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出走了(1) | 云游去,白衣仗剑天涯
两年前我有过一场奢侈的旅行。中国极限跑运动员白斌从南极出发跑步到北极的旅程中,我有幸在南美陪同了两个月。那些琐碎文字中的大部分,回来之后便连同记忆一起尘封住了。最近因为连续三个与那趟旅途有关的事接连发生,像是一个冥冥中的提示,告诉我可以整理一下记忆,带着旧感新悟,再出发了。
路要回头看,一件事情的影响,需要经由时间的反复加工和沉淀,才会显现。那是一趟出走之旅,回忆之旅,毁灭之旅,救赎之旅,如今我想可以说,那一趟旅途,还是改变了人生的某一部分。
全部日记大约五万字,我会以连载的形式发出来。两年多前曾经发过临行前的少部分,原链接如下,这回将从第三篇开始,并将沿途大量照片贴上来。
3. 2018年 3月 从南极到北极,风要走几万里
人长大以后,难免会遇到很多事情。细想起来,草蛇灰线,伏脉千里,命运书写人生的笔法,胜过一切文学作品,处处都是伏笔。
佛说,不可说,不可说。那些不可说的,就慢慢烂在心里,长成肉刺。人体的自我保护机能很强大,其实很容易忘记具体的事情,尤其会选择性的过滤掉痛苦的记忆,但每一件事情,必然都有它的意义,或多或少都将对你产生一些影响,甚至是改变一点方向。
我们的人生就是被无数的事件串联起来的,许多你以为已经忘记的,其实早已造就另外一个你。与人们眼中的你,甚至你自己眼中的你,都不同。
⬆️智利首都圣地亚哥老城街头一碗饭
在某一个时间点之前,我常以为生活状态可以是完美的,这当然不是说我的生活就很完美,而是我以为完美是可期可求的,当然也不是全凭命运做主,而是可经营可守护的。
我时常发自心底感恩那在冥冥中守护我的神灵,这些年来,在涉及到方向的人生大事上,我也可谓心想事成。当然,生活里一定也会有各种各样的困难与辛苦,但谁还能要求更多呢,对于命运,我已经无可抱怨。
可是你知道吗,矛盾也正在这里,所谓无可指摘的完美生活,带给人的并不是踏实和平静。相反脆弱无比。我常常会想,这不该是生活的常态,人生不该一直幸运,会不会有什么大的苦难潜伏在前路某处、伺机扑出来?在顺遂状态里生活的太久了,苦难出现的时候,我们会不会毫无还手之力、瞬间崩溃?
就好像在等待另一只靴子掉下来。这并不是源于天性悲观,相反我自觉一直算得上是个乐观主义者。这种隐约的不踏实源自一种古老的哲学,月满则亏,水满则溢,汉皇置酒,要在未央宫。
更重要的是,一旦在所谓完美状态中久了,你会被“完美”所绑架,会不由自主的陷入无形之中加诸于你的标准里去。尽管常常在自问我究竟是谁、到底想要什么,却仍然免不了去迎合别人眼中的美好生活。
我有一大群岁月静好的朋友,是真的过着不错的生活,家庭圆满,经济无虞,将自己也打理的不错。正因如此,这样一些人的痛苦,反而没法说,不说别人听起来矫情,就连自己也觉得——你还想要怎样呢?
前些天看到其中一个朋友发信息,说,你所以为的岁月静好,只是因为没有看到其中的暗流涌动。对于试图找寻过生命意义的人来说,在真正通达内心世界之前,涌动的暗流,将一直存在,永无停息。而真正的平静,一定不是那看起来岁月静好的生活形式所能够给予你的。
⬆️智利首都圣地亚哥街头
说回这趟起意本身。
两个月前,除夕前夜,我小心翼翼的本命年还剩最后一天结束,在旅行专栏作者的群里看到了“李白跑地球”的征集令:有一个叫做白斌的极限马拉松运动员,曾经从土耳其跑步去西安,150天里以250个马拉松重走丝绸之路,这一次,他要从南极跑步到北极,贵州省体育局已为他举办壮行仪式,央视体育频道等多家媒体报道,他的随行支持团队,需要再征集一个成员。
征集令中,对成员的要求,几乎为我量身定做。
时间若只是再往前走两个星期,我大概也只会捂住嘴,羡慕的自言自语一声,“啊,好向往啊,可惜我去不了。”然后转身就忘了。
甚至,我可能压根都不会注意到群里的这条消息。今年的新年目标是断舍离,我已开始减少发发朋友圈,微信群全部设成免打扰模式。我决定要真正的安于眼下,从平淡中发掘诗意。
——那其实是一种妥协,只是当时意识不到,还在安慰自己正在趋向平静。
我都已经决定要妥协了。只是树欲静而风不止。
我对着手机屏幕说,我要去。
⬆️智利首都圣地亚哥街头
但就在我说“我要去”的同时,我也仍然以为自己不过是在赌气。毕竟,我是两个年幼孩子的妈妈,长久以来,我几乎是他们唯一的照料者,我离家几个月,孩子们怎么办呢?
