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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到爆炸的爱情:前浙大男生的情诗记录

与归 与归随笔 2020-10-10


性骚扰、家暴、PUA、自杀……最近,两性关系似乎变得让人“不寒而栗”。


现在的人儿呵,就是作。今天,就给大家讲一个暖到爆炸的爱情。


1

“我把我的灵魂封在这封信里,你去旅行的时候,请把它随身带在口袋里,挈带它同去玩玩,但不许把它失落在路上。幸亏世上还有一个你。我弱得厉害,你不要鄙夷我。所有的祝福!

饿鬼 写于没有东西吃的夜间。”


这封小信里署名“饿鬼”者,即是朱生豪,他是民国时期著名的青年翻译家。


不少人认识朱生豪,以及他与妻子宋清如的故事,大概是从董卿主持的《朗读者》开始的。节目里,一对成都老夫妇读着朱生豪写给宋清如的诗,令听者潸然泪下。


人生在世,大都像一条河流,有起起伏伏,也有平静流淌。而有的人,则像一颗流星,用短暂的生命划破星空,回味无穷。


朱生豪故居里的“爱情雕塑”


1912年1月1日,一个改天换地的日子。大清走到生命的尽头,中国民国成立。


一个月后的2月2日,在嘉兴小城的一个商人家庭,一个婴儿降生了。家人为其取名文森,随母姓。他就是后来改名的朱生豪。


朱生豪是幸运的,没有出生在旧王朝,但生逢乱世,一生又注定坎坷。


文森这个名字,一看就充满了家人的期待。1917年,5岁的朱生豪就已经进入嘉兴开明初小读书。四年后,他以甲级第一名的成绩毕业。


家有骄儿,朱家虽然已经开始走向困窘,但仍旧在期冀中充满欢欣。


然而命运无常,1922年冬天,朱生豪母亲朱佩霞病逝;彼时,小文森只有10岁。


命运多舛,1924年,父亲陆润也病倒了,不久就留下12岁的文森,撒手而去。


好在有亲友相助,朱生豪没有因此中断学业,而是越挫越勇,17岁那年,以优异的成绩,从嘉兴秀州中学毕业,直接保送至杭州之江大学。



此处的之江大学,便是今日浙江大学之江校区。我曾两次流连至此,但哭笑不得的是,一次因为没有带身份证无法进入,一次带了身份证却因为夕阳西下过了时辰而不得入内。


不过,进不去没关系,这并不妨碍我们脑补生豪恰同学少年的风姿。


之江校区临钱塘江而建,居于高坡,视野开阔,是俯瞰钱塘的绝好处。周围密林丛丛,花香鸟语,诗意盎然。


大学二年级的时候,朱生豪参加了“之江诗社”,以文才在校园小有名气。


时任诗社社长、后来成为中科院浙江分院语言文学研究室主任、中国作家协会理事的夏承焘对朱生豪赞不绝口:“其人今年才二十岁,渊li默若处子,轻易不发一言。闻英文甚深,之江办学数十年,恐无此不易之才也。”


意思就是说,我们之江大学办了几十年,这位朱才子是前无古人的。


2
就在朱生豪誉满之江之时,苏州的一个富裕家庭里,一位少女已亭亭玉立。


这位少女“不爱嫁妆爱读书”,先后在苏州读完了慧灵女中、女子中学,并于1932年来到了之江大学,并加入了“之江诗社”。


她就是比朱生豪大一岁,却低朱生豪两届的学妹宋清如。


正是在这擦肩回眸的紧迫一年,金风玉露始相逢,宋清如遇到了朱生豪,十年恋爱两年婚,携君书信五十春。


2018年5月,笔者摄于朱生豪故附近花鸟坊


回头想想,缘分有时候真的妙不可言。宋清如如果晚来一年,恐怕就没有了我们下面要讲的故事,也就没有那些信,那些诗。


1933年,朱生豪毕业了。分别之际,他送给了“诗妹”三首《鹧鸪天》。


第一首,写初见:

