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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土学校:一场教育创新的“共谋”|显影

2016-10-10 财新视觉 显影
9月1日开学日,北京故宫,八十中校长与一土学校的学生们合影。一土学校将开学典礼安排在故宫,是希望让这座数百年历史的建筑群见证学生们的成长。
北京东三环和东四环之间,北京市第八十中学枣营校区一楼的三间教室,摇身成为一所微型学校——“一土学校”。
9月,31个孩子在这里入学。教室共有约120平米,在6名老师的带领下,孩子们混龄学习,同时运用IT技术,每个人都会有属于自己的学习进程和成长记录。
这一学校的创建开始于李一诺的念想:最好的教育,是让孩子成为最好的自己。38岁的李一诺是这所学校的共同创始人。她更为人所熟知的身份是盖茨基金会中国负责人、曾经的麦肯锡合伙人。2015年底,为6岁的儿子寻找学校的经历,使她退回为一个母亲,开始反思教育。在中国家长圈子里混久了,“你能感到一种无处不在的焦虑。”李一诺说。她认为,家长焦虑的根源在于大家预期未来会是竞争越来越激烈的社会,为了让孩子脱颖而出,越早赢越好。
2016年的1月左右,受到美国微校办学者的启发,李一诺觉得“要在北京做这事”。两个月后,2016年3月14日,李一诺和丈夫申华章,后来成为这所学校校长的郭小月和两个朋友,在美国考察个性化微校。就在一所学校的门口,五个人围着一个小桌子,一拍即合,觉得“可以干”,就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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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教育创新的“共谋”
9 月1 日,一土学校的开学典礼在故宫举行,31 名孩子和家长一起完成闯关任务。家长帮助女儿仰头数房顶的方格。
 先于校舍、老师、和课程,创校团队成立50天后,一土学校有了家长和孩子。
4月1日,李一诺把自己对教育的思考、创校的想法写进一篇文章,题为《你也为孩子上学发愁吗?》,文章阅读量迅速过10万。十几天里,文章收到400多条评论,李一诺的邮箱收到近800封相关邮件,中国和海外近40个不同城市的朋友说希望帮助在当地开分校。
 随后的招生面试,数百个家庭纷纷响应。家长里有律师、企业高管、创业者、摄影师、记者等。李一诺后来表示,一土学校选家长的标准,就是深度认可学校的理念,不焦虑,不矫情,愿意共同创造未来,同时注重自我学习和成长。
7岁的女孩Cindy读了一年公立小学,但她不喜欢学校。因为“老师管得太多,课间不让去操场玩,不听话要罚站”。“一年下来Cindy变化很大” Cindy妈妈张女士说,“就好像本来是五颜六色的,结果灰色地出来”。在家里,她需要把学校给Cindy的一些影响纠正过来,还要针对她的兴趣和能力补充很多东西,这让她觉得疲惫。
 一土学校的几位家长总结道,公立学校对孩子的评价体系过于单一,经常给人感觉是统一、呆板、单向、封闭。一旦进入这个体系,就会被不由自主地被裹挟着往前走,一切以高考为中心。哪怕是名校,最大的优势也只是更好的校友资源。

眼下,以国际课程体系为核心的国际学校受到大量中、高产家长的追捧,有别于热衷公立学校的“名校派”,这些家长多为“出国派”,希望孩子尽早适应国际化的教育。
但家长们通过多年观察,有了新的忧虑。国际学校对中文和中国文化的弱化,使得孩子在文化认同上产生困扰,也在家庭中引发矛盾。王蕾表示,国际学校的主流是西方文化,中文只是“二外”,国际学校的家长非常焦虑孩子的中文,在外面找中文补习班。王蕾发现,几年前,北京的中高产父母还乐衷于养个“外国孩子”,但近两年,越来越多的父母看重中国文化,“这是市场信号”。
在国际教育的热潮中,也出现了一些打着双语教育旗号的私立学校。但在追逐生源的驱使下,迎合主流家长的焦虑成为它们生存的手段。家住海淀区的郭女士曾把女儿从公立名校转学到一所私立小学,但她感觉那里的教育是“加码的公立教育,刷题刷的特别厉害”。另一些私立学校则充满了急功近利的泡沫。
“慢慢地中产阶级觉醒了”,张女士说,家长们渐渐发现,现在的孩子无论学习好还是不好都不快乐,“这是为什么?”