先生知道我真的是一定要去。我们大概花了半个小时商量,决定可以一试。于是我一边提交简历申请,一边陪孩子们完成睡前程序,待孩子们进入梦乡,我再起来,这时“李白”中的李,项目策划人李镇宇加了我的微信,我们聊了四十分钟,将职责分工、报酬保险以及衣鞋号码都一一敲定,然后他说,好,现在我通知团队其他成员,你正式加入了。
这样一趟旅程,决定出发,才是最艰难的一步。
现在,这一步完成了,我们再来一样样解决现实的问题。我的父母是我最坚实的后盾,他们用最快时间办好了签证处理好家中事情来到西雅图。父亲身体不好,母亲需要照顾父亲已经是很大的工作量了。先生承诺,老人只是来帮助做下饭,给妈妈不在家的孩子们一些最接近母爱的感情上的陪伴和滋养,其他的事情,他都自己做。
倒是我的签证没有想象中的顺利,本应三月初就出发,行程延迟了一个多月。就在这一段时间里,我的生活、心态都发生了很多的变化。
⬆️智利首都圣地亚哥街头
终于办好签证、买好机票后的第三天,看到雷梓的一段话。
雷梓是这次“李白跑地球”活动最初的三名核心成员之一,也是这次的主笔,年过半百的前媒体人,一双小儿女的父亲,他与他的小娇妻都是马蜂窝旅行家,我早知他们二位,但几无交流。我在马蜂窝的旅行家群中一直潜水,与其中绝大部分人都很陌生,因我有种出离感,我从内心深处还是觉得,自己缺乏那些真正的旅行家所拥有的那种心灵的轻盈和自由,在我越来越被“岁月静好”所绑架的时候,就出离的越远。
雷梓一路禅:“我们不造神,我们自己也不可能变成金刚不坏之身。我们将带着各自的痛痒前行。我说过,这仍是生活的一部分。我们不可能脱离自己的生活。可以将这描述为不想在人情世故庸庸碌碌的泥沼里陷得太深的奋力一跳。我们努力跳到一块硬地上,让生活更踏实,让未来更可期。”
这一个“跳”字,拨动了共鸣的那根弦。亲近的朋友都知道,在最近跟他们陈述我要出走的理由时,我都用这个“跳”字。我并不觉得一趟旅行能改变什么,我只是要跳出眼下的境地,远远的看一看自己。
到出发时为止,我都以为这趟行程最大的困难将是生活和体力上的,以为我们要经历很多无人区,要餐风露宿、长途跋涉。我带着一种要折磨自己一翻的发狠劲儿,再一次独自踏上了旅程。
我也有我的痛痒,我将带着它们前行。
隐隐约约中我有希望,能够将它们撕碎扔在沿途,然后,消失在大海和沙漠的风中。这样,当我再回来的时候,就会变得一身轻松。
⬆️智利圣地亚哥大教堂
4. 2018年 4月16-4月20 天涯何处不相逢
现在,飞机上了云端,将西城四月淅淅沥沥的雨水留在这一望无际的烟白之下,而整个苍穹如盖,碧蓝如洗,那是这个星球本来的颜色。
每次坐上飞机,我都会怀念某年从内罗毕飞往乌干达城市恩特比的一趟航程,飞机越过维多利亚湖,那是非洲最大的湖泊,也是世界第二大湖,东非高原阳光晴好的日子,好长一段时间里,目之所及,只有纯粹的蓝色,湖水与天空根本分不清交界线,整个世界仿佛一只巨大的蓝水晶球,飞机只是其中的一只气泡,而我们,都是其中的无限虚空。
飞机一上云端,我的心反而踏实一点了,甚至开始觉得,过去这一个月里的激动与慌乱,都有些矫情的可笑起来。一份短期工一个小项目而已,离开家离开孩子几个月而已,不是很多人都这么干的吗?十几年前我在世界各地外派工作的时候,同样外派的也有年龄稍长的女同事,家中孩子,也不过三五岁。那年与我同在中美洲的女友,这七八年里我回归家庭的同时,她一直还在公司,结婚生子的同时也在加薪升职,一年里总有好几个月在地球的另一边,无论南北还是东西。如果我没有辞职,继续留在公司,这样的差旅,对我来说或许也是常事。
