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世明:每个人内心中都要保有那种原生的力量 | 造就
苗世明
今天我来给大家分享一下我的故事。
7年前的一个事情对我产生了很大影响,从那时开始我就在寻找一个原生的世界。
话题就先从我小时候开始讲起吧。
我大约是3岁的时候开始有一些意识,那时主要感觉到的就是我的爸爸妈妈经常在吵架。
我的整个童年都处在家庭的纷争中,所以我的情感很多都是放在家以外的东西。
在我印象里,我更喜欢跟外面的朋友玩,喜欢一些小动物,还喜欢看一些风景,但是就是不喜欢回家。
有一天我妈妈给我买了一只小鸭子,毛茸茸的活的小鸭子,我特别喜欢它,因为它身上有一股香香的味道,生命的味道。
我每天都会去闻闻它,感觉很开心。
那时我大概5岁,可我养了还没有几天,突然有一天中午,找不到这只鸭子了。
我当时住在姥姥家,和舅舅、妈妈都在一个平房的院子里。
我听到舅舅在喊这是谁的小鸭子,我赶紧跑过去。
但是等到我到达的时候,我看到的那只鸭子已经变成一个相片了,就是我舅舅一不小心把它踩扁了。
当时我就…因为我不知道怎么去表达自己的情感,我非常痛苦,就失声大哭,就觉得手里还捧着这只鸭子。
这个印象特别深,就看着它怎么变成平的了。
我舅舅当时的反应实际上对我也非常有影响。他很平静,或者说很冷地问这个鸭子多少钱。
因为我记得妈妈告诉我是5毛钱买的,就随着那个气氛说5毛钱,我舅舅就拿出一张崭新的5毛钱塞给我。
看到这个5毛钱,我哭得更厉害了,因为我觉得钱是不能代表生命的。
从那以后,我曾经很长一段时间对金钱非常厌恶,这可能就受到小时候这件事的影响。
这是关于我的第一个小故事。
第二个故事,是我7岁那年开始上幼儿园大班。
我特别调皮,去的第一天就跟班上最厉害的男孩打架,我打赢了,很像动物世界里斗胜的动物这种感觉。
但是老师把我关在一个小办公室里面,等我妈妈晚上接我回去。
这时候其实一个人在屋子里,看着窗外天空渐渐暗下来,我觉得挺伤感,挺孤独的。
我很想出去,很想获得自由。
这时候我看到桌上有一张纸,我开始画人生当中的第一张画,我想画一点东西让老师知道我内心的感受,让她知道不应该把我关起来。
我在这张纸上画了巨大的树,画了很多小鸟,有的在飞有的在树上。
第二天老师告诉我妈妈,说你应该让他学画画。
从此我开始自己画画的历程,从那以后我也特别喜欢去创作,去通过画画表达自己的情感,并一直持续到高考。
我2003年从中央美院毕业,之前觉得画画还可以上学真是太好了,其他的学科我都不是很喜欢。
大学毕业后我还当了三年老师,但后来也是很痛苦,因为都是应试教育,参加高考都要画的很美啊,很完整啊,很精细啊。
一直到2009年,发生了一件对我影响蛮大的事情。
我在北京策划798双年展,那时候我们策划了一个叫WABC计划的项目,其实就想让人人都当艺术家,让一些社会底层的人群去学习现代艺术。
但这个展览做的不是很顺利,一段时间后我就发现找不到这样的人,他们都很忙。
Photo by James Chan
结果我后来在北京朝阳区亚运村一个社区里面找到14位这样的人,他们被称为精神障碍、智力障碍、自闭症、脑瘫、唐氏综合症等各种情况。
我当时陪着他们一起画了一个月的画。
这件事对我改变非常大,印象特别深。
其中有一位男士,他被车撞过,有点智力障碍,他每天只用铅笔画一些小人,但是我发现他每个小人画的都不一样,这让我很震惊。
我觉得他其实是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感触,有自己的情感。
我好像发现了一个我不太了解的世界,他明显比我画的都好,每一笔都发自自己的内心。
后来那个展览挺成功,很多公众媒体去关注,到后来我才发现,这样的人群比例在中国其实很高,但是我们并不了解他们。
于是我就思考,可能是我们预设了正常和非正常这样的语境,很多这样的家庭不愿意把孩子带上街头,所以我们看不到他们,不像欧美国家,你会看到他们去超市去坐公交车。
另外一方面我也发现,其实这样的艺术在上世纪40年代的法国已经有了,杜飞曾提出过一个词叫ArtBrut,他将其称为原生艺术,就是指精神障碍患者的作品,民间艺人的作品,还有通灵型人的作品。
所以那时我就想可以做一点事情了,可以陪他们继续画下去。
他们会去表达自己的情感,他们不只是疯子傻子。
其实他们有意识,有自己的感受,只是你听不懂,或者说你看不懂。
从那以后,我就终于找到了一件自己喜欢做的事,就是寻找梵高。
梵高也是个活着的时候并不被公众认可的人,但是他非常热情,他是一个可以用自己的鲜血去创作作品的声明。
这是我今天带来的三个案例,三个小朋友,我看到的三个生命。
这是来自广州的一个叫捷麟的孩子,他的画让我觉得很震惊,因为他可以非常强烈的用自己的情感去表达。
捷麟是一个1994年出生的自闭症患者,他在创作时非常投入,而且非常有情感。
我见过他第一面以后马上从广州回到上海,因为手头还有事情。
但是大概两天后,他妈妈就给我发了一张画,就是画我跟他的合影,画得很像,甚至触动了我,我说我一定要帮助他,或者说陪伴他。
大家看今天活动主形象图用的这张画,我看到这张画时觉得很震撼,但我不知道你们除了震撼以外还看到什么?