忆昨秦山初见时,十分娇瘦十分痴,席边款款吴侬语,笔底芊芊稚子诗。交尚浅,意先移,平生心绪诉君知。飞花逝水初无意,可奈衷情不自持。


第二首,写相知:

楚楚身裁可可名,当年意气亦纵横,同游伴侣呼才子,落笔文华洵不群。招落叶,唤停云,秋水朗似女儿身。不须耳鬓常厮伴,一笑低头意已倾。


第三首,写别离:

浙水东流无尽沧,人间暂聚易参商。阑珊春去羁魂怨,挥手征车送夕阳。梦已散,手空扬,尚言离别是寻常。谁知咏罢河梁后,刻骨相思始自伤。


轻轻挥别钱塘江和这里的诗、这里的人,朱生豪和现在的很多年轻人一样,成了一名沪漂,来到上海世界书局任英文编辑。


朱生豪虽未出国,但英语了得,参加了《英汉四用辞典》的编纂工作。


在工作之余,他还没有落下大学时的爱好,兀自写着诗歌。当然,还有如雪花般写给宋清如的信,以及信中那些如诗一般的句子。


这一写,就是十年。


1936年,宋清如毕业了,二人终于结束了异地恋,朱生豪也开始翻译莎士比亚戏剧,开始了“你译莎,我做饭”的甜蜜生活。


怎奈天不遂人愿。1937年,卢沟桥事变,中日迅速进入全面开战状态。当年夏天,日军集结重兵进逼上海,一场史无前例的大战拉开帷幕。


战争打破了中国的东大门,也打碎了朱生豪和宋清如的二人世界,他们开始匆匆流亡。朱生豪不仅丢了诗稿,连已经交付的译稿也被战火烧毁。


3

山河破碎,生民流离。从上海奔嘉兴,从嘉兴转新滕、再赴湖州德清,朱生豪一边逃难,一边重新翻译。


直到1938年夏天,朱生豪才得以重新返回上海租界,在暴风眼中寻得一个落脚处,继续未尽的译书工作。


1938年秋,国民党在租界秘密成立了《中美日报》,朱生豪被聘为编辑,诗笔一时成战笔,写下了大量控诉日本侵华罪行、鼓舞抗战的文章。


躲在租界内的《中美日报》很快引起了日军的注意。1941年,太平洋战争爆发,美日开战,日军也无所顾及的冲入租界,捣毁了报馆。


朱生豪慌乱中保持镇定,混进排版工人中得以逃出。不过,和1937年那次一样,他再次丢失了几乎所有的文稿。


好在,那个人一直都在,从未走丢。


1942年5月1日,在战乱中备受磨难的朱生豪和宋清如,决定给十年恋情一个仪式,结为夫妻。老社长夏承焘,为他们题了“才子佳人,柴米夫妻”八个字。



结婚后,朱生豪依旧“译莎”,宋清如依旧在背后默默照顾他。他们忘却战火的轰隆,沉浸在莎士比亚的世界里,并于结婚次年迎来了爱情的结晶。


战火流离中,朱生豪失稿再译,再失再译,短短几年,坚持翻译了莎士比亚剧作剧31部半。


只是,翻译有时是一件比写作更难的事儿。朱生豪由于长年奔波,埋首纸堆,再加上遗传了父母的弱身子,肺病逐渐加重。


在宋清如的悉心照料下,他下定决心和死神赛跑,期望有生之年能够完成《莎士比亚全集》的翻译工作。


然而,命运有时候捉弄你一次还不够,它还偏要再来一次,而且更加沉重。


1944年,朱生豪在和宋清如相识相恋相依12年后,终于累倒在了译莎的书桌上。


彼时,历时大半年的豫湘桂战役刚刚结束,国军损兵五六十余万,4个省会和146座城市被侵占,7个空军基地和36个飞机场沦落敌手,亿万民众流离失所。


一切仿佛进入至暗时刻。是年12月26日,朱生豪忧心着窗外深重的国难,看着自己刚满周岁的儿子,以及泪眼婆娑的宋清如,在万分不舍中抱憾而去。


4

朱生豪去世八个月后,日本天皇宣布投降,华夏大地,一片欢腾。只是,朱生豪没能看见这斗转而来的胜利。


朱生豪的一生,充满了遗憾,幼年丧父丧母,而自己也只活了32岁。


但这32年,却是无比纯粹的32年,他花尽此生做了一件事,用尽全力爱了一个人。


他的一生就像一首诗,正如他写给宋清如的那句,“我实在喜欢你那一身的诗劲儿,我爱你像爱一首诗一样。”