这转变快的让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然后我得到第一个结论:当你在一个角色中扮演太久了,就连你自己都相信自己只能是属于这个角色了,你的思维与行为模式都会很容易受限于角色本身的规则,殊不知,这世界本身,没有规则。
云端上的时间,飞行的轰隆噪音里,最适合回忆。我开始想我这十几年,是怎样一步一步走到这里,终于迷失。
⬆️智利首都圣地亚哥老城街头
大学毕业二十出头的时候,我在深圳招行工作。招行加班多又重视窗口建设,把小姑娘小伙子们个个培养的人靓嘴甜,成天举行各种风采礼仪大赛。我和一个姓叶的小姑娘是当年的活动搭档,几年里竟有一半的业余时间在练习跳舞走台。负责带我们的是行里的办公室主任,前后两任,都是成熟干练又美丽的女人,她们奠定了我对职业女性最早的形象标准定义。
可是有一天,我们下班后一起去分行开会,在车上,已经是支行长的第一任办公室主任,一路都在抽泣擦眼泪。车上还有其他几个同事,都不说话。有人小声告诉我,她刚接到儿子学校的电话,大概是孩子在学校里闯了什么祸。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一个强大干练的职业女性,在做妈妈的部分呈现出来的柔软脆弱的那一面。当时也并未在意,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意识到我对车中沉默的那一刻,记忆犹新。
第二任办公室主任也是干练美丽泼辣,她带我和小叶子参加某一次风采大赛。我们排了一个小品,我扮一个招行妈妈,其实就是她自己,因为加班太多早出晚归,连续好几天都没有见到孩子了。后来表演时,还是个小姑娘的我在舞台上声情并茂对着电话那头的虚拟孩子说“对不起,妈妈要工作”,而台下那些真当了妈妈的,哭倒一片。
数年后大家各自沉浮,我在生完二宝没多久、尚未找到人生方向的黯然时候,听说,小叶子当行长了。
⬆️智利首都圣地亚哥老城街头
时间过的真快,我辞职回家,已经七年了。
我还记得我离开华沙时淡然如常,刚刚拿到波兰常居卡,装了大半家当的箱子还留在那间贴满海报的宿舍一角,窗外挂着的冰棱上折射出彩虹来,我满以为很快就会回去。
之后离开雅典也是突然决定的,那时沐宝还有三个月就要出生了,我纠结了一番究竟是要在华沙还是雅典生孩子的问题,这时蒙先生刚好要回国开会,而我刚好符合了公司产前假资格,我的父母刚好搬进了新房子…于是就回国了。我也满心以为,几个月后再回来,我的父母会在满大街的橙子树和橄榄树下推着婴儿车,迎我下班回家的脚步。
在当时的心里,老人帮忙带孩子、爸爸妈妈继续工作,那是天经地义的。在女儿出生之前,我甚至以为把孩子留在老人身边做留守儿童都是天经地义。但我的女儿一出生,看着那个毛茸茸丑兮兮的小婴儿,那么柔弱,那么纯洁,我就知道,我再也不能离开她。
然而到产假结束时,一切都变了。在我生孩子的这半年里,蒙先生升了职,离开了欧洲来到美国。该恭喜他。可我,一下子没了选择的余地。回到原来的岗位与片区?暂且不说已有人替代,就算回去,难道我一个人带着新生儿满世界出差,而孩子的爸爸相隔万里之外?
