二月革命推翻了七月王朝，随后实行了计划体制
如果二月革命不是计划体制的，那么它究竟是什么样的呢？是像很多人相信的那样，只是一个意外事件？它没有使政府和法律发生根本变化？我不认为是这样。去年一月，我在下议院对大多数代表说过，他们也像你们刚才一样咕哝地讨论，虽然是基于各种不同的理由。[“精彩，精彩”]
（转向左边）
我告诉他们：要当心了。现在革命是一触即发，难道你们感觉不到吗？革命越来越近了，你们没发现吗？我们现在就在火山口。当时的会议记录可以证明我说过这话。为什么我这么说？[左边有人打断]
我是因为某个人的掌权，或者某个事件激起了国人的政治愤怒而这样认为的？不，先生们。我之所以相信革命即将来临，是因为我看到了人们普遍地拒绝那些经由法国大革命传播至全世界的最神圣的原则。权力，影响力，荣誉，甚至生命本身， 都被限制到一个狭隘的阶级，这是世界上任何国家都从未有过的。这就是我相信革命就在眼前的原因。我看到了特权阶级的腐化，只要有一小群享受专有特权的贵族，这种状况总是难以避免的。政治家不再处于统治地位，贪污腐败天天在滋长，阴谋诡计代替了公共美德，一切都在变腐朽。
这就是上层阶级的情况。
而在下层阶级，又是什么样的状况呢？他们逐渐地在智识和感情上同本应是领导他们的人分开了，大部分群众自然而然地倾向于那些对他们表示出同情心的人，而他们当中许多是危险的煽动家和无能的乌托邦空想者，而我们自己今天也被他们所煽动。
受底层民众拥护的雅各宾派上台后，掀起杀人狂潮
我看到了这两个阶级自己一点一点地分开来了，一个是对一切毫不在意，麻木不仁而又自私，另一个充满了嫉妒、反抗和愤怒；这两个社会阶级孤立地走向了相反的方向，由此我断言革命正在逼近我们。
二月革命是为了建立类似于上面的情况而发生的吗？不，先生们，我拒绝相信这一点，和你们一样，我相信它不是。我希望它不是，不仅仅出于对自由的热爱，同时也是为了公共安全。我承认我并非为二月革命服务，但我希望它能成为一个一心一意的革命，因为我希望它是最后一次革命。我知道只有全心全意的革命才能够持久。一个没有任何立场、从一开始就夭折的革命，将无所建设而被毁灭，留下的只是激起下一场革命的温床。[赞成]我衷心希望，二月革命是有一个明确而有意义的、能为人们所了解的伟大奋斗目标。
那么，它的意义是什么呢？简而言之，二月革命必须真诚而坚定地继承法国大革命所支持的那些理念，要完成我们父辈未能实现的那些梦想。 [许多人表示同意]
市民Ledru-Rollin：我要求发言权。
托克维尔：这就是二月革命的全部使命。大革命要建立的是没有阶级的社会，它不是要把社会分成有产者和无产者。你在大革命的纲领文件中找不到这些词语。相反地，大革命是建立在没有阶级的理念之上的，而波旁王朝的复辟和七月王朝则与此对立。我们必须和先辈们站在一起。
像我刚才所说的那样，大革命并没有自称要建立一个政府控制所有的财产、福利，给予全体国民富裕的社会，以那高度不可信任的——所谓政府的“智慧”来代替公民的个人才智。它相信它的职责已经够多了，那就是保障每个公民的启蒙和自由。[“精彩”]
自由引导人民
大革命这个坚定、高贵值得自豪的信念，你也许觉得仅有它远远不够。但是，启迪和自由，对于每一个勇敢诚实的人，这两者就够了，他们不会再向政府索要更多的。
法国大革命正是建立在这种信念之上的，但它没有时间也未能够将其实现——而完成它正是我们这代人的使命。
最后，大革命希望在政治中引入基督的慈善，这也是使它在众人眼中不仅仅是宣告福音的，而且是神圣的。它考虑到对苦难的穷人的责任，这是更广泛更普世的。这是必须恢复的理念，但我重复，不是用政府的审慎去代替个人的智慧，而是对那些真正需要帮助、自己无法生活陷入苦难的人进行救济，可以通过政府议案中的那些方法。这是法国大革命的目标，也是我们应该做的。
我想问：那是计划体制吗？
从左边的回答：是的，这就是计划体制。
托克维尔：不，不！这不是计划体制，这是政治中的基督慈善，没有计划体制在里边。
（有人打断）
会议主席：你不被允许发言。很明显你的观点不同。你会得到演讲的机会，但你不能打断讲演。
托克维尔：革命没有给工人向政府索取特权的权力，没有什么强迫政府要以它自己去代替个人的远见卓识和谨慎，去代替市场，代替个人的正直诚实。它并没有授权政府干涉、强加其原则在私人事务的权力，没有声称为了更好地统治公民或骄傲地说为了拯救他而实行暴政的权力。这些都没有，有的只是在政治中的采用基督慈善而已。
是的，二月革命必须是基督的和民主的，但它不能是计划体制的。这就是我今天的总结，也是留给你们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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