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现教育公平需要走多少弯路？一档播客给出的答案
孩子的教育对世界各地的家长来说都是个棘手的问题。在我国，海淀妈妈、高价学区房、公立学校的名额竞争等问题一直都处于争议中心。
2020年大热的"Nice White Parents"也报道了美国公立学校存在的不平等问题，本期「Just播客厅」就将详细介绍这档引用大量采访原声的调查播客。
1954年，联邦最高法院宣布公立学校的种族隔离违宪，在法律上结束了公立学校“隔离而平等”的历史。
这是调查播客"Nice White Parents"的起点。2020年7月，纽约时报公司收购了Serial Productions（曾制作播客界顶流"Serial"），"Nice White Parents"是二者合作的第一档播客。
节目以第一人称展开，整档播客就像Joffe-Walt的调查手记，视角随着采访人物的身份不断切换，不同时期的学生、家长、教师、教育委员会人员轮番讲述他们的经历。
Joffe-Walt自己就是纽约公立学校系统中的一位白人家长，她的身份为整档播客奠定了基调——那些“友善的”白人父母，从不公平的社会现状中获益良多，以“促进种族融合”的名义进行了一系列改革，却最终巩固了这个不平等的系统。
他们究竟做了什么？Joffe-Walt在前两集里为听众勾勒出了这个不平等的生态系统的全貌。
半成品学校
节目开头就是一阵嘈杂的背景音，许多孩子在吵吵嚷嚷，Joffe-Walt借此带领听众认识了这档播客的主角——纽约布鲁克林区一幢简陋的学校建筑，School for Internatiosnal Studies（简称SIS）。SIS的学生主要是非洲裔、拉丁裔和中东裔，他们大多出身较为贫穷的工人家庭，虽然这所学校所在的街区是Cobble Hill，一个富裕的白人社区。
校长Jillian Juman在采访音频里表示她遇到了困境。这些年学校规模不断缩小，SIS面临被市政府关闭的风险，所以她开始接触学校附近的白人家庭，他们能带来更多学生和资金。
这是一个双向的需求。这片学区（纽约第15区）总共有11所可供选择的中学，太多富裕的白人家庭源源不断地把孩子塞进三所“好学校”，竞争十分激烈，他们也希望自己能有更多的选择。
白人家长Rob Hansen写信给校长Juman，问她是否能在SIS开设一个法语双语项目，Rob的孩子所在的小学就有这个项目，所有白人家长都很喜欢。
节目还原了那场晚宴的盛况，乐队、碰杯、演讲和掌声交织，白人家长们在场上觥筹交错，谈论着平等、多样性、公共教育的未来等话题，在那一刻，他们或许真的认为自己在改善这个学校的状况、促进种族在SIS的融合。
但问题在最开始就已经暴露了出来，在Rob和校方的一系列改革里，有色人种的家长和孩子仿佛消失了。这个校园里不只有白人孩子，至少有30%的孩子说西班牙语，10%的孩子说阿拉伯语，法语对他们的意义是什么？
节目播放了戏剧社团排练一出法语剧时的现场音频，不懂法语的小女孩Maya别扭地念出她那句台词，她也不知道自己发出的音节是什么意思。
几十年来，白人家长们不断发起类似的“改革”，最终却发现，实现社会抱负和维持个人利益有着巨大的冲突，因此他们中途放弃了宏伟的计划，留下一堆半成品，或者干脆转向为自己服务。
在第三集中，Joffe-Walt指出了一条可行的道路：既然学校体系只会忠于白人父母，那么后者应该认清现实，为了共同的利益自愿放弃一些个人利益。
这既是解决办法，也是改革一直失败的原因。
种族融合只是一种选项吗
第四集的开头是一部老电影，影片原声与Joffe-Walt的解说交织，家庭主妇们在讨论游乐场秋千的安全性，工人与老板讨论养老金计划，农民跟邻居讨论排水系统的路线——所有矛盾都在倾听和辩论中被解决，所有地位与财富的差距都在讨论中被平衡。
这是1951年美国全国教育协会制作的宣传片，影片旨在宣传公立学校，却并不局限于校园内部，而将镜头对准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这更关乎公立学校的目的——在学校里，人们学习如何与他人相处、如何做一名合格的公民。
在公立学校里，不同种族和阶级的人聚在一起解决问题，这是美国对民主社会的愿景。而在Joffe-Walt看来，白人父母们阻碍了这一愿景的实现，她问道：“只有限制白人父母的权力，才能保证这是一所平等的、为所有孩子服务的学校。但要怎么做？”