当时与我相似工作性质的女生很多,做妈妈之后大致两条路,一是结束外派回国,回到公司总部或者国内子公司,这些人大多先生本身在国内工作,从此家人团聚,安心朝九晚五;二是不休产假,保住岗位,有位好友就是这么做的,生完孩子一个星期她就回去上班了,但此后好几年里一家三口分居三国,直至现在孩子快要十岁了,仍未全家团聚,我从来不敢问她,有什么计划。
女人在职场的天然劣势,并不是女权运动的口号与旗帜可以消除的。并没有什么人可以真正做到家庭事业两平衡,总有人要做出牺牲的,要么牺牲丈夫,要么牺牲妻子,要么牺牲老人,要么牺牲孩子。其实,若能每人都牺牲一些,就已经是最好的平衡与和谐了。但在事实中,总有人,要牺牲多一点。
⬆️智利首都圣地亚哥老城街头艺人
在想清楚之前,我仍然回到总部上班。几年过去了,满世界兜了一圈回来,新人变旧人,又做回了刚进公司时的岗位,同事们对我的称呼从“小姑娘”变成了“姐”。当时处于产后的抑郁中,并没有太在乎职场上这些变化,难过的更多是早晨上班离开家时女儿撕心裂肺的哭声。
半年之后,终于艰难的决定,辞职,赴美团聚。
最后写给部门的告别信,有位领导的回复其中一句话一直印象深刻,他说,“有所为有所不为”。
这句话与曾经得到的一句箴言异曲同工,那是亲戚中一位有智慧的长者,我向他寻求意见,是否应该离开稳定的银行而接受外派去非洲的工作,我满心希望得到“去”或者“不去”的答案,因为一直以来我就习惯了做一个尽量去符合标准答案的好学生。细思恐极,二十几岁了,我还在习惯性的依赖。
他说,“你做什么选择都是好的,关键不在于选择了哪一条路,而在于你在选择的这条路上要怎么走下去。”
年轻的我撇撇嘴,心说这种模棱两可的答案,太不真诚了。这与我对他的期待不符。工作头两年,我与表妹一起曾听他给我们上了不少餐桌上的心理课,关于真正的成长,关于内心的建设,关于独立、自主。他知道我们的成长环境和原生家庭,所以总是抛出一系列非常有针对性的问题来逼问我们,话题的压迫性常令我们哑口无言,非常不适。我和表妹每每吐槽,深感压力。
这些年里慢慢意识到,在人生独立之初遇到这样一位智者的指引是多么幸运。他那句关于选择的回答,也逐渐成了我的人生信条,我开始看到,不管走上哪一条道路,都有坦途也有坎坷,有鲜花也有荆棘,对应的我发展出自己的逻辑,坦途时就跑跑跳跳,坎坷处就爬一爬也没什么大不了,花开要欣赏,堪折直须折,至于荆棘,试一试,用作插花也可以很美呢!
⬆️智利首都圣地亚哥老城街头自拍
飞机仍然在云端。
从西雅图出发,阿拉斯加航空先到洛杉矶,转智利航空,经停秘鲁首都利马一个小时,再转飞智利首都圣地亚哥。智利航空第一次坐,超出预期,空乘非帅即靓态度又好,每次给我送餐送水的那小哥,笑容暖的快要化掉。
洛杉矶到利马这一段,我睡的实在香甜,自己都很诧异,在飞机上坐着睡觉竟然可以这样踏实。
前些天妈妈问我,刚开始来美国那两年,又没什么朋友又不会开车,很苦吧?
我说,恰恰相反,那几年里心思单纯,就是一心一意生娃带娃,没什么想法,反而平静。
人心的踏实,与生活的舒适并不能画等号,还是一个欲望与能力匹配的结果。那几年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做一个完美的妈妈。
在做妈妈的头几年里,我真的好敬业。每顿认真做吃的,每天带去户外玩,各种陪读书陪画画陪玩,从来不对孩子发脾气,不管他们闯什么祸,永远和颜悦色耐心有加……
如果那个时候给做妈妈这一项考核打分,我想我会给自己95分。
反而是孩子们渐渐大了,自己逐渐意识到心底那股活力开始重新萌发却又被牵绊的时候最痛苦。但我也还好,一路遇贵人,一路交朋友,一直在学习和经历原本并不曾计划过的东西,眼前打开了许多扇门。时间精力不够,确实有些痛苦,但,就像纽约街头遇到的那个牙买加艺人所言,我们还有时间。
两点多到达智利首都圣地亚哥,五点仍未取到行李。这一路从西雅图-洛杉矶-利马-圣地亚哥,旅途漫漫,好吧,亲爱的箱子,你有迷失的权利。
我们每个人,都有迷失的时候。
⬆️智利首都圣地亚哥地铁上的歌手
晚上,与朋友的朋友一起吃晚饭,虽然都是第一次见面,但共同的经历早已令全世界的我们都成了陌生知己。这些年来,曾经的同事老友们各自散落天涯,纵横交织,随便说起一些名字,总有共同认识的人,说起一些地名,也总有过擦肩而过的时候。
晚饭后回到酒店,一同吃饭的小凤发来信息,说,“哈哈,我老公认识你。”
刚才吃饭时听说她老公在智利本地一间公司上班,我想不出来有可能是谁。直到小凤发来照片,一眼认出来,是05年一起进公司一起打羽毛球赛的同部门同事子豫。后来各自漂泊,他很快换了部门,再后来又各自离开了公司,在MSN停用的时候彻底失去联络,最后一次知道他的消息时他还在迪拜,也都快十年了。
天涯何处不相逢!