他的一生就像一场梦,正如他写给宋清如的那句,“要是我们两人一同在雨声里做梦,那境界是如何的不同;或者一同在雨声里失眠,那也是何等有味。”


他冷眼看世界,心却潮湃如海。他说,“跟别人在一起的时候,我总是格外厌世”。


所以,他把自己一生的话,都说给了宋清如一个人听。因为只有宋清如懂他的“说不出来的闷,空虚,灵魂饿得利害”。


是的,我们终究要活在这个世界,但我们也要努力构建自己的小世界。小世界里有大自在。


这个小世界里,有我所爱,我所喜,它可以简简单单,但一定真诚。我可以在这个小世界里赤赤裸裸,不穿一寸衣服。既感受不到寒冷,也感受不到羞耻。


就像朱生豪在信中,是那么啰嗦,那么幼稚,甚至不可理喻。但人人又都说,他是最会说情话的人。


有人计算,他十年里给宋清如写了三百零六首诗,也有人说是一百多首。


而据我查到的资料显示,宋清如只是拿出了一部分书信同意出版。有些东西,本就该属于他们二人。


也有人统计,朱生豪在信中对宋清如的称呼多达七十余种,比如小姐姐、宋儿、小宝贝、爱人、宋先生、歌儿、好友、挚爱的朋友、宋宝贝、妞妞、傻丫头、青女、亲亲、小鬼头儿……


爱一个人,就是给她取七十二昵称,然后娶她。


5
朱生豪离去后,宋清如继续帮他做完未尽的梦。


1948年,宋清如校勘了朱生豪180万字遗稿,交由世界书局出版。


1954年,作家出版社出版朱生豪翻译的《莎士比亚戏剧集》,并给宋清如寄去2万元稿费。宋清分文未取又寄回,后在出版社的执意劝慰下,宋清如收下稿费,划出一部分捐出。


1955年到1958年的三年时间里,宋清如为了帮朱豪完成心愿,翻译了朱生豪没来得及译完的五部半莎剧。


1978年,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莎士比亚全集》,收录朱生豪翻译的31部剧本。


1987年,宋清如将朱生豪的31部莎士比亚戏剧翻译手稿,捐献给嘉兴市政府。


1991年,电视剧《朱生豪》拍摄,宋清如应邀出演。



1995年,署名朱生豪和宋清如的《寄在信封里的灵魂》由东方出版社出版。


1997年6月27日,宋清如离世,享年86岁。纵此一生,她也只爱了朱生豪一人。


1998年,朱生豪和宋清如的儿子朱尚刚来到浙大之江校区,追寻父母曾经的足迹。次年,朱尚刚编写的《诗侣莎魂》出版。


2003年,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出版《朱生豪情书》;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朱生豪、宋清如夫妇的诗作合集《秋风与萧萧叶的歌》。


2017年,《朗读者》让朱生豪突然走红,一句“醒来觉得甚是爱你”,成为网络热语。而整整一百年前,是他步入学堂开始学字时。


一百年好短,一百年又好长。正如朱生豪写给宋清如的那句,“我一天一天明白你的平凡,同时却一天一天更深切地爱你。”


平凡,才是唯一的答案。如朱尚刚所说,父亲那写的不是诗,只是有些诗味罢了。


是的,世间哪有最会说情话的人,只有最赤诚的心;世间哪有最动人的文字,只有最纯真的情。


参考文献:

光明网2013年9月2日报道,《浙沪纪念朱生豪诞辰100周年》 
朱尚刚《朱生豪给宋清如的信》
朱生豪、宋清如合著《寄在信封里的灵魂》
朱生豪情书集《醒来觉得甚是爱你》
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朱生豪情书》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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