被老师三次警告后,这名同学要去操场跑三圈。这也是学生们在课堂上做的承诺。郭小月校长的教学理念是希望学生们违反规则后承担结果,而非认为是老师在惩罚他们。
爬上高处的几名男孩子与校长郭小月击掌,承诺自己会保障自身的安全。一土学校的老师们不会直接禁止学生们的行为,而是尝试用说服和引导的方式让学生主动遵守规则。
金融行业从业者、一土家长邢嵩是典型的80后。她形容自己接受的教育像流水线一样,大学专业不是自己选的,也没有自主思考过自己喜欢什么。邢嵩说,如今的社会,人们生活方式、技术的变化迅速,很难预测他们的孩子长大后,名校的证书还能保证什么。而“追求自我“这个能力“缺失后要找回来不容易”。
但现在,他们的孩子有了更多的可能。一土家长黄女士说,“到了我们孩子这代人,特别是北京,父辈完成了原始积累,他们有更多选择的机会,不一定要清华北大。如果花很多钱最终培养出一个网球教练也是值得的。孩子不是一个产品,而是一个人生。应该由孩子来规划他的人生”。
教育需求开始分层化。北京的一位家长郭女士说,就像中国的社会分层一样,这十几年房地产催生了中产阶级。其中的一些人,认为教育投资很重要,甚至比将来给她留遗产更好。“两三年前我还比较禁锢,不敢离开(公办)那个体系,但后来看到更多案例、可能性,选择也多了,不再接受一成不变的教育方式,有更多的人去冒险”,郭女士说。
在广为转发的那篇文章中,李一诺写道,最好的教育,是让孩子成为最好的自己。同时,一土学校致力于培养有中国文化根基的全球公民。
4月初的一天,邢嵩在朋友圈里偶然看到这篇文章,“感觉找到一直想找的东西”,她说。
就这样,三十多个家庭走到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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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性化教育方式
课室后面的柜子上贴满了同学们的这一阶段的期望和目标:“把数学做得更好”“希望赶紧下雪”“不学钢琴”……
在一土学校的其中一个教室里特地放置了一个正方体木制的“树洞”,里面放了几张坐垫,孩子“躲”在里面看书和讲悄悄话。但有比较调皮的男孩,却争先爬上“树洞”的顶部,悬着腿嬉笑推搡。尽然高度只有半米,但对于这些四五岁的孩子来说,还是相当危险。
看到此情此况,老师们很担心。但他们并没有直接下达禁令不准孩子们攀爬,否则处罚云云。校长郭小月和数学老师陈楚,花了将近半个小时,跟孩子们商量“树洞规则”。“每一次只能两个人上去。”“每人每次只能三分钟。”“那怎么计算三分钟呢?三分钟是多长呢?”孩子们踊跃地表达着意见,一起制定他们之后即将无条件遵循的规章制度。也有一些照顾自己利益的,提出在上面的时间应该延长,但也有“正义感”颇强的孩子坚守“三分钟原则”,尽管他们并不知道三分钟具体是什么概念。
在讨论规则的过程中,孩子很容易跑题,有些意见不尽适合,但老师们认真地听完了每一个孩子说的每一句话。
“他们需要学会解决问题的能力。”校长郭小月说。
这是贯穿一土学校教育理念的重要原则之一,让孩子主动地学习和成长,老师从旁指引,用生命影响生命。在这里,主动权更多地交换给了孩子。
因为采取“混龄班”的方式,学生之间的年龄差距较大,学校需要分组教学。一些水平均等的学生在一起上课,其他的学生由不同的老师单独教导。
在毛笔课上,一位同学睡着了,老师并没有将她叫醒。
一土学校还坚持让IT成为老师的辅助工具。一方面,一土学校的IT系统是一个基于互联网技术支持工具,会对课程体系,教学内容,孩子作业等做IT支持,同时记录孩子行为表现的数据;另一个方面是家校社区,用单独的app与学生家长进行多方面的互动沟通。
同样在课堂上,一土学校采用个性化教育方式,数学老师陈楚介绍她的一种授课设想:建立“一土杂货铺”的项目,让同学们在“开店”的过程中,学数字、形状、分类;同时会引导孩子们进入社区做市场调查,看真实的商店如何运营。