最近,曾经的东家刚刚遇到最新一轮、大概也是最大的困境。这些年来一直看着它从各种各样的困境中走出来又重新生机勃勃,这一次,希望它也能再一次凤凰涅槃,绝地重生。
虽然离开已久,但职业生涯的那一段,早已深入记忆,再也抹不去,就像树的年轮。是青春的一大部分,同时也是人生中最刻骨的一段。正是二十几岁的那几年将我塑造成现在的模样,视野源于经历,而那走遍世界的经历,正是那段工作给的。
⬆️智利首都圣地亚哥老城街头
一个星期后,我随着队伍移动回首都圣地亚哥,这一次,见到了刚从国内出差回来的子豫。我去了他们的家,小凤做了一桌子菜,还叫了其他的同事一起来吃饭。
除了视野,要说那段职业生涯还给了我什么,大概,就是这无论走到天涯海角都有老友可重逢的温暖了。
但是,依然,成为两个年幼孩子的妈妈之后,一个想做完美妈妈的女人,就失去了浪迹天涯的资格。
怀念吗?当然。只不过这人生啊,总不能什么都要,在某一个时间点,我只能走上其中的某一条路,别的路上风景再好,也不属于自己,我们能做的,不过是尽力发掘自己这一条路上的风景并感恩。
遗憾吗?当然也会有,但也不能肆意。毕竟,当初你走上这条路时,也是经过仔细思考权衡后、自己做出的选择。
只能说,这就是人生,因其单行,每一个岔路口都因此显得重要。然而,就算是到了终点,你也没有办法知道,被你放弃或者错过的另一条路,是不是会更好。路遥说,“人生的道路虽然漫长,但紧要处往往只有那么几步,特别是当人年轻的时候。”
⬆️智利首都圣地亚哥老城广场卫兵
人生在世,承担的角色太多,“平衡”是一件永不停息的功课,到了中年,尤其如此。
去年开始练习瑜伽中的倒立体式,花了很长时间,才能真正控制住自己的身体保持倒立的姿态一段时间,然后,我才意识到,真正倒立的时候,整个身体并不是静止的,而是一直在前后微微摆动才能保持平衡,就跟听说摩天大厦也是摆动的一样,真正的平衡,是动态的。
做全职妈妈这些年,自我与外在评价体系中,都尚可算并未失去自我,一直在学习与进步中,但人生的支点毕竟是少了几个,因此,核心力量就显得更重要了。
但我并不能时刻都强大啊。在别人眼中的岁月静好里,一边修炼核心力量,一边也会有彷徨失落。就好像我看别人倒立也觉得好轻松,可我自己练过了知道,在那小心翼翼的平衡中,会有很多次失败的尝试,很多次狼狈的摔倒与疼痛,然后,用尽力气才能显得云淡风轻。
偶尔我累了,我需要休息一下,才能够重新立起来。
⬆️智利首都圣地亚哥老城广场上的演唱会后
趁着在首都酒店里网络还好,跟孩子们视频。弟弟说,“我想看看妈妈可爱的脸。”
姐弟俩各自做了一个信封,里面装了给妈妈画的卡片,弟弟的卡片上写着I love mom,姐姐的卡片上已经写着Welcome home card.
可是眼下,妈妈的旅途尚未真正开始呢。
从首都再南下去与团队会和,大巴行驶在5号公路上,南半球正值秋天,车窗外掠过的是大片的葡萄园,再之外是远山,葡萄树们的叶子有的已呈金色红色,一望无际,美不胜收。
收回视线的时候,手机里诗词群的老师又布置了作业。既然这人生总有温柔留不住,且抛纠结,以一阙渡江云,开始我的云游。
偏生女儿意,拂风惜柳,临水照羞花。舞向长亭外,古道倾心,诗就好年华。星河入梦,苍山雪,安似归家。仍有恨,尘缘终了,谁握指间沙?
咿呀。梨园词远,木牖声迟,犹自说自话。登高处,夕阳落暮,空谷流霞。深藏别绪佯挥洒,莫回头,老树昏鸦。云游去,白衣仗剑天涯。
云游去,白衣仗剑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