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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馄饨少不掉一匙什么?老上海都懂的 | 识味上海

李欣欣 上海市民生活指南 2021-09-23

广大市民同志们,上一周,我们第一次推出了《识味上海》这档视频文字节目(阿拉店里厢没啥特色的,就是贵 | 识味上海),本周,我们继续“识味上海”之旅,今天,我们讲新天地边上一家百年国营老店的故事。



除了馄饨、汤团和粽子外,店里还有生馄饨皮、糯米粉和汤团芯子卖,客人点得最多的是店里的特色点心“全家福”,五只菜肉大馄饨,一只鲜肉汤团和一只芝麻汤团。



“我就想吃这一只馄饨,伊拉味道跟老早一样的,还是原味,不像有种店,生意红了,质量就差了。”


“喏,伊在这里么,30多年唻,伊不认得我,但我一直认得伊。”老何指着正在包汤团的一个老师傅说。


许多老客人像老何一样,小时候就来这里吃过点心,如今他们无论搬到哪里,还是会回来,穿过顺昌路两侧发黄的两层楼房,然后坐到略显拥挤的店里点一碗熟悉的食物,边咬下一口热腾腾的馄饨或汤团,边看老师傅和几十年前一样在利索地包汤团、裹粽子。

请看视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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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家小店隐匿在新天地的南面,一条叫顺昌路的小马路上。    


“小辰光就来过,米道么跟老早一样,没变过。”老董坐在盛兴点心店的方桌旁,在盛馄饨的大碗里洒了一圈胡椒粉,“鲜辣粉么是标配,再加点辣的,习惯这样吃了。”老董从小就住在老卢湾区,他高中时就读的学校在马当路上,跟盛兴点心店隔了一条街,放学后常和同学一块过来。


半个多世纪过去了,老董还是像过去那样,时常到店里来下一碗大馄饨当中饭。


在这家不起眼的小店里,早上和中午的高峰时段总归是要等位子的。


这些年新天地的变化成了上海滩的传奇,新的高楼大厦还在机器的轰鸣声中孕育着,那些老房子下面的沿街店铺走马灯似地改换着面貌,只有一旁的这间点心店仿佛被施了魔法一般,和顺昌路那些安静潮湿的弄堂一起,被凝固在了时间里。



馄饨加汤团,一碗全家福




五月的一天中午11点左右,一把轮椅停在盛兴点心店的门口,推轮椅的阿姨看上去70多岁的样子,手里拿着一个搪瓷杯子和塑料袋,走进店里去打包馄饨。轮椅上坐着一位戴眼镜的爷叔,头上一顶红色帽子。他们是从浦东乘车过来的,专门到盛兴来买一碗馄饨。


“老早阿拉就住在这附近,我第一趟来吃,还是我学生带我来的,现在我退休都交关年数唻。”爷叔的腿脚不便利,但精神不错,说话时把脸扬得很高。买好馄饨后,阿姨又到附近的小店去询问能不能修手表,然后推着爷叔慢慢地离开了。


在盛兴点心店里,不时会有身穿睡衣、手拿搪瓷碗或小锅的人走进来打包馄饨,很多客人都和店里的阿姨认识,在等馄饨时跟一旁包馄饨的阿姨们寒暄几句。


11点以后,店里的客人一下子多起来了,过道里也站着等位的人。一位扎着马尾辫的阿姨身穿白色工作服,一手端一只大碗,招呼着店里的客人,“哪位要的全家福?哪位要的大馄饨?”


小店进门处摆着一张收银台,收银台背后挂着幅红底白字的价格表。除了馄饨、汤团和粽子外,店里还有生馄饨皮、糯米粉和汤团芯子卖,客人点得最多的是店里的特色点心“全家福”,五只菜肉大馄饨,一只鲜肉汤团和一只芝麻汤团。


店堂里面积不大,二三十平米的样子,摆着五张方桌,门口隔出了一个工作间,专门用于包汤团和粽子。平日店里包的粽子不多,上午最多半小时就卖光了,最近因为端午节的缘故,店里增加了粽子的供应量,许多客人一买就是几十只。


在店堂的一角,摆着只小小的方台,两名阿姨坐在台子旁包馄饨。再往里走是厨房,两口巨大的汤锅呼呼冒着热气,分别用来煮馄饨和汤团,灶台上摆满了蓝边的大瓷碗。地方虽不大,但干净有序。



“30多年唻,伊不认得我,但我一直认得伊。”



