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心灯】2020，我想和这个世界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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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孩子，我曾经无数次地对你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身体和灵魂，应该总有一个在路上。
于是，你开始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无穷的向往。你遥望碧波浩渺的大海，你憧憬柔风细雨的江南，你渴望着能把长城泰山都踩在脚下，你想要置身于千山万壑之中，任瀑布的訇响将所有的喧嚣掩盖。我明白，这些雀跃的欢脱的愿望是多么可贵，我尽力成全你的梦想，这些新鲜有趣的经历也化为一张张照片，一个个视频，珍藏在我们的手机里和记忆中。
可是，在这个漫长的寒假里，我们和无数人一样，被困在自己小小的斗室之中。不要说行万里路，连去趟小区里的超市，都变成了远征。最初的日子里，你经常呆在阳台，是不是只有那里，才能望见你渴望的远方？虽然我只能看到你的背影，看不见你的眼神，但我猜想，一定是的。
当世界终于安静下来，当生活终于简化成为吃饭、睡觉、读书和学习，我和你终于拥有了安静思考的时间和空间。闲的快要长出草的日子里，我们又一次翻看那些照片，一个又一个问题第一次争先恐后地挤入我的脑海中，世界，对我们究竟意味着什么？世界那么大，我们究竟要去看什么？我们从日常熟悉的柴米油盐中逃离，需要真正理解的，又是什么？
是的，孩子，这是我必须承认的一个尴尬事实，这个世界，从未得到过我，我们应有的尊重。
如果说，你还是一个孩子，无法理解“尊重世界”背后的深层内涵，应该被原谅和理解。而作为一个成人的我，则必须检讨，我所谓的行万里路，只是在满足虚荣，积累炫耀的资本。我们的每一次出发和行走，只是为了耳目之娱，却唯独忘了问一问我们所处的这个世界:“嗨，我走了这么远的路来看你，只是想零距离地了解你。我们谈一谈，好吗？”
二
当我终于捡拾起了这份似乎已经闲置很久的虔诚，四下里突然变安静，变昏暗。
我依稀看到一位先行者的背影，我期待他也知道我的存在，我渴望与他一路同行。可是，我不敢吭声，只能等待。终于，他回头，面容清癯，身躯佝偻，步履蹒跚，额头上的皱纹好深好深，目光却炽热明亮、温暖友善。
没有任何资料证明你行过万里路，但是，你比任何人都更懂怎样聆听这个世界。人群中的你，孤独，沉默，举止怪异，他们嘲笑你是傻子，是疯子，你不解释，不反驳，干脆从他们之中彻底抽离。你用你攒的第一笔钱，在乡下买了一所废弃的宅院，任植物疯长，任虫子叫嚣，你给了他一个恰如其分的名字——荒石园。你小心翼翼地维护着它的原生态，精细地观察，虔诚地对话，忠实地记录，从此，昆虫有了一部真正属于自己的史诗，几百种昆虫有了真正属于自己的传记。
是的，法布尔，在你死后，这个世界给了你足够多的赞誉。我语言笨拙，笔力肤浅，无法将自己内心对你的敬仰之情表达出万一。我只是强烈地渴望着能和你一路同行，这样，我至少可以笨拙地模仿你，像你一样去聆听，去感受，去接纳，去记录。我希望你能教会我如何将我蒙尘已久的双眼变得像昆虫一般锐利，将我因闲置多日而日益迟钝的神经变得像昆虫一样灵敏，我甚至渴望像昆虫一样钻进泥土里，那样，是不是能让我更真实地体会到地球母亲的温度，聆听到她的心跳呢？
带我同行，好不好？
你一定是听见了我的恳求，向我越走越近，并伸出手来。我的心儿狂跳，也向你伸出手去。带我走吧！带我去看世界！相信我，我会卑微到尘土里，像朝圣者一般虔诚。
你拉起了我的手，手心纹络纵横交错，温热。你的右手在我的指尖划过，一根，两根，十根指尖上全部带上了你手指的温热。然后，你把我的双手合起，我困惑地抬头望向你，你却依然是了然地笑，然后将双手合在我的手掌外围。