陈楚说,数学课会选用人教版的教材,但和传统的课堂相比,“教材是辅助,该出现的时候出现,而不是老师一上来就说‘今天打开课本的第几页’”。老师上课也不再有逐字稿教案,“那就像假唱”。具体到一堂课,主要分为几个部分,老师统一讲规则的时间、孩子个性化工作的时间、一起反思的时间,在不同的时候,老师的角色也不同,几个部分也可以在课堂中灵活组合。
语文课,一土也是用的北师大的教材,但会辅以每天的诵读,还通过画甲骨文识字,综合戏剧等方式,让孩子把语言作为艺术来理解和学习。
李一诺认为,个性化并不是指不按规律上课,也不是让每个孩子学习完全不同的东西,所谓的个性化是创造一个环境和语言体系,让每个孩子找到自己的内生动力,发挥自己的潜质。
在高考指挥棒下,僵化的应试教育被广为诟病。个性化教育如何面对考试呢?李一诺认为,所谓的个性化教育并不是逃避考试,因为没有反馈就无法评估教育成果。但个性化教育不会以应试为目的。并且,个性化教育的评估体系更为复杂。她举例称,“认知自我的能力也是测评的一部分,但是不能通过测评测量的,每个孩子表现不同,但没有好坏之分,这时,‘评估’就是靠记录和描述”。
在安全教育课上,安全教育专家给学生们授课,告诉学生们遇到坏人、遭受绑架应该怎么应对。
下午的活动课上,同学们可以自主选择上瑜伽课还是棒球课。从外面请来的瑜伽老师,穿着印度的传统服饰带着学生们运动玩乐。郭小月校长说,与其让学校的老师教授自己不擅长的课,不如和各个领域的专家合作,联合授课。
回首170天的创校经历,从发心到做成,得到无数的帮助,李一诺用了一个英文单词形容,“serendipity”,是好运和奇迹的意思。
比如和八十中的合作,符合要求的学生可以获得学籍,这在小微型的创新校中实属罕见。李一诺将其归功于八十中田树林校长的创新魄力,以及非营利组织美国中美文化教育中心(CCEC)的王建利博士的支持。如果没有王博士的介绍,我们无法和接触到公立体系内的这些优秀的教育领导者。”李一诺回忆,3月28日,是她第一次见八十中校长,就完成了签约,这样赶上4月报批可以招生,一切顺利得出乎意料。
但在获得官方认可的同时也意味着要受其管辖,这是否会抑制创新?像八十中这样的有创新意识的教育领导者是否充足?家长们是否会失望、逃离?对于一土或其他任何意图改革教育者,前途依然充满很多困难、不确定。
在办学伊始,面对数十个家庭的信赖、无数后继者的期待,李一诺也曾一度陷入焦虑。但现在,对于办学校的事儿她充满信心。

她说,因为她想明白一件事,这件事之所以能办成,不是因为她有多厉害,而是因为“这是一件对的事”——这样的教育理想已经扎根在很多人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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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财新记者 盛梦露 夏伟聪图/财新记者 万家图片编辑/罗莉

【微纪录】微学校大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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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十个中产家庭不满中国教育现状,和孩子投身一场教育创新,一所全新的微型学校诞生;一土学校位于北京市八十中学枣营校区一楼,拥有三间教室,它正试图实现理想中的个性化教育。

视频记者&编辑 夏伟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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