“小辰光阿拉外公外婆就一直带我来,35年唻。伊拉馄饨老有特色的,为啥呢?皮子比较厚,是阿拉讲的黑面粉做出来的,老有咬劲呃。我记得伊个辰光厨房里厢烧大灶头,旁边有一只壶,装着猪油,馄饨出锅的时候,师傅就拿着壶滴一点猪油进去,老香呃。”龚文点了一碗大馄饨,洒了不少胡椒粉进去。


龚文今年40多岁了,曾做过多年厨师的他对美食一直有兴趣。从小住在老卢湾区,小时候外婆带他来,现在只要有机会,他就会带自己的孩子来吃。“伊个辰光伊拉在门口摆了只台子,把馄饨馅一刀一刀反复切,都看得到的呀,阿拉吃得老放心呃。”


“其他地方的馄饨么,好的也有,但是没伊味道好,阿拉吃惯了这个米道。”中午时分,老何走进店里,点了碗馄饨。店里挤满了客人,他好容易找到了一个位子坐下。一碗热气腾腾的大馄饨上来,老何洒了点胡椒粉,呼哧呼哧地大口吃起来。


老何今年62岁了,他小时候住的地方就在盛兴对面不远。在他的记忆中,5岁左右,就跟着母亲来这里吃过馄饨,现在他搬到其他地方去了,还是经常来,“想吃馄饨了,就叫部车过来,这个是真的事体,每个礼拜要来一两趟,有呃辰光来个三四趟。我就想吃这一只馄饨,伊拉味道跟老早一样的,还是原味,不像有种店,生意红了,质量就差了。其他地方的馄饨我不要吃的,没有鲜米道。”


“喏,伊在这里么,30多年唻,伊不认得我,但我一直认得伊。”老何指着正在包汤团的一个老师傅说。


老师傅抬起头笑了笑,继续低头安静地在工作间里包汤团。这位老师傅叫王云生,他在盛兴工作了33年,老客人都熟悉他这张面孔。



“我都二十多年没来过了,侬还在这里呀。”



王云生是江苏丹阳人,1982年,他顶替父亲到打浦路的一家国营饮食店上班,一年后调到盛兴点心店来,从那以后,他就再没离开过这里。“伊个辰光上海年纪轻的都不大肯来,店小嘛,又没啥大的技术,小青年做这种生活(工作)不大肯的,钞票不多,又吃力来兮,早上厢四点半就要爬起来。”


“老早这附近点心店少来兮的,除了盛兴,对过还有个清真面店。阿拉店里厢主要是馄饨汤团,粽子只在端午节前开始卖,后头这附近的餐饮店才一点点多起来。想想伊个辰光其他机会蛮多的,要是我拍拍屁股跑了,工资肯定会更高。但是想来想去,我还是欢喜稳一点,钞票么多赚多用、少赚少用。后头单位分了一间小房子给我,到香港回归那一年,老婆儿子都从乡下到上海来了。”


“老早阿拉两头班,生意比现在还要好,中上厢没人到外头吃饭,大家都回自己屋里厢吃。早上厢五点开门,到九点半就结束不卖了,下半天么一点半才上班,做到五点多。”在王云生的印象中,从他来盛兴开始,店里就天天排队。“早上厢七点半以后,小馄饨就不卖了,只卖大馄饨跟汤团,根本来不及包呀。”


如今,那些没有离开的老邻居几乎都还认得王云生,“只有弄堂里两个年纪大的,伊拉现在八十多岁了,每趟我跟伊拉打招呼,伊拉已经不认得我了。我刚来呃辰光,伊拉只有五十多岁啊。”


“这附近交关居民都搬到平房里去了,只有周末过来,买馄饨皮、汤团芯子回去,一到周末,买生馄饨的客人邪气多,都从老远老远的地方过来。”有不少离开顺昌路多年的居民依然认识王云生,“前两天还有个客人讲,哟,我都二十多年没来过了,侬还在这里呀。”



“几十年了,汤头的配方跟老早还是一模一样。”




无论店堂里客人多与少,王云生总是安静地在工作间里包汤团或裹粽子,时常有客人进出店门时,会扣几下玻璃窗,跟他点点头打声招呼。


这天中午,一名快递小哥弯下腰敲了敲工作间的玻璃,王云生将一个小盒子递给他,里面包着几个大粽子。王云生说,有个在盛兴吃了很多年点心的老客人搬到北京去了,最近特别想吃店里做的粽子,便打电话来拜托他寄粽子过去。