Joffe-Walt在这一集里讲述了楼上楼下两个看似“成功”的改革案例。
楼下是Success Academy, 一所特许小学（经政府批准的私人经营的学校），注重学生纪律和考试成绩，家长不能筹集资金或是干涉校方的课程安排······通过限制所有家长的权力，Success Academy限制了白人家长的权力。
在楼上，双语法语项目随着SIS这个名字一起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BHS（The Boerum Hill School for International Studies）。BHS从不避讳种族平等问题，他们拥有一个由教职工和学生组成的平等委员会，在课程设置、装修布置、甚至书架藏书上寻找偏见的痕迹并加以清除。
从种族比例来看，这两个学校实现了种族的多样性，但Success Academy的校董会仍然是有钱的白人，BHS的家长教师协会也以白人为主。学校生态有所变化，掌握权力的却还是同一群人，如果“融合”变得不再有吸引力，他们可以随时改变现状。
对于白人家长来说，他们有众多选择，也可以随时退出。但黑人和西班牙裔期望的种族融合不是只在一所特定的学校或一小片区域实行， 而应该对全市的公立中学都有效。种族融合不应该只是有权有势者的选项之一，而应该成为一个普遍的现实。
“突破”的偶然性
"Nice White Parents"原本的计划是四集，Joffe-Walt已经指出了“友善的白人父母”就是问题所在，她细数了这幢楼的“改革史”，却并未看到任何令人满意的进展。
但就在Joffe-Walt完成她的报道之后，2019年，纽约第15区推出了一项突破性的种族融合计划——不只是针对某几个学校，而是面向整个学区。节目的最后一集聚焦于这项改革。
15区的计划废除了现有的中学录取制度——不再考察考试分数、出勤率、面试表现以及孩子的作品集，而是通过抽签的方式进行。除此之外，每所学校都必须为有色人种的孩子保留52%的席位，学校将对教职工、家长和学生进行反种族主义的培训，雇佣更多的有色人种教师。
就进入某所公立中学就读的机会而言，每天准时上学的白人孩子并不会比一个调皮捣蛋的孩子更有优势，这是Joffe-Walt认可的“平等的公共教育”。
而这项改革的发起者们，还是一群白人家长。只是这次，他们不再执着于自己的利益，仅仅让自己的孩子获得最好的教育资源，而走向了一种新的价值，他们不愿成为“种族隔离”的同谋。
布朗案裁决60年以来，纽约第15区打破种族隔离的尝试终于有了真正的突破，但Joffe-Waltt也在节目最后提出了疑问，这样的模式能在其他地区推广吗？
学区内对三所“好学校”的竞争太过激烈，以致于部分白人家长的利益也受到损害，这才是他们发起改革的动力，而非“促进教育平等”——动因难以复制，所以模式的可复制性也存疑。
在节目最后，Joffe-Walt并非乐观地说道，面对一个凌驾于所有人之上的不公平的系统，只有等待“友善的”白人来解决，由他们逼迫系统进行改革，而有色人种的行动永远无法像白人那样有效。
对于这档播客"Nice White Parents"，城市规划领域专家Lydia Kulina认为其存在将复杂问题简单化的嫌疑。这个学校所处的Cobble Hill并非一个典型的街区，所以将种族隔离的原因归结于白人父母这一点并不能代表其他城市，在那些地方，住房政策对于种族隔离现象的影响或许更为显著。
而著名的播客评论人Nicholas Quah也表示，他很遗憾地发现，在节目中亚裔一直处于一个隐形的地位，他们既非享受优势地位的白人，也不是受影响最深的黑人、中东裔和西班牙裔，他们似乎完全被忽略了。
但无论如何，"Nice White Parents"仍然是一档精彩又有深度的非虚构类播客，入选了2020年《时代周刊》《纽约客》等多家媒体的年度十佳播客榜单。经过一轮竞标后，HBO击败Netflix等团队买下了"Nice White Parents"的版权，正在将其改编为电视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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