你究竟想告诉我什么？我摇头，你却只是微笑着，微笑着离我越来越远，直到再也看不见你。
三
“妈妈，妈妈！”有人轻声唤我，把我从梦境拉回现实，“阳台上的花开了！”
阳台上有一个小花圃。怕自己照应不好，家里养的花都是易活耐旱型。所以基本上是只见绿叶，不见斑斓。可今年冬天，两棵长寿花争奇斗艳，一棵金黄，一棵紫红，密密的小花苞，你方唱罢我登场，一冬未曾凋谢。后来，那棵养了多年的君子兰，绿叶之中，竟也挤出了几个花苞。花开的好艰难，第一朵花，来不及绽开，便耷拉了脑袋。我们看的提心吊胆，却怕无论做什么，都是对她的伤害，所以什么也不敢做。最终，任由她凋落在泥土里，带着一个未开放的梦凋落在泥土里。
“这朵花真美!”你捡起那个半路夭折的梦，目光里全是欣喜，语气里却多了可惜。“没事，也挺好，她来过，努力地开过。而且，你看，后面的花已经准备好了，她们都要开了！”
一朵，两朵，三朵，四朵……君子兰尽情释放着她不知蕴藏了几个冬天的能量。花，朵朵圆润，饱满，简单的几种颜色巧妙地穿插搭配，渲染出一种淡薄而又骄傲的美。再也没有一朵花无端凋谢过，更令人称奇的是，她一开始只是压抑在绿叶丛中，不知什么时候，就多出来一根细细柔柔的长茎，支撑着许多花骄傲地盛放于枝头，开出了一个只能仰视的梦！
我似乎终于明白了第一朵梦为何而中途夭折。生命，本有着许许多多看不见的不易。孩子，需要拼尽全力，才能离开母体；种子，要用柔弱的身体刺穿黑暗，才能让自己的幼苗尽情地呼吸。花开，原也是一个痛苦的过程啊！我们只是惊艳于花的盛放，却真的忘了，为了开花，她真的抛洒过奋斗的热泉，经历了牺牲的血雨。
四
“妈妈，花开了！”你小心翼翼地再次提醒，语气里却少了几分兴奋，多了些许的小心翼翼。
我从记忆中回神，有意地忽略那些小心翼翼，顺口问:“是吗？哪朵花又开了？”
“是长寿花，长寿花又开了……可是……可是我不小心把她弄折了……”
你手足无措地立在我面前，仿佛你的手、脚、甚至是脸上的每一个器官都完全不属于你，你不知怎样才能把这些突然变陌生的物件摆出一个舒服的姿势。无端地心疼，我拉着你蹲下，你把折断的花枝捧在手心:“妈妈，我真的是不小心。”
小小的花枝在你的手心里颤抖着，叶子依然翠绿，花依然在开，只是在伤口处，轻轻地，淌出几滴泪。“妈妈，怎么办呢？”你的声音颤抖的更厉害，“她会不会死？”
我把手轻轻搭在你的肩头，你却别过脸去，眼角，分明晃动着晶莹的液体。你不是说，自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女汉子吗？这一次，你害怕了？
“不会的”，我的声音平静，“你要相信她。长寿花是种很坚强的植物，你只要把她的枝插进土里，过不了多久，她就会复活。”
“我试过了，可是……可是我把她插进去，她就倒了。”你终于回过头来看我，目光炯炯，我懂，你需要帮助。
“很简单啊！来，我们一起！”我拉起你的手，在那株开的正旺的长寿花身边远远地挖出一个坑，然后把那带着泪的花枝插进去，小心地把土压实，再放开手。花枝稳稳地站住了，你跳了起来：“妈妈，太棒了！我去浇水！”
复生的长寿花骄傲地站着，气势一点也不亚于身边的君子兰，我的手上满是褐色的泥土，心里却洋溢幸福。
压抑在心底的许多谜团仿佛在这一刻完全被解开。你的手，我的手，法布尔的手，一一闪现；花朵的温热，泥土的温热，法布尔留在我指尖上的温热，一起灌注于指尖。我如醍醐灌顶般豁然开朗，我是不是已经找到了最合适的方式呢？
2020，我是不是可以和这个世界好好谈谈？你，愿意和我一起吗？志愿者
【教师简介】段柳艳，中共党员，山西省晋城市陵川县实验小学校语文教师，躬耕讲坛20载，最大的心愿是做学生“书海中的点灯人。”二十年磨一剑，她先后斩获教育部微课、优课一等奖、山西省骨干教师、优秀班主任等荣誉，在阅读指导和习作指导方面初露锋芒。“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是她理想的生活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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