他每天的工作是从清早五六点钟开始的,门店隔壁的弄堂里有一间小屋,是专门用来磨糯米粉的。“天冷呃辰光,半夜里两三点钟就要来泡米,天热呢,辰光就不好长了,否则米要发酵唻。”


每天清晨,王云生把泡好的米反复淘清爽后,再放到机器里磨,然后将磨好的米装在干净的麻袋里,木板压在上面,木板上还要摆重物,以便把粉里面的水挤出来。“阿拉是土压法,要压几个钟头唻,压好后就进冰箱,要用的辰光,将糯米粉烧成一块一块,再用机器把生粉和熟粉打在一道,生熟比例是四比一。”


两个月前,因为市容整治,弄堂里这间磨粉的小屋被拆除了,盛兴的上级单位安排了另一个磨粉的场地,让盛兴的汤团能够保留手工制作的传统。


“几十年了,汤头的配方跟老早还是一模一样,就是口味稍许重了点,现在人的口味两样唻,糖、味精、麻油,要适当多加一点,否则人家觉得口味不对唻。”



“伊个辰光特别想念上海的馄饨”




这是四月的一个下午两点多,店里的客人渐渐少了,这时来店里吃点心的人多数生活在附近,他们点单时不需要抬头看墙上的价目表,准备的零钱也刚刚好够付一碗。


老董中午喜欢吃馄饨,他常一个人到盛兴来,点一碗大馄饨吃。


这天老董像往常一样坐在店里吃馄饨,他戴一顶灰色条纹的鸭舌帽,围一条浅灰色的方格围巾,边吃边和一旁的爷叔寒暄起来,“老早这种馅么都是手切出来的,现在么都是机器唻。现在想吃么,只有我自己屋里厢切切。”“现在哪能帮老早比?老早的浇头面真叫浇头面,现炒出来,热浇上去,一般人吃不起唻,阿拉小辰光啥人吃得起啦?”一旁的爷叔说。


“老早阿拉上海人吃的阳春面,现在没人做唻。小辰光一碗阳春面,多少清口呀?现在哪里吃得到。”老董感叹起来。


老董是1945年生的,20多年前,他曾在国外待过五年。在国外的日子,最让他难以习惯的事情之一,就是买不到一碗热馄饨。


上世纪90年代,40多岁的老董带着100美金到比利时去留学,一待就是五年。在国外,为了赚取生活费,他到处找餐厅打工,几乎跑遍了比利时全国,周末经常一做就是14个小时。 


“伊个辰光出国潮呀,大家都想出去看看,就怕没机会。真的去了,讲出来么两眼泪汪汪唻。刚去一个月呃辰光,我没寻到工作,100美金要用完了,还得交房租。我每天骑个破自行车到处去兜,有天我饿着肚子寻到夜里厢十点,车子又扎到一个小石头,爆胎了,一家头(一个人)推着车子,夜里厢两点才回去。”


“有工作么就要拼命打工,累得半死、吓得要死,刚去呃辰光,不晓得啥是薯条,我第一趟炸薯条噢,一大锅热油倒下去,噼里啪啦的,吓人伐?前三年我还妄想拿个学位,后头放弃脱了,实在太累了。”老董说,自己最后还是选择了回上海。


“我第一趟听音乐流眼泪水就是在国外,有趟上海民族音乐团到比利时去慰问演出,我打好工后约了几个同学过去听,坐在后头,听到一首老熟悉的歌,名字忘记脱了,好像是叫啥节节高,音乐刚起来,我心里就一热,眼泪水哗哗流下来。”老董的眼睛突然红了,他低下头用纸巾擦拭了一下眼睛。


“在国外五年,根本吃不惯,蔬菜么又贵又少,超市里就胡萝卜和洋葱,最多一点芹菜和大白菜,黄酒么贵是贵得唻,烧菜舍不得放啊。伊个辰光特别想念上海的馄饨,只好自己到超市买一点肉糜、面粉,跟同学一道做。”老董说,90年代中期,自己刚回来时特别不适应,“我出国呃辰光48岁,单位里都叫我小董,回来后呢,大家不但叫我老董,连份工作都寻不着,伊个辰光差点又回比利时了。20年唻,我感觉回来还是回对了,最起码侬想吃碗馄饨,出来一歇歇辰光,就到盛兴了。”



-End-





写稿子:李欣欣

画图片:顾汀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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