我觉得我看到了自由,是一种人性对生活、对自己情感表达的自由。
第二个孩子小龙,我私下里叫他龙哥,因为我总是会从他身上收获很多东西。
他在布框上去画这种像油画的作品,然后还用了一些粉笔,他画的是他的妈妈,他这一系列我都觉得特别有触动感,非常简洁。
小龙是双鱼座,情感非常丰富。
我觉得他有点现实浪漫主义,明明是一个火烧云,但是他可以把海洋都变成红色。
我觉得我看到的是爱,是人与人的爱,是人与自然的爱,甚至是人与宇宙的这种爱。
这种原生的语言能够非常真诚地去触动你。
第三个孩子叫小宇,我在他9岁时遇到,教了3年。
这个孩子特别有意思,就是来回乱跑,乱扔东西,典型的自闭症情况。
大概教了一年时间,突然有一天,他妈妈拿过来一个圆形的纸盘子,过生日用的那种一次性纸盘,上面画了很多漂亮的色彩。
我说,哎呀,太棒了!
我就跟他妈妈说,你不要让他再去画房子、树、车,因为他妈妈总是强迫他去临摹,实际上这孩子并不喜欢。
我从这里看到了小宇的世界,我说你就让他画200个盘子,需要任何的物质支持,我们来提供。
同时你也不要去干预他画的内容,他画什么都可以。
结果一个月以后,他妈妈带着这些盘子回来了。
这只是一部分,还有非常多,包括他看完梵高的星空以后,还会画一个像星空一样的盘子,非常漂亮,很震撼。
我不知道你们能看到什么,我来演讲之前我也想了想,我觉得是纯粹,是一个人用这些色彩,这些工具,特别纯粹的去表达自己的情感,而不是你要我去像谁,其实你就是你自己,你能很真诚很直接的表达自己的情感。
这一系列盘子对他妈妈的改变也非常大,他再也没有那么要求自己的孩子,而且这小朋友也就越来越愿意很配合身边的人,因为他的语言出来了,你接纳了他,他们就不会再闹,也愿意去跟你有一些互动。
所以这样的一个故事我们就做了六七年,在很多城市里不断的去寻找,或者说去发现这个世界,去找到更多的故事带给大家。
到2014年的时候,我遇到一个事情,我觉得真的很是机缘巧合,因为我们有一个孩子叫岩岩,他是宝山的自闭症男孩,也是我四五年的学生了。
我去他家做家访的时候,他家里有只小鸭子,他特别喜欢小鸭子陪着他,他妈妈告诉我他喜欢香港的大黄鸭,然后刚好14年年初大黄鸭的运营团队来找我:大苗,你是策划人,你是艺术策展人,帮我们想想大黄鸭怎么进入中国。
我说太棒了,我说我这有一个孩子,他有一个梦想,希望大黄鸭到上海来,你能不能接受我们这样去做一个策划合作?
他说OK。
然后我就画了一张画,也是我的憧憬,其实这时候我也想起来我的小时候,画了这样一张画,然后给霍夫曼。
我说我有一个愿望,我希望你们在黄浦江边像这张画一样拍张照。
我后来突然间发现,其实这个孩子是我,是5岁的我。
我可能在做了这几年项目以后,对自己有更多了解以后,或者这种付出也好,这种沟通陪伴也好,或者每天看他们的画对我的触动也好,我觉得我走出来了。
我不会因为这个伤痛再继续纠结和痛苦下去。
我变的很快乐,尤其是那天大黄鸭在世纪公园出现的时候,我看到霍夫曼像个孩子一样,跟着岩岩一起拍照在玩,看那么多人围着他去照相,去交流。
微风拂面,天空非常的晴朗,我觉得我释怀了,我觉得我从小时候的阴影走出来了。
不只是说我在帮助他们,实际上我也是在帮助我自己。
所以这样一个过程,其实让我引起很多反思,7年,我好像从最初的一个梦想,一个小小的想法,然后凭借一点点的可能性找到小龙,找到岩岩,找到小宇,一点点从这个世界、从生活中、从社会中成长出来。
就像这两句话一样,让每个人去感受艺术的治愈力量,让每一个地方都有原生艺术的绽放。
所以我经常会去想,我也去很多国家看,我觉得我们的生活环境也好,社会也好,可能太多的充斥了权力和金钱这样的语境,让我们少了很多对生命、对自己、对你的原生文化的关注。
所以在这里,我也真诚地邀请大家,如果对他们对这样的艺术特别感兴趣的话,也希望你们可以参与进来,或者说陪伴他们,其实会有很多改变。
我觉得每个人内心当中都需要保有那种原生的力量,对自由对爱的这种追寻,甚至是一种人性的回归,这就是我想说的话,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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